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
顯然,作家郁小簡試圖在《去溫暖的地方》小說文本里,為我們塑造一位為了追求純真愛情或人性之溫暖而遠離都市的反叛和不妥協(xié)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力圖為我們展示在物欲、金錢和資本對人性污染和摧殘的殘酷現(xiàn)狀下,以及個體堅守精神純潔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這可能是作家寫作的根本出發(fā)點和小說創(chuàng)作的由來。應該說此類主題小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至今已有眾多作家寫過,要想寫出精彩和不落俗套很難,作家郁小簡如此迎難而上的“向難度寫作”精神是值得推崇的。當然,這不是我要評說的主要方面,我射向其文本的箭翎是對作品主人翁夏沫形象成立與否的討論和批評。
作家在《去溫暖的地方》給我們塑造的夏沫是一位被“奶奶”在“一個冬天雪地”撿回來的棄嬰,并被奶奶養(yǎng)大,在奶奶那里她感受了人間大愛和人間溫暖。故此,她離不開奶奶,哪怕當自己第一個戀人——“他”的出現(xiàn)后,(“他”是“一個讓她感受到溫暖,想去親近和永遠擁有的人”)夏沫也不會因為愛情而離開故去奶奶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同時,她又是位待字閨中的“老姑娘”,她拒絕“韓總”給她優(yōu)渥的物質(zhì)生活,最終,選擇離開,去尋找她自己心中的“溫暖”。這是小說文本所提供給我們的人物形象和故事線索,但它讓我懷疑的是小說人物成立的可能性,或者說是文本成在的可疑性。
首先是夏沫的情感表現(xiàn)的可疑性,夏沫和第一戀人——“他”只見過三次,就愛上了“他”,而當“他”向夏沫求愛,并要求夏沫“你要不要來我的城市?”時,夏沫卻反常的拒絕了,并一直到“他”成家有子時,還時時牽掛,或常常為了自己情感空虛無助時去微信于“他”,內(nèi)心里渴望“他”“海洋般的包容和寵溺”。這種情感可以說是扭曲的,病態(tài)的,既然你拒絕了“他”,就不該再去打擾別人正常的生活,并且“他”對夏沫的微信只是禮節(jié)的回應。這時要做獨立女性的夏沫就理應果斷割斷這個單相思的,然而她一直曖昧讓它存在,或藕斷絲連,這讓人看得極不舒服,也有悖作者對主人翁形象設計初衷。此外,夏沫對“韓總”的愛情更是不可理喻,從一開始的勉強見面到第二次就關(guān)心“韓總”要把頭發(fā)全部理去,并接受“韓總”從越南帶回來的禮物,到最后的拒絕和沒有告辭的離開,這也是不正常情緒個性的流露,為了讓夏沫的離開有理由,作家設計了韓總讓她不領(lǐng)證為自己“生個孩子”這個前提,使讀者產(chǎn)生對韓總自私和貪婪的鄙視,對其丑惡靈魂的厭惡,以及資本對真愛侵襲的仇恨,但夏沫本不該曖昧的接受其禮物和說諸如“理發(fā)”的曖昧言語以及態(tài)度。即使不同意韓總開出的條件,為何非得離開奶奶生活過的地方,去小漁村尋找“溫暖”。這里存在著一對矛盾體,因為“奶奶”生活之地不能離開,所以拒絕“他”或者是拒絕“真愛”,同時,因為拒絕“韓總”又離開“奶奶生活過的溫暖之地”,去小漁村找溫暖,這就有了說不通的自相矛盾。夏沫到底為何要離開、要拒絕,姑且我們先不說韓總的求愛,只說對“他”求愛,為何拒絕,僅僅是不能離開“奶奶”生活過的地方,那么最后,緣何又能離開“奶奶”生活之地,這地方不是夏沫一直自認為的“溫暖之所”嗎?這里有溫暖干嘛還要去“小漁村”尋找溫暖?那里真有溫暖嗎?一切變得不可理喻和可疑。
去溫暖的地方,這里的“去”不是“去往”,我認為是“逃避”或“逃離”,夏沫的形象給我的是逃避者,不客氣的說是病態(tài)的逃避者形象。說其病態(tài),是她看待生活和處理感情的病態(tài),是她對待友情的病態(tài),在她的眼里樂于助人的蘇蘇是粗鄙的,是勢利的,是貪人便宜的,把自己介紹給韓總是有目的的,那么既然夏沫全知這些,為何還要和蘇蘇交往,這讓人反過來看到夏沫真誠的可疑,或者是她的虛偽。說其逃避或逃離,是夏沫既不愿接受真愛,又不愿接受有附加條件的“假愛”,她認為這一切都不是“溫暖”的,是“冰冷”的,只有回到“奶奶”那里才有溫暖,才能得到愛,所以,她賣掉奶奶留給她的房子,去了“小漁村”,表面來看,她拒絕“韓總”是不向物欲和資本侵襲的抗爭和不妥協(xié)。其實,她賣掉奶奶的房子,拿著錢無厘頭的逃離,還是在有金錢的保證下,去實現(xiàn)自己所謂的高貴精神的抗爭,而這錢是“奶奶”的房產(chǎn)所得,是“奶奶”的饋贈,卻不是自己掙來的錢,這種假他人之財產(chǎn)去實現(xiàn)自己抗爭目的,此時變得可疑、蒼白和矯情。
當然,我不會倡導所有人都去拜金,去向資本俯首稱臣,而放棄對道德和愛情的堅守和捍衛(wèi),我對夏沫拒絕韓總的行為是贊成的,只是不贊成她的逃避和她拒絕“他”。我一直認可哈維爾所說的生活是一種有尊嚴的生活,有了這種對尊嚴的吁求,才有可能不屈服于對自己生活整體質(zhì)量的放棄。人活著是為了有尊嚴的活著,夏沫的逃避從她的視角里是為了尋找“溫暖”,其實是為了追求有尊嚴的活著,這也是我欣賞的,只是作者給予夏沫人物塑造變得扁平化和病態(tài)狀;同時也是作家主觀意識形態(tài)強加給小說人物的,許多方面是有悖于人物情感和內(nèi)在邏輯的。評論家白燁曾說過文學作品“要用感性,寫好理性”,理性的東西要有感性來注釋、展示、刻畫、形象的表達出來,作家郁小簡希望通過夏沫追尋“溫暖”來表現(xiàn)一個反叛的、不妥協(xié)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出發(fā)點是好的。但在小說里展現(xiàn)給讀者的是有著病態(tài)心理,處事方式互相矛盾,性格冷漠,敵視一切的冰冷情感懷持者和逃避者。因而,我只能說郁小簡寫出了一位病態(tài)的逃避者,其他,文本里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贊的地方。小說的結(jié)尾設計是平常的,無力的,生硬的,無邏輯的。
責任編輯 喬 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