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強
在中國當代詩歌的變革中,詩歌民間刊物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以《今天》為首的詩歌民刊很大程度上成為了新時期詩歌之發(fā)生的策源地,在此后的1980年代以及1990年代民刊無疑都是詩歌中最具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部分,最為敏銳地感知和體現(xiàn)著詩歌的新變,在思想上與藝術上均極具先鋒性。而進入21世紀特別是近年以來,隨著社會、文化語境的整體變化和詩歌生態(tài)本身的邏輯演變,詩歌民刊的地位與作用也在變化,其先鋒性、影響力、作用似乎都在下降。應該如何看待這一時期的詩歌民刊,它還有沒有價值和意義,是否還值得人們更多的期待?許多問題值得進一步的辨析和厘定。
一、 一個回顧:民刊作為當代先鋒詩歌的“小傳統(tǒng)”
詩歌民間刊物在相當程度上是自發(fā)、自在、不受規(guī)訓的,可以較大限度地繞開一些障礙而自由、獨立地發(fā)聲,成其所是。這種特征與普遍意義上詩歌的自由本質,與詩歌的先鋒性(尤奈斯庫所謂“先鋒就是自由”)是高度契合的。故而,民刊在當代詩歌發(fā)展中扮演重要角色并不是偶然的。新中國成立后,由于一體化社會體制的逐步建立和完善,詩歌民刊生存空間比較有限。只有極少數(shù)比如大學校園里學生辦的刊物(如北京大學的《紅樓》 《廣場》)或者有一定家庭基礎、在若干同好之間組成文藝沙龍性質的交流圈子自制文藝作品集(如“X詩社”“太陽縱隊”)在短時間內有零星存在,此后“文革”期間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手抄本”流行,在自發(fā)、隱秘的狀態(tài)下傳遞著藝術的火種,磨礪著一代青年人的思想與技藝,詩歌如野草般在意識形態(tài)管控的荒蕪與薄弱之地生長,并如翻滾的巖漿般找尋著噴薄而出的突破口。1970年代后期社會、思想的裂隙以及社會權力結構的變動、轉型無疑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契機,《今天》等民間刊物先試啼聲,鳴響了思想解放和精神啟蒙的號角,得風氣之先,發(fā)出了一個時代的強音。可以說,《今天》構成了當代詩歌民刊序列中一個光輝的起點和高點,這種地位一方面與其詩歌的質量、水準、價值有關,同時與其時代背景、歷史境遇、外部環(huán)境密不可分,這兩者的結合是可遇不可求的:它開啟了一個時代,一個時代也成就了它。在此后的80年代和90年代,詩歌民刊都事實上成為了詩歌變革的先導和詩歌實績的最重要體現(xiàn)者,《他們》 《非非》 《莽漢》 《撒嬌》 《北回歸線》 《發(fā)現(xiàn)》 《葵》 《獨立》 《存在》 《女子詩報》等眾多民刊如星火燎原般整體性地改變了當代詩歌的品質,推進了當代詩歌的變革。關于這一點,詩歌界、學術界已基本達成共識,能夠代表當前的當代詩歌史研究水準的《中國當代新詩史》述及這幾個時段的詩歌民刊時便指出:“文革”后到80年代初,“‘文革期間延續(xù)下來的傳抄仍是手段之一;而自辦詩報、詩刊、自印詩集,也開始風行。許多城市,特別是各地的大學,在80年代初,都出現(xiàn)同人性質的詩刊,并形成各種詩歌‘小圈子。最早創(chuàng)辦、影響廣泛,并成為‘新詩潮標志的自辦刊物,是出現(xiàn)于北京的《今天》?!?0年代后期,“在這個階段,‘新詩潮中的實驗詩歌、第三代詩的寫作,主要在自辦的‘民刊上出現(xiàn)?!倍?0年代,“‘民辦的詩刊、詩報,在支持詩歌探索、發(fā)表新人作品上,是‘正式出版刊物所無法比擬的;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展現(xiàn)最有活力的詩歌實績的處所?!?a這樣的觀點應該說是持中公允、客觀公正的,能夠代表學界的主流觀點。
就當代詩歌民刊的地位與作用而言,可以說,它一方面是“先鋒”的,是這一時期詩歌中最為新銳、前衛(wèi),最具實驗性、活力和創(chuàng)造性的部分,“民刊策略已經(jīng)構成中國新時期先鋒詩歌的基本生存與傳播方式”b。而同時,在歷史的河流之中,這種先鋒性已經(jīng)內在化、歷史化為一種慣性或基因,成為了“中國詩歌小傳統(tǒng)”c或者“當代詩歌的民間傳統(tǒng)”d。這里面“先鋒”與“傳統(tǒng)”有一種紐結、矛盾或者錯位,“先鋒”往往意味著非傳統(tǒng)、反傳統(tǒng),意味著斷裂,而“傳統(tǒng)”更多的是常識、常態(tài)、秩序,意味著連續(xù),兩者之間有齟齬和分野,但其實也可以這樣理解:“先鋒”經(jīng)過時間和實踐的檢驗而成為“傳統(tǒng)”,或者說,我們的“傳統(tǒng)”本身便是包含了變革、自否、超越自我的因素,本身便包含了“先鋒”。如此,兩者的結合使得“先鋒”不只是為求新而求新,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傳統(tǒng)”也不是一成不變、僵硬固化的,不是一潭死水,其間有著一定的雙向激活、促進的效應。
二、 近年來詩歌民刊的新處境與新變化
回溯過往,詩歌民刊的歷史可謂光榮,但是回到現(xiàn)實、回到當下,形勢確又有所不同。21世紀網(wǎng)絡語境中的詩歌民刊“存在感”降低,似乎已經(jīng)榮光不再,其影響力和所發(fā)揮的作用都在下降。到底應該如何看待一系列的新變化,并對這一時期的詩歌民刊進行界定、評價?
考察近年的民刊狀況不能不與近年來社會的變化和詩歌的處境相聯(lián)系。隨著經(jīng)濟改革的推進,中國社會整體是往更為開放、自由和多元的方向發(fā)展,人們的思想和價值取向更為多樣和豐富,詩歌在這一時期也更為邊緣化,其在公眾生活中的主導趨勢是后撤、退隱的。當今的時代總體而言已經(jīng)失去了整體性而進入了碎片化的時代,而民刊也陷入了“無物之陣”,此前的那種作為“對立面”的龐然大物已經(jīng)消失,詩歌更多的是進入了悄無聲息、無人喝彩的狀態(tài)。在新時期之初,民刊面對的主要是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圍困與沖突的命題,在80年代中后期,民刊面臨的是作為時代“共名”的現(xiàn)代化的焦慮以及凸顯自我、自由發(fā)聲的問題,到90年代,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著此前的民間與官方的二元對立結構和緊張關系,民刊仍然有著向主流秩序挑戰(zhàn)的意味,當時的“知識分子寫作”和“民間寫作”其實并不是如表面所看來的對立,其共同的對立面應該是既有、超穩(wěn)定的文化結構與秩序。這樣的狀況在進入21世紀之后則有了很大不同,支持“先鋒”的那種叛逆沖動已經(jīng)逐漸耗盡,網(wǎng)絡時代最初幾年的狂歡和無下限的表演也很快便偃旗息鼓,我們時代的文化更多的進入了與權力和資本的合謀之中,先鋒詩歌作為一種群體性的運動基本已經(jīng)消歇、止息了。這其中尤其值得重視的因素是網(wǎng)絡。網(wǎng)絡在世紀之交的出現(xiàn)和此后的快速發(fā)展對于詩歌而言具有重要意義,它改變了詩歌的整個生態(tài)結構和存在方式,并迅速成為了詩歌的“第一現(xiàn)場”。應該說,網(wǎng)絡的快速發(fā)展和普及對于民刊確實構成了一定的沖擊,許多詩人的興趣和注意力轉到了網(wǎng)絡上面,對于民刊的關注度和重視程度必然會有一定的下降。在這其中也發(fā)生著如評論家張德明所指出的“民刊網(wǎng)刊化”的變化:“為了適應新世紀以來日趨顯在的網(wǎng)絡文化語境,不少民刊也紛紛上網(wǎng),民刊的網(wǎng)刊化成為民刊存在和傳播的重要形式,從前紙質版的民刊逐步變成了網(wǎng)絡版的民刊,這雖然節(jié)約了民刊出刊的成本,但無意間將從前實體化的民刊變成了虛擬化的存在,大大弱化了它的文本權威性和充當藝術先鋒軍的詩學力量?!眅這是其一。其二,公開(官方)刊物與民間刊物之間壁壘森嚴的狀況不再如此前那么明顯。如果說此前的公開刊物有些“高高在上”,落后于詩歌的新變,從而造成了公開刊物與民間刊物之間一定程度上的對立,在近年來公開刊物則已經(jīng)“放下身段”并向民間刊物敞開懷抱,多家公開刊物設專門欄目或定期不定期從民刊選取作品,一些作品在官刊和民刊同時面世抑或先官刊后民刊發(fā)表,如此造成了官刊與民刊界限的模糊,此前先在民刊發(fā)表作品而后引起官刊注意從而形成一種時間差序和功能區(qū)隔的現(xiàn)象而今已不再明顯,兩相對比,官刊的作用似乎在增強而民刊的作用在下降。民刊的作用和影響一定程度上被網(wǎng)絡詩歌和公開刊物有所稀釋了,這是造成民刊的影響力沒有此前那么突出的原因。當然也應該看到,無論是網(wǎng)絡詩歌的發(fā)展,還是公開刊物對于民間刊物的接納甚至競爭,都是時代的進步,對于詩歌的發(fā)展而言是有益的。
這一時期的詩歌民刊本身也在發(fā)生一些變化,其存在形式更為豐富、靈活、多樣,民刊與官刊之間的邊界更為模糊。許多的民刊也有公開出版、公開發(fā)行或者官刊化的趨向,有的是用正規(guī)刊物分出來的“下半月刊”(如數(shù)年前老巢、安琪所辦《詩歌月刊·下半月》以及潘洗塵所辦《星星·下半月》),有的是由出版社正規(guī)出版的以書代刊的“叢刊”形式(如張執(zhí)浩主編《漢詩》、泉子主編《詩建設》、閻志主編《中國詩歌》、張爾主編《飛地》、潘洗塵主編《讀詩》 《評詩》、娜仁琪琪格主編《詩歌風賞》 《詩歌風尚》等),有的則是用香港、澳門、臺灣、海外的書號出版(如《中西詩歌》及近期的《非非》 《女子詩報年鑒》等),還有的刊物時而自印發(fā)行時而有書號公開發(fā)行(如楊黎主編的《橡皮》)。此外還有一種獨立出版現(xiàn)象,此類出版多以出版基金、出版計劃名之,由個人、團體資金支持或者眾籌募集資金,自行編印詩文集而不必經(jīng)過出版社的出版審查程序,因而更具自由度和獨立性,如評論家趙思運所指出的,“漢語詩歌資料館、不是出版基金(The Atypical)、黑哨詩歌出版計劃、壞蛋出版計劃,彰顯了不同于現(xiàn)有出版體制的特征,即‘獨立、‘非典型、‘非商業(yè)、‘非政治”f。如此等等,而今的民刊形式上極為多樣,許多是此前未有的。這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社會資本的進入詩歌,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許多詩人(或“前詩人”)的經(jīng)濟能力已較為可觀,愿意出資反哺詩歌,還有一些機構、個人也愿意資助、贊助詩歌活動、詩歌出版等,如此催生了諸多的詩歌出版物,這對于詩歌的發(fā)展整體而言無疑是有益的。當然具體過程中也存在諸多的問題值得認真辨析,但這些現(xiàn)象的存在本身是值得肯定的。這里面許多刊物的性質有些模糊,亦“官”亦“民”,可“官”可“民”,有必要對民刊進行一種界定?;蛟S可以將民刊分為狹義和廣義兩者,狹義的民刊指此前那種自籌資金、自印、無刊號或書號的詩歌印刷品,廣義的民刊則指非官方出資、無“主辦單位”的連續(xù)性詩歌出版物,上述所談及的幾種公開出版、發(fā)行的出版物可歸入廣義的民刊。就“民刊官刊化”而言,人們對之評價的分歧主要在于其經(jīng)過了制度化處理措施,是否還具有“民間”的性質。有學者便對民刊公開出版發(fā)行的形式進行批評,認為這是對于其“獨立自主性和先鋒探索精神”的背離:“一些民間詩刊為了在現(xiàn)實語境下夯實自己的存在合法性,采用以書代刊的形式來出版發(fā)行,這存在著損害民刊的獨立自主性和先鋒探索精神的消極意義。民刊的獨立自主性和先鋒探索精神,是與其自行印刷、免費交流、圈內傳播等聯(lián)在一起的。民刊一旦納入正規(guī)化的出版體制,必將受到體制化運行規(guī)范的制約,其不遵常規(guī)的先鋒性思想表述和形式探求肯定會受到一定沖擊?!眊這種分析是有道理也有必要的。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無論如何這樣的出版形式總還是有一定的自由度和靈活性,更容易體現(xiàn)出一些個性化的色彩,更容易辦出一些特色來,它們畢竟不是官刊,所受到的束縛較之官刊還是要更少一些。就其現(xiàn)實表現(xiàn)而言,許多的刊物確實也辦得水準較高,形成了自身的優(yōu)勢欄目和品牌效應,發(fā)揮了較好的作用,其存在顯然是有益的。加之有的出版物具有書號、刊號,能夠公開發(fā)行,能夠到達更多讀者的手中,其傳播范圍更廣、影響力更大,具有一定的市場回報,可持續(xù)性也更強,這對于刊物的品牌建設和長遠發(fā)展來說也是更有益的。當然,就詩學價值而言,詩歌民刊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恐怕仍然是那種狹義的同人性、有較為明顯的詩學主張和追求的,這樣能夠保證它的純粹性,形成和保留自己的個性與特色,如此也是最有可能辦好并在歷史上留下“痕跡”的,一個時代民刊的品格與特色仍然主要需要由這些刊物來承擔。當然也不可否認一些綜合性的民刊(如《詩歌與人》)也很有價值,也可以形成品牌并產(chǎn)生大的影響。歸根結底,編選者的眼界、品味和襟懷,以及由之形成的刊物的品格與質量,是決定一份刊物價值的決定性因素。
近年來詩歌民刊有所合流、分化,雖然就其現(xiàn)象層面仍是熱鬧、活躍、繁榮的,但其影響力和詩學價值、創(chuàng)造性與此前相比確有下降。就其數(shù)量而言,詩歌民刊的數(shù)量較之此前仍有過之無不及,就其質量來講,應該說更顯蕪雜、曖昧、平庸,能夠產(chǎn)生較大、較為廣泛影響,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太多。當然,在整體性的匱乏、蒼白之中,應該看到也仍然有刊物是沉潛、有定力、有獨特追求、戛戛獨造、不從俗流的。由詩評家張清華主編、主要以民刊為載體展示中國當代詩歌成就的《中國當代民間詩歌地理》h厚厚兩大本,百余萬字。該書共收錄39種民刊,下卷主要是21世紀以來的重要民刊,收錄《詩歌與人》 《第三條道路》 《零度寫作》 《漆》 《或者》 《人行道》 《新城市》 《終點》 《南京評論》 《行吟詩人》 《極光》 《詩歌現(xiàn)場》 《野外》 《不解》 《藍風》 《新漢詩》 《活塞》 《低詩歌》 《大象》 《后天》 《海拔》 《城市詩人》等共22種,其中所體現(xiàn)的詩學主張、詩歌追求、風格面貌可謂多樣,呈現(xiàn)了當代詩歌內部的豐富性和復雜性。這些刊物當然還不是當代詩歌的全部,但就目前所看到的已非常可觀,足以讓人驚異。總體觀之,或許可以這么說,這一時期的詩歌民刊大致是由“先鋒”來到了“常態(tài)”,已經(jīng)失去了此前的某種桀驁不馴、解構性、革命性的特質,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劍拔弩張,沒有了“假想敵”,“先鋒”特性有所流失、離散,而更多的是進入了一種日常的、不顯山不露水的狀態(tài)。但是也還是應該看到,最優(yōu)秀的詩歌民刊其內在并沒有失去先鋒性,它仍然是詩歌創(chuàng)新最為敏銳、最具活力的部分,只不過這種“先鋒”其表現(xiàn)和其內容確實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它不再是徒具其表、形式大于內容的口號、概念、形式實驗,而更多是有內在根基和依據(jù)的個人化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這可能是更為有效的先鋒?;蛘哒f,這一時期的詩歌民刊看起來是進入了一種“常態(tài)”但實際上是“先鋒”和“常態(tài)”的結合,它其實是一種先鋒的常態(tài)或者常態(tài)的先鋒,說它是常態(tài)的時候,它是包含了先鋒性的常態(tài),說它是先鋒的時候,它是更為內在和可持續(xù)、表現(xiàn)為常態(tài)的先鋒。
三、 展望:民刊的不可替代與生生不息
關于詩歌民刊的發(fā)展前景,應該說它仍然有其不可替代性和價值意義,它不會輕易地退出歷史舞臺,相反仍大有用武之地。詩歌民刊仍然代表著創(chuàng)新與創(chuàng)造,代表著不可規(guī)約與不可馴服,代表著豐富性與多樣性,代表著對詩歌寬度、廣度、深度的勘探和測量。詩歌民刊在我們時代固然面臨著重重問題,面臨著權力與資本的圍困,面臨著被瓦解與被耗散,面臨著自我消解與自我閹割……但是,仍然有少數(shù)在堅持,在發(fā)出不同的聲音,在維護著詩歌本身的尊嚴,它不會輕易地就被擊敗、被剿滅或者自我退場。學者何言宏曾就詩歌民刊與知識分子精神、先鋒精神的關系闡述道:“我們也能自然地感受到當代中國的民刊實踐與中國早期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精神聯(lián)結。一種職志于文學、詩可以群、亦以現(xiàn)代以來的印刷媒介而群,并且以此自主性地發(fā)表作品、表達自己的詩學觀念與文學主張的精神追求,容有可能,向未斷絕。”“雖然在總體上中國文學的先鋒大潮興許已落幕,但先鋒的精神、先鋒性的詩學追求仍未死滅,它仍潛藏在我們文學的深部,潛藏在我們的民間詩刊中?!眎就詩歌的自由精神、先鋒品質來講,很大程度上民刊在當今仍然是一個最佳、最值得信賴的載體,它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相比另外的兩種發(fā)表形式,民刊也仍然有其優(yōu)勢和長處。相比官方刊物,民刊仍然要更自由、更靈活一些,更容易形成自身的品格和特色,作品形態(tài)也可能更為真實、豐富、有力一些。與網(wǎng)絡詩歌相比,詩歌民刊也具有一些優(yōu)長,網(wǎng)絡上的作品更為蕪雜、參差不齊,而民刊總的來說是經(jīng)過過濾、遴選的,其作品的質量相對來說要更高、更整齊,也更為可信、有效些。就此而言,民刊的意義其實不僅在當下,它的一個可能的用途是作為我們時代詩歌的“足本”或“善本”成為后人文學版本考辨和“知識考古”的對象。
詩歌是對自由的追求和對不自由的克服,詩人周倫佑曾言:“寫作是對不自由的意識。詩,不是詞語通過技巧和韻律的任意排列,而是人類自由的最高書寫形式?!眏就現(xiàn)實可能而言,詩歌民刊正是承載這種自由的一種不可替代的載體,它在相當程度上也是對詩歌自由精神的體現(xiàn)和詮釋,代表著詩歌自由生長的意志,它有璀璨而光榮的過去,有面臨壓力與誘惑而負重前行的現(xiàn)在,其未來也定然是與詩同行、生生不息的!故而,當今時代的詩歌民刊既面臨著困境,也面臨著新的可能,先鋒性在這其中有褪減、遁失、消泯于無形的危險,但同時也有著續(xù)存、光大、再度躍升的可能。對于詩歌民刊現(xiàn)狀的評價以及其未來前景,固然不必盲目樂觀,卻也不必過于悲觀。正如我們應該相信詩歌的發(fā)展有一種內部制衡、自我糾偏的能力一樣,詩歌民刊同樣如是,它仍然值得人們更多的關注、付出與期待。
【注釋】
a洪子誠、劉登翰:《中國當代新詩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06頁、245頁、301-302頁。
② 羅振亞:《亞文化選擇:民刊策略與邊緣立場》,《詩探索》2003年第3-4輯。
③ 西川:《民刊:中國詩歌小傳統(tǒng)》,《揚子鱷》總第3期,2002年4月。
④ 于堅:《當代詩歌的民間傳統(tǒng)》,《當代作家評論》2001年第4期。
⑤⑦ 張德明:《探知先鋒求索蹤跡的有效窗口——論當代詩歌民刊的詩學意義》,《嶺南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2期。
⑥ 趙思運:《從民間出版到獨立出版——以近年民間詩歌傳播為例》,《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3期。
⑧ 張清華主編:《中國當代民間詩歌地理》,東方出版社2015年版。
⑨ 何言宏:《當代中國民間詩刊的文學文化意義》,《文藝爭鳴》2017年第9期。
⑩ 周倫佑:《見證黑鐵的詩與思》,周倫佑主編:《非非》總第13卷,201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