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舫
1991年,28歲的古典吉他手克里斯托夫·巴拉蒂加入雅克·貝漢創(chuàng)立的電影公司。對于克里斯托夫·巴拉蒂與雅克·貝漢而言,這是他們?nèi)松囊淮沃匾喾?。此后,他們參與制作了《微觀世界》《雪嶺傳奇》《鳥的遷徙》。13年后,克里斯托夫·巴拉蒂作為導(dǎo)演、編劇,雅克·貝漢作為監(jiān)制,聯(lián)合推出了圣詩般的電影作品《放牛班的春天》。這一年,是2004年。
酣暢的故事、樸素的色調(diào)、簡省的敘事、清淺的快樂或悲傷,從世界電影史的長度來看,《放牛班的春天》未必是最優(yōu)秀的電影作品,但一定是最溫暖、最催人淚下,也最令人難忘的作品。
某一天,世界著名指揮家皮埃爾·莫昂克的母親去世,他重回法國故地出席母親的葬禮。夜已深涼,滂沱大雨中,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了他的大門,瞬間的錯愕之后,他認出了這位孩提時代的舊友、池塘畔底輔教院的同學(xué)貝比諾。貝比諾帶來了一本陳舊的日記,這本日記,是他們當年在池塘畔底輔教院任教的音樂啟蒙老師克萊蒙·馬修遺下的,日記中的不少部分,是馬修專門為莫昂克所寫。莫昂克慢慢品味著馬修老師當年的心境,一幕幕童年回憶浮出歲月的深潭。
克萊蒙·馬修是一位才華橫溢的音樂家,但在1949年的法國鄉(xiāng)村,他沒有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最終,他選擇成為一所男子寄宿學(xué)校“池塘畔底輔教院”的教師。這里的學(xué)生大都是天性頑劣的少年和兒童。到任后,馬修發(fā)現(xiàn),面對這些所謂的問題孩子,輔教院校長以殘暴冷酷的高壓手段管治他們,體罰、暴力在這里司空見慣。然而,這些天性頑劣的孩子并不畏懼體罰和暴力,相反,體罰和暴力讓他們學(xué)會了以惡抗惡,學(xué)校的體罰暴力和學(xué)生的以惡抗惡變成惡性循環(huán)。面對這種狀況,馬修深感憂慮,他開始用音樂喚醒孩子們善的良知,用音樂的方法來打開學(xué)生封閉的心靈。閑暇時,他拿出放棄已久的樂譜,嘗試創(chuàng)作簡單的合唱曲。果然,如馬修所料,音樂讓孩子們從躁動和喧囂中漸漸安靜下來,圍繞在他的周圍,或者說,凝聚在音樂的周圍,打開心靈的耳朵,學(xué)會凝神靜聽。
哦,黑夜剛剛降臨大地
你那神奇隱秘的寧靜的魔力
簇擁著的影子多么溫柔甜蜜
多么溫柔是你歌頌希望的音樂寄語
多么偉大是你把一切化作歡夢的神力
哦,黑夜仍然籠罩大地
你那神奇隱秘的寧靜的魔力
簇擁著的影子多么溫柔甜蜜
難道它不比夢想更加美麗
難道它不比期望更值得希冀
這是馬修寫給孩子們的歌曲,也是他寫給自己的歌曲,寫給自己不盡如人意的過去,更寫給自己充滿無限希冀的未來。恍如孩子們的歌聲一般,克里斯托夫·巴拉蒂的鏡頭如泣如訴,宛若天籟??死锼雇蟹颉ぐ屠儆兄活w兒童的心,盡管馬修是整部戲的主角,但是克里斯托夫·巴拉蒂的鏡頭從頭至尾低垂在兒童的高度——這是他們年齡的高度,也是他們心靈的高度——謙恭,寬博,充滿著智慧的圓熟與通融。
馬修是我們生活中常見的那種平凡的人,其貌不揚,無足輕重,他一廂情愿地愛上了莫昂克漂亮的母親,可當他明白這只是自己的單相思時,便悄然隱退。但是,馬修心地善良,多年的顛沛流離仍無法泯滅他的音樂夢想,世間的酸甜苦辣都不能抹殺他的良善與快樂,他像一顆懸掛在我們頭頂?shù)膯⒚餍?,為我們在暗夜里指明方向?h3>別忘了山谷寂寞的角落
個性倔強孤傲、敏感自尊的皮埃爾·莫昂克其實恰恰是孩提時代放大的我們,在他的身上,有著我們或多或少的影子。我們用初生的眼睛、稚嫩的心靈,質(zhì)疑過我們身邊的世界、身邊的親人,以及擦肩而過的路人。莫昂克出生于單親家庭,他美麗的母親在絕望中放棄了對他的希望,將他送到池塘畔底輔教院,每一次母親探視,聽到的永遠是老師們對他的批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他的孤傲變成了孤絕,他的自尊變成了自閉,一個被孩子們捉弄走的教工在臨走前告誡馬修,永遠不要相信這個有著“天使容貌,魔鬼內(nèi)心”的孩子。然而,與輔教院的歷任老師們不同,馬修沒有放棄他,他在莫昂克孤獨的歌唱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音樂天賦,他在莫昂克的雨夜脫逃中相信了他在尋找的尊嚴。
馬修贏得了孩子們的信任,縱使對那個失去雙親、沒有任何天賦的貝比諾,他也充滿信任。馬修來到池塘畔底輔教院,見到的第一個孩子便是貝比諾。馬修走進池塘畔底輔教院時,發(fā)現(xiàn)貝比諾站在輔教院大門口,他說:“我爸爸星期六來接我?!笔聦嵣?,貝比諾是一個失去了雙親的孤兒,盡管他從不相信這一點,盡管他每周六都會站在輔教院大門口,對每一個人和自己說:“我爸爸星期六來接我?!边@個“星期六”的孩子,最后在馬修被校長趕出學(xué)校后,跟隨著馬修的汽車一路奔跑,被馬修抱到車上,成為馬修的孩子。
馬修被惱羞成怒的輔教院校長解雇的情節(jié)是影片中最催人淚下的一筆。馬修一個人失落地走出學(xué)校的大門,他不知道孩子們被變態(tài)的校長關(guān)了禁閉,他在日記中寫道:“在這個時候,在我孤單單地走出校門的時候,我多么希望孩子們再無所顧忌地走出來,與我相見。然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自己?!?/p>
但是,奇跡發(fā)生了。就在馬修走到學(xué)校圍墻外面時,一架又一架紙飛機從天而降,馬修撿起了紙飛機,發(fā)現(xiàn)每一架飛機都是一封孩子們寫給他的信,他們被關(guān)在禁閉室里,簇擁著高高舉起雙手,窗外是齊刷刷搖動的手臂,是孩子們搖動的思念。馬修撿起飛機,撫平信紙,他的淚水洇濕了信紙——他的日記寫到這里,相信沒有人不為此落淚。
在世界電影史中,以音樂感化頑劣學(xué)生的電影題材并不鮮見,但是《放牛班的春天》無疑是此類影片中的佼佼者。有必要一提的是,這部影片能夠憑借感人的劇情成為年度法國票房冠軍,其中悠揚的配樂功不可沒。記得羅大佑寫過一首歌,歌中唱道:“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艷的水仙;別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p>
是啊!縱使我們留戀世間那些嬌艷的水仙,也永遠不應(yīng)該忘記,在我們曾經(jīng)遺忘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其實,兒童的高度,也是心靈的高度。我們用初生的眼睛、稚嫩的心靈,質(zhì)疑過我們身邊的世界、身邊的親人,以及擦肩而過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