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學元

無論是學生還是教師，視奏的不斷提升對于日常的鋼琴演奏與教學顯得愈發(fā)重要。它不僅可以幫我們迅速厘清作品的大致思路，同時也可以提高我們的反應能力。很多在讀大學生一學期攻克一兩首大型作品的能力與效率令人擔憂，有時甚至還停留在彈不熟的層面；有一些學生畢業(yè)后從教，自己對于視奏的認知還較為局限，大大影響教學效果。借此機會，筆者想談談關(guān)于如何提升視奏這一問題。

什么是視奏？

首先，我們需要弄清視奏與經(jīng)常提到的演奏有什么異同。實際上，二者都涉及把樂譜中的內(nèi)容轉(zhuǎn)化為演奏的具體實踐行為。而視奏的快慢，對學會一首樂曲的速度、拓展演奏曲目的范圍等，有著重大的影響。它是考驗一位演奏者對鍵盤位置是否熟悉、靈敏的重要手段，在英語里通常稱作“Sight-Reading”；英皇鋼琴考級里也有專門針對這部分內(nèi)容的考察，作為測試考生反應靈敏程度的重要考核項目之一。換言之，視奏最大的特點就是要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掌握一首曲子的大概內(nèi)容，與我們常規(guī)學習一首作品的方式相比，視奏的不同之處就是越快、越準，才越好。如果說深入學習一首作品需要對音符、節(jié)奏、感情（表現(xiàn)力）、音色等多方面內(nèi)容有良好把握，那么視奏主要則考驗一位演奏者能否在短時間內(nèi)至少把音符和節(jié)奏彈準確。當然，其他方面如果能兼顧得更好則更不用說了。正如大學的四六級英語考試，二者如同考試里的“Scanning Reading”與“Reading Comprehension”。

為什么要加強視奏能力？

當自己是大學生時，可以更多瀏覽各個國家不同風格的作品，豐富自己的曲庫；當自己是年輕教師時，可以有精力為學生迅速示范各種作業(yè)曲目；當自己需要應急時，還可以及時為各種單聲部樂器的演奏（演唱）人士伴奏，贏得自己出彩的另一面；而當自己走向工作崗位，還需要一張更出色的“文憑”時（如英皇鋼琴考級的視奏內(nèi)容），我們也可以不動聲色地勝券在握，贏得更多就業(yè)機會。綜合來說，無論自己是什么角色，鋼琴演奏中深入探究樂譜背后隱藏“密碼”的能力，以及視奏快慢的能力都是舉足輕重的。

視奏必須要有“童子功”嗎？

首先，大多數(shù)人一般會認為，有童子功的人彈視奏通常會比沒有童子功的人要好一些，這是因為無論是從時間還是精力投入，抑或是從小學習所打下的基礎，前者要扎實很多。這好比一位有著十年駕齡的老司機與剛剛上路的新手相比，前者在遇到各種突發(fā)事件上常常會有更多經(jīng)驗。從小學習鋼琴的學生，如果有大量曲目的涉獵基礎，培養(yǎng)了將視覺轉(zhuǎn)化為觸覺的能力，這樣的演奏者，往往視奏比較見長。根據(jù)筆者詢問的部分專業(yè)演奏學生和鋼琴家等人士的結(jié)果來看，這個觀點可以得到很好的印證。換句話說，接觸大量不同風格、難度、長度、調(diào)性、速度的曲目，的確會讓演奏者對于樂譜到鍵盤的彈奏敏感度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教師如何提高視奏能力？

其實提高視奏的辦法因人而異，沒有唯一性。但是從筆者的演奏和教學綜合角度來看，通?？梢钥偨Y(jié)出以下四個方面：

1.彈奏前利用一分鐘時間先看清樂曲的拍號、調(diào)號，同時盡可能迅速“掃清”所有的臨時升降號，數(shù)好一共有幾小節(jié)，并找到樂曲中雙手的最高音和最低音—這是為了方便雙手找到對應于琴鍵上的位置。

2.淡定地在琴鍵上無聲摸奏，心中默數(shù)基準拍子，并快速瀏覽旋律中所有涉獵到的節(jié)奏型，做到心中有數(shù)；真正視奏時，彈奏者可以忽略少量表情記號、力度記號、速度變化記號、斷連或音的時值，以及一些細微處，抓大方向，切不可停留或回彈任意一個小節(jié)。請注意，視奏分為練習和彈奏兩種情形，練習時有錯誤允許把錯誤改正過來，而當正式彈奏時切勿因小失大，即不要把“錯誤”展示給聽眾，一定要追求完整性。

3.看不同的音高時，演奏者盡可能將其看成一幅畫，比如把排版相近的任意二度的旋律音程連在一起所產(chǎn)生的直線與五線譜的直線構(gòu)成的銳角，和排版相近的任意大于二度的旋律音程連在一起所產(chǎn)生的直線與五線譜的直線構(gòu)成的銳角來相比，后者的角度數(shù)一定大于前者的情境有助于我們在確認手掌是否需要跨越時做好準備。

4.在有條不紊的情況下，演奏者最好可以留意音符排版的細節(jié)，這有助于在彈奏時可以迅速使雙手主觀能動性得到很好的協(xié)調(diào)，即對“音與音對齊”敏感者可以使其大腦在先奏哪個手還是齊奏問題上得到迅速反應。同時，樂譜上的“1”“5”指法也是極為重要的視奏線索：是否需要考慮轉(zhuǎn)指，抑或是用來彈奏一個樂句的最低或最高音。

好的視奏能力需要哪些堅實的基礎支撐？

首先，良好的視奏能力，除了需要有大量閱讀各種樂譜的經(jīng)歷、大量練琴的基礎之外，很多理論基礎也是不容忽視的。這包括對樂曲調(diào)性、常見的和弦極其轉(zhuǎn)位、常見和弦外音、常見終止式的熟悉程度，以及對樂曲中可能會彈錯的音的及時糾正的聽覺敏感性。

其次，我們一直強調(diào)要加強練習音階與琶音等基本功，這其實也是練好視奏的必備能力—幾乎常見的所有傳統(tǒng)作品，都離不開級進（音階進行）、跳進（琶音或分解和弦）及柱式和弦。

再次，對節(jié)奏型與樂曲律動的敏感度，也會影響視奏的整體進度，例如在拍的曲子中，八個音的三十二分音符是等同于八分音符三連音的時值，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從均勻的“8”轉(zhuǎn)換到均勻的“3”，就會出現(xiàn)要么前者拖拽以至于超出一拍，要么到后者時因“降速”不及時以至于倉促至不滿一拍。這些在演奏時必須極其精準，但經(jīng)常會被大家無意之間彈不準。和聲與曲式或許是容易被很多師生忽視的兩門重要學科，很多大學生在讀書期間以為這兩門課對自己日后的鋼琴演奏活教學沒有什么太大用處，往往草率修畢，但其實這兩門學科對日后的演奏會有很大幫助。接下來，就為大家列舉一個實例。

實例演練

本文的范例作品是蘇聯(lián)的音樂教育家、作曲家德米特里·卡巴列夫斯基的《30首兒童小品集》之《練習曲》（作品27之24）。樂曲難度較大，大約是八級的程度，不僅對于孩子有一定的挑戰(zhàn)性，即使讓有經(jīng)驗的教師立即視奏，可能也需要反應幾分鐘。其主要難度是如果不提前分析，“所見即所得”地彈奏會較為吃力。視奏這樣的作品，從整體來觀察，音符密集，織體繁雜。若想要準確無誤地視奏下來，首要考慮的是找規(guī)律。一般來說，常規(guī)的短曲目都會用到反復（再現(xiàn)）、模進的創(chuàng)作手法。如果能在短時間觀察出來，便能讓自己的演奏事半功倍。從樂譜中可以發(fā)現(xiàn)，樂曲從第38小節(jié)就是再現(xiàn)了開始的部分。因此就將已知的學習信息一下子套用在了這首作品上。

不過在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之前，首先做的一定是用最短的時間去感知拍的律動：強―弱―次強―弱。其次就是迅速分析作品的調(diào)性：F大調(diào)。那么我們“抓住”之前的已知信息，再就篇幅來看，這首曲子如果有再現(xiàn)的痕跡，很有可能是單三部曲式，或者帶再現(xiàn)的單二部曲式。迅速閱讀樂譜，就能夠初步把作品劃分如下：A（第1至14小節(jié)）；B（第15至37小節(jié)）；A'（第38至47小節(jié)）。

接下來觀察作品的律動，全曲較為單一，主要由八分音符三連音和四分音符構(gòu)成。與此同時，由于A段再現(xiàn)，可以觀察到第38至45小節(jié)幾乎完全重復了開頭的八個小節(jié)，如此分析可便于我們在視奏時降低難度。接下來，分析一下作品的旋律和織體是如何構(gòu)成的。首先，右手是跳進（琶音式）上下行，左手則是級進（音階式）上下行—這樣的形式其實一直貫穿全曲（有時候雙手互換形式）。此外，從整體來看，第1至4小節(jié)的旋律其實是相對平穩(wěn)的，因為第1小節(jié)雖然是雙手各自級進和跳進，但總會在第三拍回到原位，然后級進下行，接著移位重復前一小節(jié)的內(nèi)容；第5至8小節(jié)的旋律其實也是類似的，只是在第7小節(jié)做了動機剪裁，但每一拍的第一個音仍然是呈級進下行走向。這些重要的“線索”無形中給茫然的演奏者帶來了明確的方向—級進與跳進結(jié)合。

繼續(xù)看B段，其發(fā)展的素材直接來源于A段，調(diào)性轉(zhuǎn)到了d小調(diào)，雙手呈平行八度，音域較低，力度較弱，符合正常的發(fā)展邏輯。若從整體來看，第15至22小節(jié)整體是相對靜止運動的，有往高潮逼近之勢；直到第23至30小節(jié)，我們可以觀察到，樂曲的織體忽上忽下，跌宕起伏，可以暫時把它想成“蛇形”—實際這里是高潮前的預備。第31至37小節(jié)力度從f到p，直至ff，和聲功能是d小調(diào)的屬持續(xù)，是全曲真正的高潮。至此，通過所學的和聲與曲式分析全曲，可以初步感知，作曲家運用了相對單一的“級進與跳進”動機素材對作品進行發(fā)展，視奏的難度也隨之相對減小了。

最后應該面對的，就是運用基本功里常練習的音階和琶音彈奏方式，來套用在這首作品中了。這首樂曲的視奏當然具有一定的難度，不僅需要快速把握每一個音的準確性，同時還得及時反應作品中“突如其來”的各種臨時升降號。但是換個角度，如果對音階與琶音的指法在日常訓練中就做了很好的功課，面對這樣的曲子時，難度也就隨之下降了。

音樂理論與視奏的關(guān)系

有朋友會問道：是不是音樂理論不好的學生視奏就很難提升？實際上這個問題很難下結(jié)論，不過感性彈奏比較好的演奏者對于樂譜本身的敏感度可能會比一般人要高。有的學生眼疾手快，捕獲樂譜中的音符信息及時迅速，那么這樣的案例也不是沒有，哈諾德·勛伯格在他的《不朽的鋼琴家》一書中就有對法國作曲家圣-桑這樣的記載：“瓦格納談到圣-桑的才華時，說他簡直令人感到驚訝。哪怕是最錯綜復雜的總譜，他也能以無與倫比的把握和速度一眼掠過，即能過目成誦。他不但能憑記憶彈奏我的總譜（包括《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而且能再現(xiàn)其中的一些分譜—無論那是主導主題還是次要主題—都能做到毫厘不差，使你不由得認為他面前正放著那本譜子呢?！?/p>

我們需要承認，鋼琴演奏的學習的確需要有一定的天賦，但這并不表示沒有天賦而靠勤奮的學習者在視奏方面就無法提高。其實對于視奏的快慢，每個人心中的定位不盡相同，比如專業(yè)的演奏者看一遍，或者看一分鐘樂譜就可以準確無誤地演奏出來；而一般演奏者可以降低要求，比如練一天就能彈出兩頁的作品，也不乏是一個清晰明確的目標。

日常練習視奏的建議

從本質(zhì)上說，我們接觸任何作品，都要經(jīng)歷從陌生到一步步熟悉的過程。撇開學習新作品想嘗試“過把癮”之念，單從訓練視奏這一專門課題，有些作品在某些特定時刻未必特別適合。如此，根據(jù)個人經(jīng)驗，以下內(nèi)容建議大家在練習上做一些嘗試：

1.就年齡方面，無論是學生還是年輕教師，什么時候訓練視奏都為時不晚。

2.就作品難度，應須循序漸進，不要急于“一口吃成胖子”。

3.就作品長度，建議一開始從8或者16小節(jié)起，逐漸探索至32小節(jié)的樂曲。

4.就練習時長，一般一天15至30分鐘即可，當然也可多多益善，同時學會放棄，即樂曲熟悉了就要進行到下一首，讓自己始終保持對新曲子的探索之感。

5.就織體問題，建議選擇相對單一技術(shù)的主調(diào)作品（復調(diào)作品可安排在后期嘗試），這樣方便自己做一些問題總結(jié)，以便有據(jù)可循。

6.就調(diào)性問題，可以先從一升一降開始起，逐漸往四升四降的作品邁進。

7.就音符問題，如果遇到作品有大量臨時升降號和還原號，建議在彈之前分析其在樂句中的功能，如是否是和弦外音，抑或是否是重屬和弦或副和弦產(chǎn)生的音。

8.就成效問題，視奏畢竟不是立竿見影的過程。不能因為短期無法有明顯的提高就覺得自己的方法不對，從而放棄，視奏需要一定的功底和堅持，才能達到數(shù)量到質(zhì)量的進步。

9.就個人定位，建議不要和專業(yè)能力非常強的人士去比較，而是應善于發(fā)現(xiàn)自己每天是否在進步。

10.就教材問題，目前國內(nèi)引進了不少視奏的教程。我們可以有選擇性地使用，同時也可以通過常見作品進行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