文 小河丁丁
都說我是怪小孩。
連媽媽也這么說,有時用舌頭,有時用那困惑而又憂郁的眼神。
明明我的每個想法,明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認認真真的,都是合情合理的!就拿賣野花這件事來說吧,我要把野花賣給那些趕集的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的花全是活的呢!花店的花,一枝一枝沒有根,花蕾包著網(wǎng)罩,網(wǎng)罩一扯,層層花瓣一下子就打開了,最美就是這一剎,插在瓶子里不幾天就蔫了,謝了,變成垃圾。我的野花,株株都是連根帶泥挖出來的,買回去栽在土里盆子里,不知要開多少年。
而且我的花比起花店的花,半點也不遜色。
一年蓬將花盤平平地托在枝梢,花蕊粉嘟嘟帶著淺綠色,花瓣潔白纖細光線似的向四周輻射,一枚一枚全是稚嫩的小太陽。
地丁葉子像綠色的長袖,花瓣像淺藍的舌頭,美滋滋地品嘗雨露陽光。
映山紅的花蕾酷似沒有吹氣的紅氣球,綻放時就像一朵朵火焰,帶著微微的甜酸,可以吃的哦。
刺莓雖然有刺,玫瑰不一樣有刺么?刺莓花瓣白白的,像月亮一樣純潔,又像嬰兒皮膚一樣香軟。等到夏天,刺莓會長出多么誘人的果實啊,黃的,紅的,紫的,全由晶瑩剔透的彩珠攢成,丟進口中就化為甘甜的汁液。
薏米雖然未到花季,將來它開花結果,啊,那是珍珠一樣的堅果,形狀像水滴,表面光滑油亮,質地異常堅硬,天生就有小洞,女孩子喜歡用線串起來做手鏈項鏈。
最好看的要數(shù)牛耳草。葉子形狀像牛耳,顏色像翡翠,長著細密的絨毛?;ǘ錁O像古代的酒樽,內壁是紫色,外壁是白色,花蒂下方長著一對半紅半綠的萼片,仿佛甲蟲張開的鞘翅。
……
你瞧,我這些野花,人工栽培的哪里比得上?
昨天白天,我不知跑了多少路,辛辛苦苦從山野找到它們,用塑料袋包住根和泥,藏在鎮(zhèn)郊河邊一處無人知曉的秘密地點。今天吃過中飯,我用竹籃把它們運到集市邊緣,擺了一個小小的地攤。
很快,有人圍觀,鎮(zhèn)上的,鄉(xiāng)下的,七嘴八舌地說:
“誰家的孩子?賣野花!”
“野花誰會花錢買?!?/p>
“不會是腦瓜子有問題吧。”
“這個男孩好古怪……”
“他本來就是怪小孩!”這是小椿,跟我同班的對頭,隨時隨地看見我就怪小孩怪小孩叫個不停。
“他平時總是怪怪的,一個人玩?!边@是大牙,小椿的死黨。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怪怪的,好像我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球人,而是剛剛從飛碟里走出來的外星來客。
住在山里的瑤人,野菜野果可以采來賣錢,草藥可以采來賣錢,樹苗也可以挖來賣錢,為什么我就不可以挖野花賣錢?
我又氣憤,又委屈,低著頭不敢看人。
想要收拾野花回家,可我是以打豬草為借口瞞著媽媽來賣野花……小椿就住我家隔壁,媽媽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又會用古里古怪的眼神瞅我……
太陽照在頭頂,春天的太陽并不曬,我卻渾身熾熱,隨時都會著火。眼球也熱熱的,被一種癢癢的液體包圍。我伸手抹去額上的汗,趁機把眼角也抹了抹。
人群不知怎的變得安靜。
迎面飄來一股香香的味道,像是奇花異草的芬芳,又像香水。一雙沾著泥巴草葉的花布鞋出現(xiàn)在小小的花攤對面,鞋背上方垂著淡藍色的裙擺,分別用白線綠線繡出蓮花蓮葉,好看極了。
“多漂亮的野花——”這位姐姐還是中學生吧,說話像風鈴一樣動聽,帶著幾分訝異、幾分喜悅,也許還有幾分安慰,是城里口音,“這一種叫什么名字?我買!”
城里姐姐彎下了腰,發(fā)梢順勢蕩過來,帶起一縷不易覺察的香風,差點拂著我的額頭。我仿佛做夢一般,其余的人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集市變成了曠野,全世界就兩個人,我和她,中間隔著十來株野花。多想看一看她,可我兩頰滾燙,哪敢抬頭。多想告訴她說:“我不要錢,就送給你?!弊齑胶蜕囝^又僵又木,好像被人點了啞穴。
“這么害羞呀……”一只細細白白的手出現(xiàn)在眼底,拿走了那株牛耳草。那一剎,我的心兒一陣哆嗦,快活得幾乎窒息——這些野花當中最珍貴的正是牛耳草,它們扎根在潮濕松軟的黑土之中,只需要一點點陽光,要在石山上背陰的巖縫才會生長,陡峻的懸崖峭壁就是它們的樂園,沒有一點勇氣休想得到。為了采挖這株牛耳草,我的肘子在鋒利的石棱上擦出了血痕,讓媽媽發(fā)現(xiàn)了我肯定要挨罵。這種草還是一味良藥,能治咳嗽,去年媽媽煎湯吃過一回,是爸爸親自去采的。
多想把我知道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告訴城里姐姐!
可恨腦袋沉得像大南瓜,脖子像瓜柄一樣彎曲,無法挺直。
那只纖細的素手再次出現(xiàn)在眼底,將一張鈔票放在我跟前。那是一張嶄新的兩元鈔票,藍綠色,畫著一個工人在操作車床。
“噫!她買野花!”這是小椿,嫉妒得聲音全變了,像一只餓貓。
“兩塊錢……哼!兩毛錢都不值……”這是大牙,說完還朝地上用力吐一口痰。
風鈴般的聲音在額頭前上方響起,很近,我都感覺到她呼出的溫香氣息了:“兩塊錢夠不夠?喂……不說話我就走了?!?/p>
“太多了!太多了!”我心里喊叫著,舌頭和嘴唇卻是紋絲不動。
這株牛耳草我原本只想賣三毛錢,別的全是一毛一株,反正不要成本。
花布鞋轉身離去了。
那一種美妙的芬芳也離我而去。
我的心兒撲通一跳,不知跳到哪里去了,身子變成一個空空的知了殼,似乎整個世界都空了,集市上的人群喧囂不過是幻覺。
趕緊抬頭,城里姐姐不見了。
圍觀的人朝同一個方向扭著頭。
我也朝那方向望去,啊,那個纖瘦的背影就是城里姐姐。肩上掛著軍綠色的畫夾。長長的秀發(fā)披垂在肩后。上身是一件襯衫,潔白如雪。雙肘抬著,我知道,她用那么纖秀的雙手把我的牛耳草捧在胸前,如獲至寶——她可不是要安慰我,是當真喜歡野草野花。你看她頭上戴著花環(huán),用柳枝編成的花環(huán),插滿了雛菊花、酢漿草花、兔草花、桃花、牽?;?,五顏六色,仿佛花仙。
在她前方,不遠處就是車站。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人們議論紛紛,就像雞鴨鳴叫似的,只是一片嘈雜,沒有任何含義。
我著魔似的跟在城里姐姐身后,想要趕上她,卻又沒有勇氣。
所謂車站,不過是木材站門前一片平地,只停著一輛破破爛爛的中巴車,車頭朝著縣城方向。
車上差不多坐滿了,其中有幾個中學生,都是城里人打扮。一個坐在窗邊的眼鏡女生頂著畫夾遮擋日光,向外張望。司機后方那個戴鴨舌帽的男生正在作畫呢,對著畫夾畫幾筆又瞄一下司機。司機叼著香煙,歪著個頭,一只手搭在窗外,渾然不知自己成了模特。車頭前邊站著售票員,一個脖子上掛著黑皮包的鄉(xiāng)下阿姨,跟誰吵架似的嚷嚷著說:“馬上開車,馬上開車,到縣里的快上車!”又沖城里姐姐招著手說:“你跟他們一起的吧,快來,快來,就等你了!”
眼鏡女生也嚷起來:“快上車!你到哪里去了!”
鴨舌帽男生偏過頭說:“我們不叫住司機,車就開走了?!?/p>
司機也向城里姐姐看過來,按了按喇叭。
城里姐姐走到車頭那兒,售票員帶著幾分嘲諷說:“到底是城里妹子,野花都要帶回城里去!”
城里姐姐回頭看到我,微微一笑,從那邊車門上了車,先是坐在眼鏡女生身邊,而后跟眼鏡女生換個位置,朝我招著手。
我走到窗下,仰望著她,好像望著一位仙女。
她張了張嘴,露出花瓣一樣美麗的牙齒,眼睛撲閃撲閃,嘴角現(xiàn)出一對精致的酒窩,也像兩朵小花。
售票員上了車,對司機說:“發(fā)車!”
司機把煙蒂往窗外一扔,發(fā)動馬達,車身震動起來。
我和城里姐姐仍然互相望著。
她將左手伸下來,像是拿我當好朋友,要拉拉手。
我舉起右手,兩人的指尖剛剛碰到,中巴車就開動了,加速那么突然,車上的人齊齊向后仰了一下。
她的指尖好溫,好柔,如同春陽曬暖的花瓣。
我奔跑著追趕,向前伸著右手,她向后伸直左手,想讓我夠到,又怕我給車皮蹭著,便朝我擺了擺,縮回去了。
眨眼間車子開遠了。我追到鎮(zhèn)口,看著車屁股消失在兩旁栽滿苦楝樹的馬路上,只留下黃龍似的塵埃,終于停下腳步。這才想起自己好笨,剛才應該把錢還給她!錢,啊呀,還在地攤那兒。趕緊回去,一個人也沒有了,那張新鈔票也不見了。我好生懊惱,跳著腳嚷道:“誰拿了我的錢!”嚷完了卻又不在意那張鈔票,好像它揣在我的心里,誰也無法奪去。
剩余的野花都還在,我卻心滿意足,再也不想擺攤。而且我深深明白,除了那位頭戴花環(huán)的城里姐姐,再也沒人肯買我的野花。我把野花放進竹籃,帶到鎮(zhèn)郊河邊,種在我的秘密地點。它們不僅全都成活,還勃發(fā)起來,長滿了整個土坡。年復一年,土坡編織著織錦似的芬芳圖案,還奉獻出可口的刺莓和美麗的薏珠——多想送給那位城里姐姐呀,請她過來看一看也好,可我再也沒有遇見她。
牛耳草啊,牛耳草,如果你還在城里姐姐身邊,請你年年開花吧,謝謝你啦。
第1期《贓物是如何傳遞的》答案
a.幾位代表與他們登記的信息見連接線。b.佩戴紅色標志的“服務人員”共3人,見畫三角形處。c.顯然是指各位代表發(fā)言的演講臺。見箭頭處。d.會場外面景觀水池橋上有怪獸裝飾,見畫豎框處?!百u方”這是暗示“買方”,贓物藏在橋上裝飾怪獸的口中。e.由前一項可知,與裝飾怪獸合影者是假借合影而獲取贓物的“買方”。見畫圓圈者。f.丟棄的贓物,見打叉處。崢嶸的推理是:顯然,有境外公司想竊取我某公司最新研發(fā)的高科技芯片資料和樣品。于是,他們趁著參加交流大會之際,派人企圖與該公司被收買的人員完成芯片資料和樣品的“交易”。本來“交易”雙方約定,利用先后上講臺發(fā)言之際,將贓物易手。也許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之處,于是“賣家”臨時改變了交貨地點?!百u方”為了提示“買方”,還故意與橋上裝飾怪獸合影,并將合影發(fā)“朋友圈”里。以為這樣可以讓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