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靜

別人家的孩子可以，我們也可以

李青華是蘇州市吳中區(qū)的一位國企職員，丈夫蔣勇先在一家外貿公司做銷售，收入頗豐，獨子蔣家輝在重點高中就讀。外人看來，這是個令人羨慕的家庭，但這份表面的平靜在蔣家輝高二時，被李青華親手打破了。

事情還得從李青華的同事彭娟說起。彭娟早在女兒讀初中時，就計劃要將女兒送往新西蘭高中求學，以獲取當地的“高考”資格，大大增加孩子考上國際高等學府的可能性。

李青華得知后，十分心動。自家兒子雖在重點學校，但排名并不理想。與其勉強上個一本，倒不如另辟蹊徑。丈夫蔣勇先贊成兒子出國，但又怕兒子正值青春期，離開父母太久，就像撒了歡的野馬，再也不服管教了。

夫妻倆對于獨子蔣家輝期望很高，從小就要求嚴格。別的孩子周末、寒暑假可以玩，但是蔣家輝從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個寒假開始，就上各種補習班。按照李青華的說法，這叫：“寒暑假平時化，平時軍事化?！?/p>

蔣家輝從小就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家務不動手，學習記心頭”的生活。除了“學習”，什么都不用蔣家輝操心，但蔣家輝并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多少“幸?！笨裳浴Ｄ赣H從小學開始，要求他無論大小測試，一律要進前十名。一有失誤，非打即罵。

在蔣家輝的勤奮刻苦下，這個要求在小學和初中還勉強達成。但是，進入高手如林的重點高中后，第一次考試，他只考到了全班28名。當天晚上，母親李青華讓他面壁思過，一動不動，對墻站了4個小時，直到腳踝腫起，怕影響第二天上課，方才作罷。

自從上了高中，父母要求蔣家輝“一心用在學習上”。蔣家輝最愛打籃球，但是母親警告他，以后打多久的籃球，回來就面壁多久。偶爾蔣家輝想上上網，母親就指責他，“連前20名都考不進去，還有什么臉玩電腦？”

所以，在聽到母親李青華想把自己送到遙遠的新西蘭求學時，蔣家輝心里全是期盼。他渴望借此機會，離開嚴厲的父母，享受自由的呼吸。

在兒子承諾“努力學習，考上新西蘭排名第一的大學”之后，李青華力排眾議，通過留學機構，砸下重金，把兒子送到了新西蘭基督城一所公立高中。

孩子的前途最大，沒有之一

誰知事情并不如人所愿。17歲的蔣家輝自幼被父母嬌慣，除了學習，一無是處。雪上加霜的是，蔣家輝的自理能力太差，寄宿“父母”德里克夫婦倆對他很不滿意。如果不是因為李青華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寄宿費用，老外“父母”真想換人了。

可最終，蔣家輝和寄宿家庭的關系，還是在“馬桶事件”后徹底崩潰了。一直以來，寄宿家庭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輪流做修整草坪、刷馬桶之類的家務勞動，但每次蔣家輝都對此抱怨連連，馬虎了事。

起因是蔣家輝用馬桶時，并沒有把第二層的馬桶圈掀起來，這是他在家里養(yǎng)成的壞習慣，母親李青華從來不讓他為這些“小事”浪費時間?？上攵?，第二層的馬桶圈上，濺上了尿漬。

當天晚上德里克太太上洗手間時發(fā)現了異樣，大發(fā)雷霆。第二天，德里克夫婦就直接賠付了“違約金”，把蔣家輝給趕走了。

蔣家輝只能去臨時申請昂貴的學生宿舍，幾番折騰下，不但語言沒有過關（寄宿家庭幫助解決留學生語言問題），連名聲都臭大街了。可以想象，第一年的“高考”，蔣家輝失敗了。

就在李青華的兒子失利時，彭娟家卻傳來了好消息。她裸辭一年，去新西蘭“陪讀”，女兒考上了奧克蘭大學，還念了熱門的金融系。

李青華連忙去“取經”，彭娟不吝言辭地向李青華炫耀“金融系”的各種優(yōu)勢，聽得李青華連連點頭?；氐郊?，她告訴丈夫，兒子以后也要考金融系，最好畢業(yè)后就能進各大“投行”。

蔣勇先因為兒子考試失利，有些觸動，覺得適合別家孩子的，未必就適合自家兒子。但是李青華覺得，兒子樣樣都不差，就是自理能力弱，如果她也停職去陪讀，一定也可以像彭娟女兒那樣，取得好成績。

聽到妻子要“停職陪讀”，蔣勇先頭都大了，“兒子已經離開家，我天天想他，晚上覺都睡不踏實。你再一走，只剩下我一個人，哪里還有個家的樣子？更何況，這兩年效益不好，我的薪資大幅度縮水。我們兩個人工作，供家輝留學都很吃力，你再辭職，咱們一家要去喝西北風了?！?/p>

李青華聽了，有些不滿，“困難只是暫時的，我等家輝考上大學，不就回來了嗎？什么都比不上兒子的前程重要！”李青華堅持要“陪讀”，蔣勇先只能勉強同意。

辦好護照，李青華就飛往了異國他鄉(xiāng)。剛開始，夫妻兩人還經常視頻，時間一久，李青華只顧忙兒子的課業(yè)，而蔣勇先工作壓力驟增，不但要天天加班多賺錢，生活上還沒人支持照料，撐了大半年之后，病倒了。而此時，正是兒子分校內考試和校外考試的重要當口，李青華堅決不肯回國。原本還算和睦的夫妻感情，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蔣勇先因為胃部嚴重潰瘍，住院一周。同事組團去看望他這個新上任的“銷售經理”。蔣勇先感慨了一句，“我吃了大半年的外賣，現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喝口白米粥?！迸聦購垗褂悬c同情他，就給蔣勇先煮了碗白米粥。蔣勇先病中格外脆弱，喝了一口白粥，眼圈都紅了，病好后格外照顧張嵐。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感情。

李青華和蔣勇先是校友，朋友圈有很大重合，風言風語傳進了她的耳朵。李青華打電話質問丈夫，“我背井離鄉(xiāng)，放棄工作，離開親人，只為了兒子能有出息，付出了這樣高的代價，你就用出軌回報我嗎？”

蔣勇先嘆了口氣，“青華，你帶著兒子回來吧，咱們在國內給兒子申請學校。我這一年身體大不如前，真的離不開人，求你回來吧?！?/p>

李青華沉浸在丈夫的背叛中，難以自拔，恨恨道：“兒子正是關鍵時期，我不能回去，你要是離不開女人，就另找一個！”

蔣勇先聽到李青華故意“誤解”他的意思，也話趕話地說：“好，你不肯回來好好過日子，那你就回來離婚！”

蔣勇先說到做到，他向法院提交了離婚申請，并且不再供給母子倆生活費用。李青華大怒，飛回國內和蔣勇先爭執(zhí)，要求分割房產，供兒子繼續(xù)讀書。最終，兩人感情破裂，在法院的調解下，蔣勇先把唯一房產留給了李青華。

走出法院時，蔣勇先詢問李青華會如何處置房屋，李青華冷冷回復，“我把它掛牌賣了，留作兒子大學學費?！笔Y勇先皺眉，“青華，夫妻一場，我勸你一句，我們?yōu)楹⒆恿魧W付出的代價太高了。不僅大人受罪，孩子的壓力也非比尋常。這是留學，不是賭博，不能鉆牛角尖?！?/p>

李青華根本聽不進，也不想聽。

好在兒子蔣家輝還算爭氣，考上了新西蘭林肯大學，也按照母親的要求，讀了金融。金融系學費高昂，李青華賣掉了唯一的房子，孤注一擲，以求兒子畢業(yè)之后翻身。

李青華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蘇州唯一的房子，心里惶恐不安，所以，她每每對兒子嘮叨，“媽媽現在什么都不想，就想你能夠有出息，以后找到好工作?！笔Y家輝知道為了自己，父母產生了巨大分歧后離婚，連老宅都賣了，頓感壓力巨大，年紀輕輕就開始脫發(fā)。

為了不坐吃山空，李青華在兒子考上大學后，回國工作。母親的離開，讓蔣家輝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其實并不喜歡金融專業(yè)，但是，他沒有選擇。母親一向強勢，又為他的學業(yè)“失婚失房”，他根本沒有膽量提出異議。

在第二次掛科后，蔣家輝發(fā)現，自己根本學不下去。為了順利畢業(yè)，他背著母親，偷偷跑去學做甜品，但是本科學歷也沒了，只有一個資質認證。

媽媽究竟愛我嗎？一切成空

四年時間轉眼即過，蔣家輝學成歸國后，李青華很快就知道兒子居然背著自己，偷換了專業(yè)！而且所謂已經找到的“好工作”居然就是酒店里的“西點師”！這讓她覺得晴天霹靂！尤其是彭娟炫耀自家女兒在某著名投行開始實習，更讓李青華心態(tài)嚴重失衡，和兒子發(fā)生了劇烈爭執(zhí)。

蔣家輝不能理解母親從小到大對他的“控制”，覺得母親李青華愛的是“優(yōu)秀的孩子，能給她掙面子的孩子”，根本沒有真正愛過他。李青華聽到兒子的“指控”，失控地沖兒子吼道，“我全心全意，都是為了你。你現在卻來指責我‘不愛你？蔣家輝，你跟你那出軌的爸一樣，都是‘白眼狼！”自此之后，李青華時常用“白眼狼”來稱呼兒子。

蔣家輝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母親，找到父親蔣勇先求助，讓他去勸說母親，讓自己做“西點師”。

蔣勇先來到母子倆租的房子里，反復擺事實講道理，希望讓前妻明白，兒子已經大了，可以獨立自主了。但是李青華連著蔣勇先一并連削帶損地罵了一通。蔣勇先無法，只能鼓勵兒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已經成年了！”

蔣家輝堅持去酒店入職，李青華根本不能接受培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居然成了“點心師傅”！數次打電話到酒店，幫兒子辭職，還上門鬧事。酒店出于安全考慮，辭退了蔣家輝。母子之間再一次發(fā)生劇烈沖突。

李青華告訴兒子，“哪怕我去借‘高利貸，也要把你送回新西蘭，你重新申請奧克蘭大學的金融系，只要你讀出來，就能入投行，進世界500強！金融也沒有那么難，只是因為你還沒有認真學罷了。你現在不懂媽媽的心意，非要去做什么‘點心師，以后你就會明白，媽媽都是為了你的前途好！”聽到母親寧愿去借高利貸，也要讓自己去讀那讓人無比痛恨的金融，蔣家輝覺得，只要母親在世一天，自己的人生就一直死死掌控在母親李青華手里，他會永遠如“套子里的人”，透不過氣來。

2018年10月11日，蔣家輝假意答應母親，會回到新西蘭，重讀金融。趁母親高興，他悄悄在母親的茶水杯中，放入了過量的安眠藥。李青華覺得困倦，就在沙發(fā)上睡過去了。蔣家輝本想把母親搬到浴室，偽裝成母親放好洗澡水后，腳滑跌入浴缸，撞傷頭部，溺水身亡的假象，但最終因為恐懼和不忍心，沒有下手。

他打110報警后，警察將母親送進了醫(yī)院。通過搶救，母親撿回了一條命。蘇醒后的母親抱著兒子痛哭不止，兩人都萬分懊悔。目前此案還在調查之中，惋惜之余，也是萬分慶幸。

母親對孩子的控制欲望越強烈，攀比心也就越重。對孩子付出越多，就把孩子“捏”得越緊。雖然是“為孩子好”，但給孩子的是“我認為對你好的”，而不是“孩子真正需要的”。一旦孩子反抗，就痛罵孩子成了“白眼狼”！弒母的悲劇，有時是母子雙方共同造成的。畢竟這個“殺人嫌犯”，當年的母親曾親手養(yǎng)育。

編輯張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