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力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福建廈門361005)
本文擬以池田大作先生的“民眾外交”思想理念為研究對象,探討其民眾外交思想的內涵特征,并兼論及50年前《池田倡言》發(fā)表的歷史意義及其對當下中日關系發(fā)展的現(xiàn)實啟迪,不當之處敬祈各位師長先進批評指正。
迄今為止,學界同仁在研究討論池田大作的外交思想時,大多均概言以“民間外交”思想[1-4],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教育學院博士生馬明沖在2013年《井岡山大學學報》上發(fā)表論文,提出池田大作“人間外交”思想的觀點[5],也令人耳目一新??梢哉f,“民間外交”或“人間外交”,尤其是“民間外交”這一提法是迄今學界對池田大作外交思想的基本表述。然而,若從學理或學術意義上進行深入探究,筆者則不揣簡陋地認為,若能以“民眾外交”來表述池田大作先生的外交思想理念,似應更為恰當,也更加符合池田先生整個思想體系的核心價值和基本主張。這主要基于如下三點理由:
我們知道,新中國成立之初面對的國際環(huán)境相當嚴峻,當時的西方國家對新中國實行敵視和遏制政策,在國際事務上對新中國進行打壓,經濟上實施禁運和封鎖,甚至后來同為社會主義陣營的蘇聯(lián)與新中國的關系也出現(xiàn)裂痕。新中國與許多國家間的外交工作開展受到嚴重阻遏。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打開新中國的外交局面,中國政府提出了官民并舉,以民促官的外交工作基本思路,以民間先行的方式去推動官方外交的開拓與發(fā)展。在這方面,最為典型的事例就是對日關系的開展。
早在50年代初,周恩來總理在對日工作中就非常強調“民間先行”的積極作用,他認為中日兩國民間團體之間前期的頻繁來往,將有利于之后政府關系的改善,日本朋友來得越多,“就越能為中日兩國的友好和建立外交關系鋪平道路。”[6]291因此,先推進民間的交流,締結民間的協(xié)定,并努力“將其作為政府間協(xié)定以求解決實際問題”,將能夠“以這種‘積累’的方式打通邦交?!保?]294很明顯,周總理是將民間交流和締結民間協(xié)定這種“積累的方式”或“過渡的辦法”[6]295,作為推展中日政府間官方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為中日兩國的友好和建立外交關系鋪平道路。1957年,周總理還將中日之間的民間交流和締結民間協(xié)定方式稱之為“國民外交”,抑或可稱為“人民外交”,認為要打破中日邦交關系的困難局面,必須“先從中日兩國人民進行國民外交、再從國民外交發(fā)展到半官方外交。”“在兩國政府尚未來往和簽訂協(xié)議的時候,直接辦起外交,解決了許多問題?!保?]282長此以往,水到渠成,中日邦交正常化必將到來。與此同時,他還多次對中國政府的整體外交有過基本的界定:即中國的外交是官方的、半官方的和民間的三者結合起來的外交[7]。那么很顯然,周總理這里所說的(民間的)“國民外交”即有著新中國獨創(chuàng)的、鮮明的“民間外交”的含義。
“國民外交”一詞最初大約出現(xiàn)于清末民初,大意是要以“新國民”的特質開展官方和民間相結合的外交活動來爭取國家應有的國際地位。周總理在這里引用“國民外交”一詞主要是從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的角度來說明中日關系的發(fā)展趨勢,有明顯的“民間外交”的含義。新中國建立后,也有過“人民外交”的提法,這一提法大約源自于蘇聯(lián)時期提出的“人民外交”概念。在人民政府主導下組成的人民團體開展較之政府間更為靈活多樣的“人民外交”活動。顯而易見,不論是“國民外交”,還是“人民外交”,都不同程度含有“民間外交”的色彩,其雖與官方外交有所區(qū)別,但又緊密結合,尤其在性質上都是由官方主導,只是在活動形式上有所區(qū)別而已。
由上可見,“民間外交”這一概念或提法實際上有其特定的含義和范疇,它作為新中國官方外交的重要組成而發(fā)揮其獨特的歷史作用,為新中國的整體外交構建和諧的條件和穩(wěn)固的基礎,是新中國面對嚴峻的國際形勢而在現(xiàn)代國際關系史上創(chuàng)造出的新的范例。有基于此,既然“民間外交”這一概念或提法有著特定的含義和范疇,那么,我們在運用這一概念或提法時也應比較謹慎。
如上所述,由于“民間外交”有其特定含義和范疇,其活動主體從一開始就難以從性質上區(qū)分究竟是“官方”的,抑或是“非官方”的。例如,我們從事“民間外交”活動的行為主體最主要的是“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簡稱“全國對外友協(xié)”或“對外友協(xié)”)。除全國對外友協(xié)之外,全國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及部分市、區(qū)、縣還設立有地方友協(xié)。還有諸如1949年10月5日新中國成立的第一個國別友協(xié)“中蘇友好協(xié)會全國總會”(1992年改稱“中俄友協(xié)”)、20世紀60年代開始先后成立的“中國非洲友好協(xié)會”“中國拉丁美洲友好協(xié)會”,21世紀初成立的“中國歐盟協(xié)會”和“中國阿拉伯國家友好協(xié)會”等大洲或準大洲友協(xié),其中還包括1963年10月4日為適應對日本開展民間友好工作的需要而成立的“中日友協(xié)”,以及各種層次的“貿易促進會”“文化體育交流協(xié)會”等民間外交活動的主體,所有這些協(xié)會的官方背景是顯而易見的。這種情況與我們一般理解的“民間外交”,其活動主體也應為純民間的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顯然有所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種“民間外交”主體所開展的各種活動,政府(官方)始終是主導,社會團體、民間組織是執(zhí)行和輔助,只不過在活動的形式上、溝通上比較靈活多樣,較具親和力和廣泛性,且有更多的群眾參與度罷了。正如中日邦交正?;?,中日兩國通過民間組織簽訂的各項經濟、貿易、漁業(yè)、文化交流等協(xié)議,在日本方面或可能民間色彩較為濃厚些,而在中國方面則顯然是政府主導下的“民間外交”,當時包括松村謙三、高碕達之助等日本友好人士多次率各企業(yè)家代表團訪華,簽訂廖承志、高碕達之助備忘錄貿易協(xié)定(簡稱“LT貿易協(xié)定”)等,“民間外交”活動的背后實際上已具備“半官方外交”的性質。周恩來總理就曾這樣說過:高碕達之助先生是日本執(zhí)政黨自由民主黨的人士,能說他同日本官方沒有關系嗎?廖承志是共產黨員,怎么能說他同我沒有關系?[8]181
因此,有比較就有鑒別。對比同為中日邦交正?;暗?968年代,池田大作先生所領導的創(chuàng)價學會純粹是日本民間的社會民眾組織,也沒有什么官方背景。他公開發(fā)表振聾發(fā)聵的《池田倡言》,大聲呼吁要實現(xiàn)日中邦交正?;⒒謴椭袊诼?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顯然也不是其時日本政府的官方意愿,更不是官方主導的“民間外交”活動,而是與廣大日本民眾要求日中友好心聲相呼應的、真正的“民眾外交”行為!因此,從“民間外交”活動主體的具體實踐上看,如果籠統(tǒng)簡單地將池田先生的外交思想理念也表述成為我們一般所理解的、約定俗成的“民間外交”應是可以商榷的。
由于“民間外交”是新中國因應當時特殊、嚴峻的國際形勢而創(chuàng)造出的新的范例,因此,作為國家整體外交的組成部分,“民間外交”有配合官方外交目標的責任和義務,其服務于國家整體外交這一對象實際上是很明確,也是毫無疑義的。毫無疑問的是,它所開展的民間對外交往和交流活動,始終與中國政府所從事的官方外交是相對應的,其活動的目的和作用也是一致的。中日邦交正?;?,我們開展的各種“民間外交”活動是如此,20世紀70年代初,中美兩國乒乓球隊互邀訪問,開啟中美友好交往大門的“乒乓外交”等等也是如此,我們都將其稱之為“民間外交”,但很顯然,這并非普通語義上的“民間”外交,而是有其特定的含義和范疇。故此,有外交學學者曾將“民間外交”定義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通過增進人民之間的友誼,推動國家關系發(fā)展的對外交往和交流活動?!保?]我認為,這一定義雖然比較簡潔,但其基本含義和運用范疇卻是準確的。
由此相較亦可清楚地了解,50年前,池田大作先生發(fā)表“日中邦交正?;浴保窃谌罩袃蓢P系“冷到極點的 1968 年”[10]271,冒著與當時日本政府相悖的外交政策的極大風險而呼吁恢復日中邦交,這里顯然沒有“官方”行為或“官方”主導的影子。而且,更重要的是,池田大作先生從一開始就主張在兩國邦交關系正常化問題上,要把視野和落腳點放在“民眾與民眾”的互相理解和交流上,才能突破“國家與國家”之間僵化的現(xiàn)狀。為此,他非常明確地指出:“一般所謂的邦交正常化,是彼此的國民之間能互相理解和交流以增進彼此的利益,乃至能為推進世界和平做出貢獻,才具有意義。因而就日中邦交來說,其對象的實體也應當是中國七億一千萬民眾。”[11]8并無所畏懼地表示:“我之所以敢于呼吁恢復日中邦交,也是由于我認為,沒有同人類五分之一的中國廣大民眾的友好,任何和平論、未來發(fā)展歸根結底都是空想?!保?2]79
50年來,池田大作先生及其領導的創(chuàng)價學會、國際創(chuàng)價學會就是這樣始終堅定不移地通過開展日中兩國民眾之間,以及世界各國民眾之間的友好與交流,構筑起日中友好、亞洲與世界和平的基石,這種以億萬普羅“民眾”為實體對象,且扎根立足于“民眾”的外交活動,正是我們之所以將池田大作外交思想稱之為“民眾外交”思想的理由和意義所在。
筆者以為,嚴格意義上,“民間”沒外交,只有“民間”的交流,但可以有“民眾”外交,即以民促官,以民眾的力量推動官方外交活動的進展?!冻靥锍浴返哪繕巳∠蚍浅C黠@,不同于一般的民眾交流活動,它的目標是以民眾的力量促進日中兩國國家邦交關系的正常化,因而也能迅速得到日中兩國有識之士的贊賞和回應。一句話,民間外交“以民促官”的“民”,是“民間先行”之意,而民眾外交“以民促官”的“民”,則是“民眾力量”之體現(xiàn)。
那么,我們應如何認識和理解池田大作民眾外交思想主要的內涵特征呢?
我個人認為,池田大作民眾外交思想主要的內涵特征表現(xiàn)在如下三個方面:
一般而言,國家間外交事務問題的解決,主要是政府層面或政治家們基于各自國家的利益而展開的各種博弈,普通民眾所能做的事似乎并不多,但池田先生始終堅定地認為:民眾的力量能夠成為改變國家關系,包括日中兩國關系的決定性因素。在日中邦交正?;埃腥諆蓢P系的基本狀況是“政冷經熱”,在政府層面上因所謂的“大義名分”而互不往來,但在民間經濟層面上,卻保持著密切的互動關系。這種情況實際上反映了民間民眾力量在日中關系的發(fā)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地位,也是后來日中邦交關系得以恢復的最重要因素。池田先生雖然主張,兩國邦交的恢復需要由“兩國的總理、最高負責人對話”[11]8,但當時的日本政府“既不承認中國政府,也不想恢復邦交,就連微弱的貿易往來也在逐年減少”[11]5,在這種情況下,以民眾的力量來促進政府外交方向的改變就顯得非常重要。正是基于這種“以民促官”的民眾外交理念,池田大作以大無畏的精神和勇氣發(fā)表《池田倡言》,以民間廣大民眾的力量“督促官方與中國恢復外交關系”[8]277。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池田大作堅信民眾(“草根”)力量是外交的基石實際上具有兩層含義:
一是民心所向,即如中國古語所說的“國之交在民相親”。日中邦交關系正?;挥薪⒃凇氨舜说膰裰g能互相理解和交流以增進彼此的利益”[11]8的基礎上才是牢固的,有意義的。如果日中兩國之間的民眾友誼牢不可破,彼此間存在著互信和共識,那么,所謂的國家邦交關系想不正常化也都是難事,因為,國與國的關系最終要落實到人,通過人的交往表現(xiàn)出來,而良好的國家邦交關系正是政府和民眾共同努力,積少成多,積沙成塔的結果?!叭绻鄙偃嗣裰g的信賴關系,那么就算在政治、經濟上有什么樣的關系也是等于空中樓閣?!保?3]
二是民眾團結,即日中邦交關系正?;枰w民眾,“包括公明黨在內的在野黨能團結起來,承擔起這個任務”[11]8,才能順利解決這個本屬于國家層面的外交難題,這也就是“民眾外交”的力量所在!此后,在開展日中友好與促進世界和平的各種民眾外交活動中,池田先生都不斷地強調:在當今這個大動蕩的時代,“不單是個人,所有的民眾都不應再成為歷史的配角?!保?4]他對日中邦交關系發(fā)展的展望是:“現(xiàn)在日中邦交的大門打開了,但是,只靠政府方面的交往達不到真正的正?;V匾氖羌芷鹩亚橹畼?、信賴之橋,把民眾的心牢固地連在一起。民眾是海,開放民眾交流的大海,交流的航船才能來來往往。還有文化、教育的交流,人的交流。要架起永遠不會垮掉的日中友好的金橋!”[15]
事實也的確如此,中日友好事業(yè)需要兩國廣大民眾的共同參與和努力,兩國關系的友好,只有兩國民眾間的友好才是真正的友好?!叭嗣窈腿嗣耖g的心的紐帶是眼看不見的,正因為看不見,所以才牢固。正因為無形,所以才是普遍的、永久的紐帶。”[13]日中邦交關系的發(fā)展,需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努力,即使就像水滴那樣微小,但終究會穿透石頭,而無數(shù)的水滴將會匯成能掀動并沖走巖石的大河?!保?6]這“無數(shù)的水滴”所匯成的“大河”就是民眾的力量!
從這里,我們可以由衷地體會到池田大作先生為何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致力于推進日中民眾間“和平”“文化”“教育”交流的良苦用心,也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他對“使日中人民間的紐帶永遠牢固的根本力量”——即民眾的力量,充滿期待和信賴的意義所在。
從堅信民眾(“草根”)力量是外交的基石,具體落實到學理或學術意義上的“民眾外交”活動的行為主體上,很顯然,池田大作民眾外交的行為主體始終就是純粹意義的、包括在野黨在內的民間組織、民間團體,以及蕓蕓眾生中的每一個國民民眾個體,是由這些“無數(shù)的水滴”所匯成的民眾“大河”,這就是其民眾外交思想的第一個最主要的內涵特征。
呼吁日中邦交關系正常化,維護日中友好,促進亞洲與世界和平是池田大作民眾外交思想所追求的整體目標,也自始至終都是其民眾外交的服務對象。
早在1968年,池田大作先生在論述“中國問題正是實現(xiàn)世界和平的關鍵”這一日中兩國面臨的外交難題時,即已明確指出:“(當時)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處境,是既未參加聯(lián)合國,同其他國家也僅僅是結成極其不穩(wěn)定的外交關系”[11]5,而其時不僅“在日中兩國之間,以前戰(zhàn)爭的傷痕至今還沒有消失”,而且由于“日本(當時)已納入中國最厭惡的美國的核保護傘之下,既不承認中國政府,也不想恢復邦交”[11]5。當時中國遭到嚴密的封鎖,因此池田先生公開呼吁日本要重視中國問題的存在,要與中國實現(xiàn)邦交關系正常化、要求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第一,要正式承認中國政府的存在;第二,要為中國準備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讓其參加國際討論的場所;第三,要廣泛推進經濟和文化的交流?!保?1]5主張日中邦交的對象實體是中國的七億一千萬民眾,“彼此的國民之間能互相理解和交流以增進彼此的利益,乃至能為推進世界和平做出貢獻,才具有意義?!保?1]5可以說,池田大作從提出“日中邦交關系正?;背砸潦?,就將日中友好、亞洲與世界和平作為其民眾外交的整體目標,并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為之進行不懈的奮斗和努力。
從思想與行動(實踐)的高度統(tǒng)一上看也是如此。我們知道,和平、教育和文化是池田大作思想體系的三大支柱,1971年4月池田大作先生親手創(chuàng)辦的創(chuàng)價大學,確定其辦學宗旨和辦學精神是:成為人本教育的最高學府;成為建設偉大的新文化的搖籃;成為維護人類和平的堡壘。后來,他在不同場合也多次強調:“創(chuàng)價大學的辦學宗旨是:‘保護人類和平的堡壘’,這也寄托了我滿腔的熱情?!保?7]創(chuàng)價大學創(chuàng)辦數(shù)十年來的發(fā)展歷程已完全證明了這一點!
池田先生始終堅信日中邦交關系正常化、日中兩國要世代友好下去,關鍵在于發(fā)展兩國人民之間的友好關系,尤其是青年一代的相互友好,“日本青年和中國青年應當能夠攜起手來,含著微笑,為建設光明的世界而努力。只有以日中友好為基礎,全體亞洲人民互相幫助、共同合作,才能驅散籠罩在今日亞洲大地上的戰(zhàn)爭的殘酷與貧困的烏云,希望與幸福的陽光才會普照大地?!保?1]5
上述所有的這些均表明池田大作先生開展民眾外交的目的和服務對象就是為了促進日中邦交關系正?;沼谌罩袃蓢押?,實現(xiàn)亞洲與世界和平這一整體性目標,真實地反映出日中兩國,也包括亞洲和世界各國廣大民眾厭惡戰(zhàn)爭、向往和平的內在心聲,并鮮明地體現(xiàn)出其民眾外交思想的第二個重要內涵特征。
外交事務作為國家層面的政治博弈,形式上當然主要是政府首腦、政治家們之間的對話。池田先生在“倡言”中呼吁“日本政府一定要同北京的中國政府對話”,也希望從“一開始就由兩國的總理、最高負責人對話,確認對待和平的基本的共識,從大局、基本方針路線來落實,然后才涉及細節(jié)問題”這種演繹的方法來解決邦交問題[11]8。但值得我們相當注意的是,他主張的這種外交“對話”途徑,并不僅僅只局限于國家層面的政府首腦、政治家之間,而是擴展為國家間廣大民眾的一種全方位的、注重人與人之間心靈溝通的平等對話。
他認為,如果政府間的“對話”順利,“一定會發(fā)現(xiàn)解決問題的光明前景?!钡珕栴}是,當時的日本沒有與中國恢復邦交關系的誠意,中國也不會理睬敵視自己的日本當局,政府間的“對話”難以進行。“為了順利解決這個難題,我希望包括公明黨在內的在野黨能團結起來,承擔起這個任務。”[11]8而且,池田先生還強調指出,面向未來,是青年的特權。為了未來亞洲的繁榮和世界的和平,同中國的邦交正?;椭С种袊鴧⒓勇?lián)合國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鍵,要引導青年們?yōu)榇舜罅﹂_展活動,展開全部的努力,這正是為政者和領導者的責任[11]11。這就把原本屬于國家層面的“外交”對話途徑,擴大到在野的政黨組織、民間團體和廣大民眾,尤其是青年一代的對話上。在“日中邦交正常化倡言”發(fā)表后的數(shù)十年間,池田先生身體力行,不僅在日中關系發(fā)展問題上,而且在全世界范圍內踐行其全方位的、心靈溝通的,帶有濃厚民眾色彩的平等對話,對中日友好、亞洲與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1972年,池田大作先生在與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的著名對話中預言21世紀是人類文明對話的世紀,世界各國只有通過和平、文明、平等的對話,才能增進相互間的寬容和理解,擴大共識,消除和避免因誤會引起的沖突,達到人類所追求的永久和平目標。
進入21世紀后,為了克服新形勢所面臨的各種危機,池田大作先生更加堅定地認為,和平、文明、平等的對話是能夠使人類各種文明相互觸發(fā)、理解而產生相互信賴的磁場,因為對話相當于用不同的光來互相照亮對方前進的道路,“如果沒有對話,人類只得在獨善其身的黑暗中摸索。對話可說是在黑暗中互相照亮對方足下,找出應行之道的燈火?!保?8]因此,“關鍵就是曾于過去的倡言中所提到的‘對話’?!保?9]4真誠對話的本質就“像一個漣漪,對話的一波推動千波萬波。對話與人本主義的巨大浪潮,可以包容并吞沒過激主義和教條主義。而且,最重要的是通過真心的面對面的對話,耐心地一個一個打開人們所拘泥或被拘泥的所有疙瘩?!保?9]7
可以想見,在現(xiàn)代國際關系錯綜復雜的外交事務和紛繁多彩的各種交流中,不論是國家層面,還是民間層面,的的確確只有本著和平、文明、平等的精神,通過有誠意的對話和會談,才能使雙方真正而透徹地理解對方在想什么?為什么這么想?雙方能夠在什么范圍、在何種程度上求同存異、求同化異?并從而在互信的基礎上產生大膽的思想和行動,打破雙方所面臨的僵局,為進一步的勇敢抉擇鋪平道路[19]5。
自《池田倡言》公開發(fā)表50年來,為了日中友好、亞洲和世界的和平事業(yè),池田先生提出了許多具有“對話”意義的各種倡言、倡議和方案,把和平、文明、平等的“對話”擴大并發(fā)展為時代的巨大潮流,構筑起通向人類永久和平的途徑和橋梁。數(shù)十年來的實踐證明,池田大作先生極力倡導的和平文明平等的“對話”,已經成為當今世界避免沖突、化解分歧、擴大共識而走向和平的有效途徑和極寶貴的思想財富,當然,這也是其民眾外交思想理念中第三個重要的內涵特征。
池田先生在表明自己冀望以民眾的力量來促進日中邦交關系正?;瘯r曾說:“在督促官方與中國恢復外交關系的時候,我考慮的是整個亞洲的和平和穩(wěn)定,考慮的是中國和日本在人類所取得的成就中所起的巨大作用。我處理這一問題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中國和日本必須建立持久的友好關系,此后兩國必須在亞洲建立和平的事業(yè)中充當先鋒,并期望每一個亞洲國家都參與這一事業(yè)。因為這是我在這一問題上的基本哲學,雖然聽起來這一想法過于大膽,但我很早就是中日恢復邦交事業(yè)的舉旗之人?!保?0]157
的確如此!半個世紀之前就倡言“以民促官”,以民眾的力量來促進恢復日中邦交事業(yè),池田大作先生是當之無愧且實至名歸的舉旗之人!如果說,“民間外交”是新中國面對嚴峻的國際形勢而在現(xiàn)代國際關系史上創(chuàng)造出的新的范例;與此相似,“民眾外交”則可以說是池田大作先生在促進日中邦交正?;奶厥鈺r期創(chuàng)造出的另一新的范例,其在中日關系發(fā)展史,乃至整個現(xiàn)代國際關系史上的重要意義都同樣不可低估。
前文用了很大的篇幅討論了何以稱池田大作外交思想為“民眾外交”,以及民眾外交思想的內涵特征問題,這里簡要地述及《池田倡言》的歷史意義及其現(xiàn)代啟迪。我認為,《池田倡言》發(fā)表的歷史意義及其給我們的現(xiàn)代啟迪在于——
首先就是非常時期要有非常的“勇氣”。在半個世紀前日中兩國之間沒有邦交關系,甚至連戰(zhàn)爭狀態(tài)也還沒有真正意義的結束的險惡形勢下,“只要說一聲‘要同中國交往’,就會受到人們白眼相看。能在這樣的時代堂堂正正地呼吁‘日中友好’,那確實是‘豁出性命的戰(zhàn)斗’,可以看作是日中關系歷史上的‘轉折點’?!保?0]149如今雖然中日邦交關系已建立46年,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業(yè)已40年,但是,當今中日關系的發(fā)展并不盡如人意,在某種程度上仍然還是敏感的非常時期。要打破當前中日關系發(fā)展的僵局,中日雙方的所有有識之士都可以而且應該從《池田倡言》所蘊含的非凡勇氣中汲取“戰(zhàn)斗的力量”!
其次是要有寬大的“胸襟”。這里所指的胸襟,不僅僅是政府首腦、國家領導人、精英人士要有胸襟,而且中日兩國的廣大民眾也要有胸襟。正如《池田倡言》所呼吁的:“國家和民族在國際社會中不能是像過去那樣唯利是圖的集團。只有立足于廣闊的國際視野,主動地為和平和繁榮以及文化的發(fā)展和進步不斷地做出貢獻,才能稱得上新世紀的有價值的民族?!保?2]116在打破中日關系發(fā)展僵局的問題上,中日雙方是否都能立足于為亞洲的繁榮和世界的和平這樣廣闊的國際視野,這不僅發(fā)人深省,而且也至關重要。
再次是要管控“情緒”。這里所說的“情緒”,是指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中日雙方都要管理好自己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要牢記:狹隘的、過激的民族主義情緒是一把雙刃劍,它所產生的敵意會使國家間的關系問題變得復雜而難以收拾。外交不是零和游戲,而應是追求雙贏的結果。池田先生當年在“倡言”中就提出以世界民族主義的理念和廣闊的國際視野,來解決狹隘的民族主義問題。此后,作為對歷史發(fā)展趨勢和維護人類和平的深層思考,他在《和平世紀的倡言》中進一步提議:“把邁向二十一世紀所不可避免的思想改革歸納為三點:第一、‘從知識轉向智能’;第二、‘從單元化轉向多元化’;第三、‘從國家主權轉向人的主權’?!保?1]15這三點改革設想都是為了樹立起世界民族主義的基本理念,培養(yǎng)出盡可能多的持有“人類利益”這種具有廣闊視野的世界市民。應該說,這一主張對中日雙方管理好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是有啟示意義的。
最后是要保持“對話”。平等對話始終是實現(xiàn)國家外交正?;挠行緩?。“由人引起的問題,始終要由人來解決”[20]。既要通過平等對話打開“歷史問題”的僵局,也要通過平等對話開創(chuàng)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途徑。當年,池田先生以真誠“對話”為途徑促進日中邦交正常化的努力已展現(xiàn)出獨特的價值魅力。正如其時日本時政評論員阿部光弘所指出的:“外交是建立在信賴的積累上。語言、思想、思維、社會制度不同的民族、國家不會突然一下子互相握手。如果背負著過去的某種包袱,那就會更加困難……(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深深感到歷史是由人創(chuàng)造的?!保?9]5而當今,為了要把全世界所有民族都能夠共存的和平的地球傳遞給下一代人,同樣需要中日兩國,包括廣大民眾的真誠對話,才能產生出人與人之間的信賴,進而恢復一度崩潰了的國與國之間的信賴。
“德不孤,仁人雖稀,并非天下全無?!保?2]126在任何時候與任何情況下,只要愿意開展真誠的對話,和解、共存、和平的道路是可以走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