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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峽瑣記

2019-04-16 06:37陳魚觀
文學(xué)港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龍門詩歌

陳魚觀

樂清淡溪湖往永嘉楠溪江方向,穿過楓樹林、蘆葦灘、清隱門,約五公里即抵達(dá)龍門峽入口。

抵達(dá)龍門峽的距離取決于起點的長度,而穿越龍門峽的壯舉則與體力、耐力有關(guān)。近些年來,嘗試穿越龍門峽者日眾,人們之所以在群山深處將這段峽谷挑選出來,無非兩個主要原因:一是這條被列入戶外層級的線路難度適中;二是原始野性總能刺激人們的腎上腺素。至于沿途的風(fēng)景,大多數(shù)戶外愛好者將其納入酒漿、香水、音樂等形而上的范疇,僅僅用來助興而不能解決一時的饑餓,他們更注重自己作為一名挑戰(zhàn)者的身份。對于習(xí)慣了被勞神役形的都市人來說,唯有山水不可辜負(fù),唯有時間難以抵達(dá),唯有自由無法成全,龍門峽也許不是親近山水、犒勞生活的最佳答案,但也能成為一種讓人接受的選項,因此有人將龍門峽說成是浙南最后的山水,通往仙境的秘徑。然而龍門峽的發(fā)現(xiàn)者們卻被這里削然聳立、繁復(fù)錯雜的峰巒所折服,極力渲染它的喻體是浙南的“小張家界”,久而久之,本體反被淡忘了。

在泥沙俱下的年代里,總有一幫恪守初衷的有志之士,他們將“龍門峽”這三個字刻在峽谷的入口處,彰顯著一個鄉(xiāng)村文化的執(zhí)拗。不小心遇見的行人不必過多驚慌,營銷專家告訴我們,要想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接受并喜歡上一件陌生產(chǎn)品,并成功地推銷出去,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為這件產(chǎn)品找到一個較為接近的喻體,比如蘇州是東方的威尼斯、廈門鼓浪嶼是海上花園、稻城亞丁是最后的香格里拉等,國內(nèi)風(fēng)景區(qū)自稱小黃山、小三峽、小九寨溝、小香港的比比皆是,就像那些慕名而來的戶外愛好者,依然故我地將“小張家界”寫在微信朋友圈里。誠然,每一位驢友都有給自己眼前的山水下定義的權(quán)利,已經(jīng)進入驢友視線的龍門峽又如何能夠幸免?

不可否認(rèn),龍門峽借“小張家界”討了巧。那么誰又借了龍門峽的光呢?當(dāng)?shù)厝苏f,那是一個叫下垟坑的名字。這個世界,總有一些叫前世今生的事物供人們感慨,總有一些叫日久彌新的畫面供人們回想,總有一些叫無法言說的秘密供人們參悟……

浙南地名中帶“坑”的不在少數(shù),比如林坑、潘坑、水飛坑,淡溪鎮(zhèn)本地就有赤巖坑、龍順坑、楊柳坑等,這“坑”字或是一種地形地貌的表達(dá)方式,與山坳、深谷類似,淡溪鎮(zhèn)埭頭村的村民告訴我,“外路人”嘴里的龍門峽就是下垟坑。可又是誰賦予下垟坑以龍門峽的“高貴”?據(jù)說是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當(dāng)?shù)匾晃回?fù)責(zé)文化工作的鄉(xiāng)鎮(zhèn)干部隨口起的名,說是下垟坑邊上有一座古廟,里面供奉著能求得及時雨的烏龍娘,因此認(rèn)定這座峽谷與“龍”有關(guān),而走過這里的人們也認(rèn)為,藏在峽谷深處的峰巒與龍的犄角非常相似,峽谷中藏著一條“龍”。攀龍附鳳一直是中國人的慣有思維,給一段峽谷加上一個“龍”字,似乎就能一飛沖天,增加幾分神秘莫測的氣息。不管怎么說,龍門峽要比下垟坑“高大上”一些,鄉(xiāng)鎮(zhèn)文化干部的良苦用心和老百姓的美好愿望無可非議,多年來,開發(fā)龍門峽的議題不斷提起又?jǐn)R置。也許保持它的原始野性就是最好的開發(fā),也許暫不開發(fā)就是現(xiàn)階段最恰當(dāng)?shù)拈_發(fā)方式。

龍門峽也好、小張家界也罷,生活在當(dāng)?shù)氐牡?zhèn)埭頭村民依然固執(zhí)地稱這里為下垟坑,一個樸素而又直觀的名字。

在當(dāng)?shù)氐牡?zhèn)工作近兩年,我固然無數(shù)次靠近龍門峽入口,但真正對這段被人們反復(fù)渲染的“小張家界”做一場徹底的穿越,卻只有一次。畢竟對于普通人來說,所謂的穿越是有相當(dāng)?shù)碾y度和風(fēng)險,全長十公里,升降六百米,峽谷內(nèi)峰巒疊嶂、溝壑幽深,不是誰都能夠做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至少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才能完成。

近年來,戶外驢友被困龍門峽的報道時常見諸報端,因此,穿越龍門峽,必須選擇天氣適宜、心情適宜、時間適宜,當(dāng)然,最好的季節(jié)是冬天,冬天雨少、草枯、動物冬眠,若在此基礎(chǔ)上再來一點點溫煦的陽光,簡直是一份讓人無法拒絕的饋贈。從龍門峽入口還必須是早晨,因為從這一刻起,你只能前行,而且要連續(xù)五個小時,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完成整個穿越,否則就會迷失在密林深谷之中,大大增加穿越的成本。至于沖鋒衣、手套、拐杖、干糧等戶外裝備必不可少,更重要的是,還需要你內(nèi)心的一股不輕言放棄的勇氣,以及一路上有一個你信得過、且經(jīng)驗豐富的向?qū)А?/p>

一個冬日的上午,我將自己投進了深不可測、充滿想象的龍門峽之中。

龍門峽入口處的山體是灰褐色的,巖壁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大火的炙烤后,在這個冬天剛剛冷卻下來。

起步階段的登山小路還煞有介事地筑起一段石階,邊上是一段溪流,泉水叮咚,是山谷中唯一的聲響,靠近這里的人們似乎被這聲響所吸引,然后跟從叮咚的溪流進入一個神秘的世界??上]走多久,腳步只能舍棄石階,接受與大自然相依為命了。到此,“路”成為一個形容詞,一件充滿挑釁意義的奢侈品。沒有路但也要前行,印證了那句“上山容易下山難”的古話,必須向上,為能在更高處找到一個最恰當(dāng)?shù)幕渥藙?。在密林中掙扎,從一片密林落入另一片密林的桎?在峰谷間交替,將一個峰谷交給另一個峰谷的挑釁。翻越兩個七十余度的峰谷后,迎面就是三根迎天豎立的石柱,近百余米的凌空,一段讓人難以自拔的峽谷肆無忌憚地顯露出它的崢嶸,墨綠色的草衣披在身上,側(cè)漏出不可一世的霸氣,冷酷、自負(fù)、倔強。這三根石柱像是三根插在大山中的“擎天柱”,它們是龍門峽最為忠誠的守門人,不會對任何一位來訪者做出讓步,因此不必?fù)?dān)心有人奪走隱藏在龍門峽深處的秘密。我不知道沒有人曾給這三根石柱取過名字,我也不是四十年前的那位鄉(xiāng)鎮(zhèn)文化干部,不會輕易用世俗的詞語給它命名?,F(xiàn)在,我必須毫不顧忌地向下旋轉(zhuǎn),將自己壓到這三根石柱的根部,然后繞過峰底,再向高處攀升。

如此反復(fù),接下來的腳步都是圍著這三根石柱展開。當(dāng)我攀越一片高達(dá)數(shù)十米的密林后,眼前橫亙一堵峭壁。峭壁足足有三十多米,傾斜度數(shù)近八十,如果沒有戶外達(dá)人先期徒手上山,如我般戶外“菜鳥”是無法攀越的。等待一條救生繩索的“恩賜”是我與這段峭壁的唯一對話,這也是穿越龍門峽所遇到的第一個難關(guān)的挑戰(zhàn)。好在戶外屬于集體運動,繩索是最大的理由,然后我與今天穿越的人們一起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曾在微信視頻上見過一群玩速降極限戶外運動的發(fā)燒友,不知用什么方法爬上眼前這三根石柱的峰頂,然后沿一條繩索急速下降,身體被山風(fēng)吹起,蕩來晃去,像是從天外飛來的小隕石,稍一疏忽就有可能墜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幾乎讓我被嚇小了的心臟從喉嚨深處摔出來,現(xiàn)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相比于這群“極端分子”的極端行為,我今天的“螞蟻式”爬行簡直無地自容,難以向人類作出稍稍“反常規(guī)”的交代。

爬上第一級數(shù)十米高的懸崖,后面還有一片數(shù)十米高的懸崖,這是龍門峽穿越的第二個難關(guān),相比于“第一關(guān)”,傾斜度數(shù)低了一點點,可以不用借助繩索就能完成。等來到第二級懸崖之巔,原來是一塊小平臺,這是中途休整的唯一借口,此時的穿越差不多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小時。這時候如果一不小心扭過頭來,會突然發(fā)現(xiàn)半小時前還需要仰頭的那三根石柱已落在了腳底,且變成了一棵大樹上的五根枝丫,又像是一只手掌、憑空冒出的冬筍,而周圍的峰巒從無窮遠(yuǎn)的遠(yuǎn)方奔騰而至,相互砥礪著、激蕩著、聚集著,原來所謂“小張家界”就是指眼前一幕,這是龍門峽最富想象的一層視角,也是最難忘的戶外挑戰(zhàn)體驗。當(dāng)我面對眼前這些鬼斧神工般的自然造化,有一種恍惚的感覺。有一則在周邊山民中流傳很久的小笑話,說是一埭頭村民到下垟坑砍柴,明明砍了八捆,數(shù)來數(shù)去只有七捆,原來手里還捧著一捆忘了數(shù)??磥砻谰斑€會迷亂人的心性,一般人是無法抵擋大自然美妙身姿的誘惑的。此時的我在站山崖之巔,感受著眼前絕世的風(fēng)景,似乎也成了“笑話”里的那位忘乎所以的“砍柴人”。

之后的第三個難關(guān)是穿越一段龍脊。所謂龍脊,是一段狹長的山梁,左右兩邊懸空,走過去難度不大,但需要很強的精神定力,兩只手極可能伸張開來調(diào)節(jié)平衡,“搖搖晃晃”“戰(zhàn)戰(zhàn)兢兢”“抖抖索索”是每一位穿行者的共同特征。沿龍脊而行,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把一片白云踹落山崖,仙境般的待遇,將一路的驚險和恐懼置之度外。穿過龍脊,就等于放下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剩下時間都是用來與山谷間的清風(fēng)野草嬉戲玩鬧,此時,每一朵云、每一棵樹、每一片巖壁都顯得可親,陽光也越發(fā)的可愛,任何一句問候語都是最好的山水詩,我唯有向他們表達(dá)感恩和祝福。

龍門峽的終點是牛倫村,那是整個穿越已經(jīng)過四個小時之后的記憶了。牛倫村屬永嘉縣地界,但當(dāng)?shù)乩习傩罩v話大都淡溪鎮(zhèn)口音,據(jù)說他們原來就歸埭頭村管轄,解放前因不滿國民黨虹橋聯(lián)防大隊長翁碧如(埭頭村人)的欺壓,脫離原行政管轄而加入隔壁的永嘉縣。兩縣交界處的荒村,若非龍門峽穿越線路而帶來戶外熱,應(yīng)該是人跡罕至的。倒岙是牛倫的一個自然村,大概寓含到此就要“倒過來”走回去的意思。倒岙的山坳內(nèi)只住著一戶人家,留守的兩位老人年過古稀,所有完成龍門峽穿越的驢友都會將這座只有三間的老房子當(dāng)作戶外驛站。老房子門口掛著的琳瑯滿目的戶外標(biāo)識告訴我,“倒岙”并不缺“人氣”,在竹林的搖曳間,美麗邂逅的遐想悠然而至,教人坦然享受。

倒岙、倒岙,可惜龍門峽不能倒著往下走回去。稍作休息補充能量后,就告別那兩位留守老人,選擇從另一條下山古道回到龍門峽入口處的原點。

若從永嘉方向穿越龍門峽,終點就是淡溪鎮(zhèn)埭頭村?!坝兰嗡撵`”之一、南宋布衣詩人翁卷就是埭頭村人。

“永嘉四靈”上承晚唐之風(fēng)、下啟江湖詩派,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一個重要詩歌流派。淡溪鎮(zhèn)埭頭村為翁氏族人聚居地,翁卷在埭頭村出生、長大,并帶著他的詩行走向了中國文學(xué)的高峰,成為著名的“永嘉四靈”之一。在龍門峽下的埭頭村,迄今還保留有翁卷弟弟翁永年的墳塋,流傳著布衣詩人翁靈舒的故事,以及諸多迄今也無法解釋的謎團。今天,當(dāng)我翻開翁卷傳世的詩文,那些“自吐性情,靡所依傍”(葉適語)的詩句,幾乎都和龍門峽及周邊的風(fēng)景有關(guān),“一天秋色冷晴灣,無數(shù)峰巒遠(yuǎn)近間?!保ā兑巴罚捌矫骱鲆娤骷?,知是他山落雨來?!保ā渡接辍罚熬v遍山原白滿川,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保ā多l(xiāng)村四月》)……可以說,是龍門峽山水孕育了翁卷,翁卷也將絕美的詩歌回贈給了包括龍門峽在內(nèi)的這一方山水。因為埭頭村間的溪灘長滿了蘆葦,翁卷就將自己的詩集取名為《葦碧軒集》,因為自己家的后門有西巖,他又給詩集取了一個《西巖集》的別名。我今天靠近埭頭村并穿越龍門峽,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受了翁卷詩歌意境的吸引,在翁卷詩歌文本所描繪的景色中暢游,本身就讓人陶醉?!靶∮臧肫璐悍N藥,寒燈一盞夜修書?!保ㄚw師秀《送翁卷入山》)在山野林下處生活,一直是古代中國文人的摯愛,也是他們抵御炎涼世態(tài)的唯一武器。翁卷仕途無望,報國無門,只能將人生的價值寄存于詩歌之中,以及承載這些詩歌的山水紋理間。我不清楚翁卷有沒有在龍門峽穿越過,但我相信,在穿越龍門峽中領(lǐng)略淡溪山水風(fēng)光,就是一場欣賞翁卷詩歌藝術(shù)的過程,也是龍門峽存在的另一種意義。

訪友是一件非常有詩意的事情,龍門峽邊上住著一位詩人,總會有詩友前來造訪。南宋紹熙初年(1190年),中國詩歌史上一場著名的同題詩會及詩歌采風(fēng)活動以龍門峽為交集點展開。這一年的冬天,“永嘉四靈”相約游玩淡溪、雁蕩山等地,徐璣、徐照、趙師秀等三人從溫州市區(qū)出發(fā),溯楠溪江而上,抵達(dá)永嘉縣的古廟港,然后來到翁卷家居的袋球(埭頭村)。四人會合后,又沿溪港溪順流而下,邊游邊寫,一觴一詠,相互切磋、印證、融合、提高,經(jīng)黃塘壽昌寺、窯岙嶺、白龍山、芙蓉驛等,自西外谷入雁蕩山,游玩了靈巖、靈峰等景點,寫下了《壽昌道中》《寶冠寺》《能仁寺》等一批同題詩歌作品,時間長達(dá)一個月。這次“永嘉四靈”的集體出游,當(dāng)然無法證明是否穿越龍門峽而抵達(dá)埭頭,但從翁卷的“清游從此起,過處必須看”和徐照的“一游期一月,回日必冬殘”等句子中分析,都說明這就是一次詩意之旅,是一次與埭頭、與淡溪有著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詩歌采風(fēng)活動。一路行來,詩人們看到背山生長的梅花和凋零的樹葉,隨潮而來的海鳥在寒風(fēng)中飛舞,一片蕭條的景象,但參加這次詩歌采風(fēng)活動的四個人志趣相同、意趣相投,他們不在乎沿途的風(fēng)景,在乎的是一起看風(fēng)景的人,任何困難環(huán)境都不能阻擋他們出游的腳步。那一年的“永嘉四靈”剛剛二十出頭,正是一群文學(xué)圈的小鮮肉,詩歌界的新寵兒。這一路上,沿途景象成為他們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泉,澆灌出共同追求的理想之花,結(jié)成了一生都無法割舍的友誼之果。正如徐照在《宿翁靈舒書齋》所寫:“君愛苦吟我喜聽,世人誰更重清才?!饼堥T峽見證了他們的詩歌游歷,他們也在詩歌世界中構(gòu)建起自己的理想國。

作為“永嘉四靈”之一的翁卷,一生為詩歌和生存奔波,他的詩歌作品大部分為流連光景、吟詠田園、抒寫羈旅、應(yīng)酬唱和之作,詩風(fēng)簡約平易,一如龍門峽清淡幽遠(yuǎn)的韻味。我想,翁卷寫詩時,選擇的意象一定與交融于心的龍門峽有關(guān),那些綿綿不絕的山巒給了詩人無盡的創(chuàng)作靈感,也給了他一盞夢回故鄉(xiāng)的燈。

翁卷二十歲時通過溫州府的選拔(領(lǐng)鄉(xiāng)薦),參加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科舉考試,可惜未中,此后雖曾三度戍邊,但還是時運不濟,終生布衣。他的弟弟翁永年卻較為幸運,正兒八經(jīng)地高中進士,先后擔(dān)任過沅州教授、沙縣知縣、仙游知縣、武學(xué)博士、將樂知縣等職務(wù),由于登科時已經(jīng)五十多歲,干了沒多久就告老還鄉(xiāng),追隨父輩的足跡,回到龍門峽邊上的清隱門,過著退隱山林的田園生活,活了九十三歲。

翁永年在退休生活期間,與當(dāng)時的一位著名學(xué)者交往甚密。這位學(xué)者姓劉名黻,字聲伯,號蒙川,系一山之隔的石帆大界村人,比翁永年小了近五十歲,他們是名副其實的忘年之交。劉黻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南宋“六君子”之一,學(xué)生運動的領(lǐng)袖,他三十四歲入太學(xué),四十五歲中進士(1262年),累官至吏、工部尚書、參知政事(副宰相)。1268年,劉黻因父謝世回家守制,住在雁蕩山朝陽峰下,第二年的五月初一(端午前四日)晚上,劉黻收到翁永年的問候信,“念故交”,仿效“雪夜訪戴”的雅興,“不憚山川修阻”,連夜循著溪徑來到袋球(埭頭)清隱門,與當(dāng)時已經(jīng)鶴發(fā)童顏的翁永年促膝談心,感慨光陰荏苒。翁永年告訴劉黻,自己想在有生之年重修《翁氏家乘》,修建翁氏祠堂,盛情邀請劉黻為《翁氏家乘》作序。當(dāng)年中秋,《翁氏家乘》編好后,翁永年設(shè)祭會宴,劉黻再次受邀來到袋球喝“圓譜酒”,并入住清隱門。當(dāng)天晚上,劉黻陪翁永年去選址翁氏祠堂,他們登上一處高地,舉目而望,只見四周草木蔥蘢,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澗穿村而過,溪邊山巖上爭相綻放著絢麗的花朵,幽香迎鼻,環(huán)境清雅,風(fēng)光宜人。劉黻見此美景,不禁發(fā)出“得其所哉!得其所哉!”的連連贊嘆。這些文字分別記錄于劉黻的《袋球翁氏老譜序》和《翁氏祠堂記》中,而劉黻所贊嘆的風(fēng)景,應(yīng)就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龍門峽及其周邊,也就是原清隱門所在?!扒咫[門”三個字,帶著難以抗拒的魅力,將人們的思緒送到了八百多年前的那個中秋之夜,也帶給龍門峽最具文化內(nèi)涵的印記。

關(guān)于清隱門的記載,我于《袋球翁氏宗譜》中找到一篇署名為趙文徽的《清隱堂記》。據(jù)文章介紹,翁卷父親翁慥公揭眷遷居到龍門峽下的袋球,清隱門系翁慥自我感覺“所居靜密、花竹清幽”而特取的名字。我以為,“清隱”兩字既是環(huán)境,更是心境,兩者相合,就是意境。

清隱門有龍門峽雄奇山水為屏障,翠綠色的山原環(huán)繞周圍,院子里種滿了榛子、栗子等果樹,每天聆聽著松濤竹海傳來的天籟。翁氏后人本可在清隱門內(nèi)不仕而隱、養(yǎng)恬林下,用這些清雅山水來款待來訪的賓客,在松栗間馴養(yǎng)麋鹿山羊,世世代代守著這份基業(yè),耕讀為本、詩書傳家,延續(xù)樂清翁氏始遷祖翁邾公留下的世族家風(fēng)。無奈世事多舛,清順治五年(1648),前明大學(xué)士劉宗藻在福建起兵反清,當(dāng)時義軍以白布纏頭,人稱“白頭軍”,清朝廷則侮稱他們?yōu)椤鞍卓苤畞y”。第二年,樂清陳杜之、胡元響應(yīng)永嘉何兆龍部的“白寇”,聚眾數(shù)萬人,自永嘉穿越龍門峽密道,途經(jīng)埭頭攻打樂清城關(guān)。受過良好教育的埭頭老百姓身懷民族氣節(jié),支持義軍抗清,可惜起義失敗,埭頭老百姓遭到清兵的圍剿,死傷較多,翁氏后人守了幾百年的宋代建筑清隱門也在戰(zhàn)火中圮毀。按趙文徽的《清隱堂記》:“奈白寇蜂起,居人星散。后兇年,或亡于柏鄉(xiāng),或歿于梓里,以至庭廢而址叢荊棘,猶黍離麥莠之墟”。已傳承數(shù)百年的清隱之門成為廢墟一片,鄉(xiāng)民流離失所,無處安身??梢?,就算龍門峽天險,也無法阻擋戰(zhàn)爭惡魔的踐踏,讓人有黍離之悲的哀嘆。至于寫下《清隱堂記》的作者趙文徽的生平無從考證,但從落款“眷侍教生”來看,應(yīng)是埭頭翁氏的親戚,他或有親人在這場戰(zhàn)爭中喪生,字里行間流露著切膚之痛。

清隱門被毀后,翁氏后人曾在原址上建起清隱堂,成為佛門之地,一度香火鼎盛。后在無情歲月的沖擊下,再度被毀,現(xiàn)僅留一點殘垣斷壁的痕跡,以及邊上兩座無人認(rèn)領(lǐng)的墳堆。清隱門雖已毀壞,但龍門峽還在,翁卷留下的詩歌還在,翁氏后人追求清隱的情懷還在,人們依然能夠在這方山水的緘默守候中,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清雅之音。

有人說,一生中龍門峽至少要穿越三次,第一次體驗的是驚險,第二次感受的是驚奇,第三次碰到的是驚艷。在浙南,沒有一條戶外穿行線路像龍門峽一樣,擁有那么多的想象空間;也沒有一段峽谷像龍門峽這樣,帶給人們那么多的驚喜……

我雖只穿越過龍門峽一次,但在某一年,我曾用無數(shù)個凌晨登臨龍門峽終點的牛倫村,為拍到一張龍門峽的遠(yuǎn)景圖。的確有那么兩次,讓我見到了煙嵐中的龍門峽,那是最美的相遇。那一天,自由率性的白云就站在我能夠平視的一手距離處,或趴在我的腳底,像乖順的小狗,舔舐著我的肌膚。它們或是久別重逢的愛人,緊緊擁抱而舍不得離開。更遠(yuǎn)處的一些煙嵐繞過一個個山峰,如同一塊塊白色抹布擦洗出一片片絕美的風(fēng)景來。更加讓人震撼的是,在山谷口,一堵碩大的云墻恰到好處地懸掛著,乳白色云層不斷翻涌,似乎就是一匹從山谷中噴泄而出的瀑布,一群奔騰的白馬,而周圍的煙嵐也不斷地向山谷中結(jié)集,上演一場盛大的《天鵝湖》芭蕾舞劇。等到太陽升起來,陽光打在云層上,為芭蕾舞女的裙裾鑲上了金邊,美輪美奐的視覺沖擊頓時教我目瞪口呆,就連四周的草木和山風(fēng)也被眼前美景所吸引,集體停頓、靜肅下來。這是我見到過的龍門峽最驚艷且讓人無法忘懷的地方,這樣的盛宴總是在不經(jīng)意中出現(xiàn),可遇而不可求。

龍門峽終點牛倫村繼續(xù)上行,是著名的鴨落洞背。鴨落洞背位于永嘉縣陡門鎮(zhèn)的東坑村,是一個寬敞的半圓形天然巖洞,洞內(nèi)香火不斷,透著幾分神秘,相傳有個叫鴨落爺?shù)牡廊嗽谶@里修行得名。誰是鴨落爺,為什么稱作鴨落爺?有人說是山的形狀像一只鴨子,有人說是野鴨(大雁)曾飛落其中做窩,到底是鴨落爺修行其間有了鴨落洞,還是因為道人在鴨落洞修行而有了鴨落爺?shù)拿?,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當(dāng)然也沒有人說清楚鴨落洞這個名字從何時開始被叫開。而在當(dāng)?shù)孛耖g,對那些德高望重的人,會被說成是鴨落爺轉(zhuǎn)世??傊?,鴨落洞就是樂清、永嘉交界處人們心目中的道教圣地,甚至有人拿其與淡溪的白龍山爭奪“天下第三福地”的稱號。今天,鴨落洞和鴨落爺已被人們固定成一個文化符號。

龍門峽向左,就是淡溪八大景區(qū)之一藤落井。為何叫藤落洞,我依然找不到答案,奇怪的是地名中也有“落”字,或是與鴨落洞的“落”有關(guān),或者說鴨落井的“落”就來自藤落井的“落”,落落大方的“落”,落花有意的“落”,落紙云煙的“落”。藤落井邊上有古剎芭蕉庵,傳說白寇亂時,山下埭頭村幾個逃出來的孩子被庵里和尚收留,而保存了翁氏一脈。順“藤”而下,是烏云潭瀑布,一個深不可測的水潭被一條瀑布串聯(lián)成項鏈上的綠寶石,遠(yuǎn)望如一顆碧果自藤蔓沿井壁垂落,近觀似一片清澈無塵的碧云天,藤落井名字也許就來自這一感觀。有人說藤落井就是龍門峽的解碼器,站在藤落井之上,可以將龍門峽看得真真切切,看遍龍門峽的來龍去脈,看懂龍門峽的萬種風(fēng)情,看穿龍門峽的前塵往事。我更愿意將藤落井看作龍門峽的情人,白云、溪水、山風(fēng),包括依附于此上的時間,都是他們未涉世事的孩子,他們的相愛沒有天荒地老、??菔癄€的誓言,卻相守了億萬年,矢志不渝,初心不改。

我僅僅穿越了一次龍門峽,剩下的兩次,我想用其中一次來回味,另一次用來等待罷。龍門峽及其周邊風(fēng)景承載了太多的故事,有些故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沉淀成了一種文化,當(dāng)這些故事鐫刻進人們的心中,濃縮為一杯鄉(xiāng)愁,且越積越香,無可放下,永以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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