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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浴

2019-04-16 18:37李天斌
雪蓮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苞谷布谷鳥鋤頭

李天斌

在我的村里,人們總是敬奉三樣?xùn)|西:一是神祗,二是祖宗,三是土地。其中神祗看不見摸不著,祖宗看得見夠不著,只有土地,既看得見也摸得著,所以對于土地,除了具有仙界的肅穆莊嚴(yán)外,更有人世的煙火貞親。

爺爺引我拜過神祗和祖宗后,就讓我拜土地。在我們家的神龕上,土地神位于最下面。爺爺說這并不是土地神的位置低,而是因為地生五谷,五谷養(yǎng)人,別的神祗,以及祖宗他們,全都是靠土地養(yǎng)活,所以土地神位于神龕下面,就是要讓我們記住,我們都是生長在土地上的一株植物,土地就是我們的根,我們的雙腳離不開土地。

我跪在土地神的面前,爺爺將他取回的一捧泥土,拋撒在我的身上,為我洗“泥土浴”,意即從此跟泥土結(jié)緣,并將一生接受泥土的滋潤。在我們村,人一生要洗兩次“泥土浴”,一次是出生成人時,一次是死亡的時候,當(dāng)就要被埋葬的那一刻,亦要往其棺材上拋撒泥土,意即生命回歸土地,并從此得到安慰。無論生死,都離不開土地,土地始終以母性的仁慈,庇佑和撫慰我們。

泥土拋撒完畢后,爺爺無比欣喜地說,你就像一株已經(jīng)下種的莊稼,從此生長在土地上了。當(dāng)然,后來我也還會想,當(dāng)我以及我們開始在土地上生長的時候,我們其實也在等著土地下一次對我們的收割,我們的生命,就這樣等著土地將其輪回,并從此就有了歲月,有了塵世。

祭祀完畢后,春天就到了。雨水落下來。雨不大,只是濕濕的、細(xì)細(xì)的,霧一般浮在土地上。土地濕濕的,隱隱約約還能看得見草木涌動的樣子。爺爺趁機把我?guī)У搅说貕卫铩_@是一塊即將用來栽苞谷的土地,爺爺說要在落雨時節(jié)將其掘起來,讓雨水滲透進泥土內(nèi)部,才能長出茂盛的莊稼。爺爺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就掘起了一塊泥土,再經(jīng)鋤頭輕輕一碰,一堆細(xì)碎柔潤的泥土就鋪展在那里了。爺爺稱這樣的泥土為“乳泥”。其時我并不知道“乳泥”的意思,只是后來讀書識字后才知道這其實是個比喻,其意是這些泥土就像母親的乳汁一樣,是生命最初的營養(yǎng)。而我便有些感動,有事無事都會捧起一捧捧“乳泥”,并一遍遍地摩挲它們;甚至是,我總會看見有一層瑩瑩的生命之光,正沿著那些“乳泥”的葉脈在手上蕩漾……

布谷鳥也叫了,“栽早苞谷——栽早苞谷——”,一聲緊似一聲,一聲聲就像落在我的頭頂上。我抬了抬頭,可我根本看不到任何一只鳥影,可在我抬頭的時候,那聲音分明又還繼續(xù)從我的頭頂落下來,“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爺爺顯然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心思,爺爺讓我不要再看了,爺爺說這布谷鳥又叫報春鳥,春天雨水落下來,它突然就來了,一來就催人們栽早苞谷;春天結(jié)束后,它就不見了,從來沒有人知道它來自哪里,又到哪里去,因此又被人們稱為“神鳥”。作為“神鳥”,人肯定只能聽到它的聲音但不能看到它的身影……我似懂非懂,可是一只布谷鳥的出現(xiàn),連同“泥土浴”與“乳泥”一起,讓我對土地的認(rèn)識,從一開始就攜帶了神秘莊重的色彩;從一開始,我就不得不以一個朝拜者的姿態(tài),匍匐在土地上。

我看見了地壩里的莊稼。如果再確切一點說,我看見了從地壩里長出來的苞谷林??匆娝鼈兊臅r候,我就坐在苞谷地里。我還記得,春天落雨的時候,我剛剛坐在這里,在爺爺把那些泥土一塊塊掘起來并使之成為“乳泥”后,我就一直坐在這里,一直到春天結(jié)束,一直到夏天開始,我都一直坐在這里,可我并沒有看到苞谷林往上長的樣子啊,——它們究竟是什么時候往上長的呢,它們一定是趁我抬頭仰望藍(lán)天白云的時候,或者是趁我看著飛過苞谷地上空的鳥兒時偷偷地長高的吧?正在我想著一株株不小心就長高了的苞谷時,爺爺又開口說話了,爺爺說:“莊稼就像人一樣,一不小心就長高了,一不小心就長大了,還一不小心就老去了!”爺爺?shù)脑拠樍宋乙惶?。盡管爺爺也一直跟我呆在苞谷地里,可是他卻一直都在忙著給苞谷鋤草,從春天開始,一直到夏天結(jié)束,一直到現(xiàn)在秋風(fēng)起了,爺爺一直都在忙著給苞谷鋤草,我原以為爺爺并沒有管我,一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爺爺一邊忙著給苞谷鋤草,一邊也在緊緊地注意著我,甚至是,包括我內(nèi)心的所想,都沒逃脫他的眼睛!

我忍不住看了看爺爺。爺爺正彎下腰去,鋤掉了一簇又長起來了的草,那簇草正纏住某株苞谷的根部,正企圖纏上苞谷的腰身,現(xiàn)在它們被爺爺一鋤頭就給除掉了。從春天開始,到夏天結(jié)束,一直到現(xiàn)在秋風(fēng)起了,到苞谷開花了,爺爺一直都呆在苞谷地里緊緊盯住不斷長起來的草,每一根草在他眼里就是一個敵人,每一根草的出現(xiàn),就要引起他的一場廝殺。我也常常會看見廝殺累了的爺爺,偶爾就扶著鋤頭站起來,然后用衣袖擦拭額頭的汗水;可不同的是,現(xiàn)在,當(dāng)我看著爺爺彎下去的腰身時,當(dāng)我還在為爺爺?shù)脑拠樍艘惶鴷r,尤其是爺爺?shù)年P(guān)于莊稼跟人的比喻還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時,我分明就看到爺爺彎下去的腰身有了佝僂的跡象——是的,我不得不說,多年之后,當(dāng)我再一次想起土地之上的那些生死,我可以確定我就是在這一瞬間第一次覺得爺爺已經(jīng)老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就像一株莊稼一樣,在一不小心的時候就老了!而當(dāng)我一不小心就發(fā)現(xiàn)爺爺老了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突然就有了些憂傷,我一下子就從苞谷地里站了起來,我怔怔地看著并喊了一聲:“爺爺!”然后又接著喊了一聲:“爺爺!”可是當(dāng)爺爺回過頭問我有什么事的時候,我卻一句話也回答不出,只繼續(xù)怔怔地看著他,——我是擔(dān)心爺爺像一株老去的莊稼最后死去嗎?我想這樣的心理一定是有的,只是我說不出,或許也不愿說出而已!爺爺卻一邊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邊安靜地看著我,一邊還從臉上露出了笑容,——爺爺是否也覺察到了我此刻對于生死的領(lǐng)悟了嗎?不知道。但我可以進一步確定,從那一刻起,關(guān)于土地,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他們彼此間的緊密聯(lián)系,就真的像個鮮明的印記一樣,從此烙在我心里了。

只是后來,我就覺得這其實更像爺爺?shù)囊粓鲱A(yù)謀。因為多年后當(dāng)我想起一個人跟一株莊稼的比喻時,我突然才明白,其實我的對于生死的領(lǐng)悟,一直都是爺爺親手導(dǎo)演的,從為我舉行“泥土浴”開始,從讓我仔細(xì)摩挲一捧“乳泥”,從我對一只布谷鳥的認(rèn)識開始,一直到在苞谷林里跟一簇簇草的廝殺,其實一直都是爺爺在有意地引著我走向一塊土地的深處,并讓我在那里看見關(guān)于生與死的課題。但是,這是不是有些沉重了呢?對一個孩子而言,這沉重的課題,是不是來得早了點?

毫無疑問,爺爺希望我在土地上長成一株茂盛的莊稼??墒俏艺娴哪荛L成一株茂盛的莊稼嗎?

在村里,一個人在土地上的命運,除了從長輩那里獲得對土地的認(rèn)識外,還取決于一個人是否具有強健的體魄。我雖是很早就從爺爺那里懂得了土地之于人的意義,可是我卻不屬于后者。我先天體弱,骨瘦無力。無論如何使勁,我手中的鋤頭就是無法輕松地把土掘起來。想看個究竟的爺爺總是捧起我的雙手,然后就是不斷地?fù)u頭,在長時間的沉默后就兀自擠出一句話:“拿不動鋤頭的手,如何在土地上生活呢?”然后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我能知道爺爺挾裹在那沉默里的失望。在爺爺?shù)氖澜缋铮鳛樯L在土地之上的生命,如果不能做到像一株莊稼茁壯地生長,命運必將讓人堪憂。我作為他的孫子,他當(dāng)然希望看到我能將一把鋤頭做到舉重若輕,看到我生命的豐沛與圓融??墒菭敔斏钪?,從他對土地的了解里,我這樣的雙手,終究是無法跟土地實現(xiàn)水乳交融的。

不過,爺爺顯然是不愿意放棄的。當(dāng)又一個春天落雨的時候,當(dāng)布谷鳥又開始催促人們“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的時候,爺爺總又要把我喊到土地上,爺爺總是盼望著我拿不動鋤頭的雙手經(jīng)過不斷的鍛煉后能變得強健起來,也希望他所期待的那個夢境能在我的雙手上成功逆轉(zhuǎn)??晌沂钦娴淖尃敔斒耍瑹o論如何鍛煉,我的雙手依然弱不禁風(fēng),“他基本上等同于一個廢人——”這是在無法改變現(xiàn)實之后,爺爺常常獨自說出的話。我知道即使在內(nèi)心,爺爺是如何地不愿放棄,可他終究是真的失望了。

就連我自己也失望了。我其實是多么地渴望擁有一雙強健的手,多么渴望能像爺爺一樣在一塊土地上游刃有余?。∑鋵崗臓敔敒槲蚁础澳嗤猎 遍_始,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只能植根于一塊土地上了,甚至是,我對一塊土地,其實已經(jīng)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我是多么地想讓我的呼吸,緊緊地貼著一塊土地呼吸啊!可是事實是,我只能對自己失望了,我甚至最怕春天落雨時節(jié),最怕聽到那一聲接一聲的“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的布谷鳥的啼鳴,那個時間刻度的來臨,總會讓我感覺到生的渺茫與脆弱,感覺到那沉沉的失望,一點點激起我面對土地的無所適從。

只是,我還是會繼續(xù)在一塊苞谷地里坐下來。但這時候我已經(jīng)避開爺爺,只一個人悄悄地坐在這里。這時候,在我始終舉不動一把鋤頭的雙手之上,我已經(jīng)感覺到了來自一個生長在泥土之上的生命的一份羞恥感。這樣的羞恥感,即使是面對最親的爺爺,我亦覺得它始終像洪水猛獸一般,一直都在試圖一口吞噬掉我。所以我總想要避開爺爺,我怕看到來自他臉上的沉默以及沉默里對我的失望。我只想一個人看著已經(jīng)起來的秋風(fēng)吹過苞谷林,——我甚至不想在村里走動,只要一走動,就會看見所有能將一把鋤頭揮舞得得心應(yīng)手的一雙雙手,像爺爺一樣已經(jīng)老了的,像我一樣正在長起來的,甚至是比我小的,幾乎所有人,除我之外,都能在一把鋤頭上尋找到由此建立起來的尊嚴(yán)與榮耀!可我沒有那樣的尊嚴(yán),也沒那樣的榮耀,我就只一個人坐在苞谷地里,一個人看著苞谷往上長,一個人看著秋風(fēng)將苞谷催熟,直至摧倒;然后一遍遍看著自己的自卑與孤獨隨秋風(fēng)彌漫——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這樣的方式,看著自己在一塊土地之上的逃避和淪落……

春天時,雨水依舊落下來;布谷鳥依然在我頭頂像往年一樣啼鳴:“栽早苞谷——栽早苞谷——”;夏天過去了,秋天又到來了,苞谷地又完成了新的一次輪回。不管我是否能長成一株茂盛的莊稼,但我都得要走到苞谷地去。一塊苞谷地,終究是我無法逃避的宿命。只不同的是,當(dāng)我再一次走進苞谷地時,剛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男人正吊在地坎上的那棵楸樹上。那人顯然已經(jīng)死去了,一截結(jié)實的棕繩緊緊勒住他的脖子,并牢牢地掛在某根枝丫上,他的修長的身子在空中懸著,蕩來蕩去,就好像此時被秋風(fēng)吹動的苞谷葉一樣,只是因為失去了依附,所以顯得更加搖晃無助。

他是村里的長貴大叔。曾經(jīng)就在苞谷地里,我遇到了他和他的妻子吵架。妻子讓長貴大叔想辦法弄一兩升苞谷。長貴大叔說這苞谷都剛剛開花你讓我到哪里想辦法?于是夫妻倆就吵了起來,妻子罵長貴大叔沒出息,長貴大叔說我只有這么勤勞這么對待土地了可依然青黃不接你叫我要有什么出息?……到最后就越吵越兇了,到最后長貴大叔也許是覺得委屈也許是感到了絕望,所以就出手打了妻子。之后,妻子披頭散發(fā)地跌坐在地上嗚嗚地哭,長貴大叔則一臉無神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即使是我跟他打招呼勸他平息怒氣時,他也只是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就不說話了,他漂浮的目光只緊緊盯著苞谷地,也許是想要尋找到一株提前成熟的苞谷,也許希望經(jīng)眼前的秋風(fēng)一吹,苞谷們就成熟了……

可苞谷能說成熟就成熟嗎?人雖然就像一株莊稼一樣,不經(jīng)意間就長高了,就長大了,就老去了,可是這現(xiàn)實的生活,一些艱難的時間刻度,卻總是慢悠悠地折磨著你,慢悠悠地考驗著你面對土地的耐心。我想長貴大叔便一定是沒有經(jīng)住這考驗了,我想長貴大叔的上吊,一定就是因為昨天的吵架了?我還想長貴大叔的死一定就是因為一頓午飯的揭不開鍋了,一定就是因為一株還來不及成熟的苞谷了,——還有什么比這死亡的原因更要脆弱呢?土地在這里,除了必須擁有拿得動鋤頭的一雙手外,顯然還有更讓人覺得深刻的難以承載的重負(fù)。而土地上的生命,是否就像一陣風(fēng),當(dāng)我們想要緊緊握住它,它卻一晃就從指間溜走了?當(dāng)我們覺得握不住它,它卻又如此沉重,并覺得那十指之間,終究是無法承載這塵世的重量了?

長貴大叔的墓地,就選擇在苞谷地里,就在他吊死的楸樹下。為長貴大叔洗“泥土浴”的恰好是我爺爺。爺爺顯然是憂傷的。當(dāng)初爺爺為我洗“泥土浴”,眼里看到的是一株正待生長并日漸茂盛的莊稼,塵世在此時是耀眼的日月光華,所以他是欣喜的;而在長貴大叔這里,爺爺看到的則是一株已然死去的莊稼,盡管在那土地的深處,那死去的肉身與靈魂亦將獲得長久的安慰,可畢竟一切都是空了,一切都不在了,所以他只能是憂傷的。這不,你看他緊緊地捧起一捧泥土,緊緊地盯著長貴大叔的棺材,一直好久,他的雙手都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一陣陣的愁容,就像眼前四處吹拂的秋風(fēng),迅速爬滿他的臉龐。一直好久,當(dāng)楸樹上傳來一聲烏鴉的啼鳴后,爺爺停在空中的雙手才動了起來,那一捧泥土,才撒向了長貴大叔的棺材……

長貴大叔下葬后,我又去了苞谷地。我去苞谷地的時候,這一季苞谷已經(jīng)成熟了,可長貴大叔卻看不到了,就連他吊死的那棵楸樹也不在了,不知在何時被人砍掉了,也許是他妻子不愿看到這棵樹所以將它砍了吧?樹砍倒了卻也不拖走,散亂的枝葉弄得苞谷地一片狼藉,幾只烏鴉依然還落在那里,深一聲淺一聲地啼著,聲音有些悲悲戚戚,似乎還停留在長貴大叔死亡的氣息里。秋風(fēng)則是真正的深透了,秋風(fēng)吹過我的身子,似乎還有了一縷隱約的蕭瑟。我突然也有些悲戚了,我再一次來到苞谷地,亦是跟這些烏鴉一樣惦念著長貴大叔的死亡么?我想一定是的。一株植物死亡了,不在了,可他留給土地的記憶,那些緊貼生命的情愫,注定要長久地落在我們的心里。

秋深了,甚至已經(jīng)到了冬的邊緣。

風(fēng)越來越生硬,地壩里的苞谷稈都已經(jīng)被吹得東倒西歪,有的甚至從腰部就折斷了下去。先前一直在我頭頂催著“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的那只布谷(也許是幾只,也許還有更多)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作為土地上的“神鳥”,總是在來無影去無蹤之間,給予人無限的神秘和念想。倒是烏鴉,越來越多了,先是幾只,再又是十幾只,再又到幾十只,到最后就是黑壓壓的一片,數(shù)不清了。鴉群啼聲雜亂,爺爺說那一定是它們對著土地發(fā)話了,那一定是烏鴉們在說著一株莊稼的來去與生死了。爺爺說出這些的時候,一陣猛烈的秋風(fēng)又撞了過來,一株苞谷稈又折斷了,緊接著又一株苞谷稈也跟著折斷了,一株株苞谷稈都緊跟著折斷了,四周紛紛傳來斷裂的聲音,“是時候了”——到最后我就聽到了爺爺自言自語的聲音,那聲音,隨著秋風(fēng)飄過去,落在黑壓壓的鴉群上,就像某句偈語,又仿佛某種寓言,更像一語成讖,在說出來的瞬間,我相信在那一刻,我的爺爺,包括我自己,都一定是看到了某個即將降臨的時間刻度,在那個刻度上,一定會有我們即將到來的告別,以及眷念?

風(fēng)真的越來越硬了,不僅僅一株株苞谷稈被折斷了,就連爺爺也站不穩(wěn)了,就連爺爺也要借助一根拐棍的幫助,才能勉強在風(fēng)中站穩(wěn)了;他渾濁的目光,在風(fēng)中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影,就連那影子,也快要看不見了;一塊苞谷地的過往,都快要從眼里消失了;于是,他教給我的關(guān)于土地的全部課程,關(guān)于生與死的劫數(shù),現(xiàn)在,他只能借助一群烏鴉最后一次對我說出了;只是,我永遠(yuǎn)都不知道,當(dāng)爺爺把所有想要對我說出的都說出后,他是否就可以感覺到心安了?盡管我始終都沒有如爺爺所愿長成一株茂盛的莊稼,可當(dāng)他說出想要說出的全部時,是否也就有了一些安慰?

冬天也很快就過去了,春天也在不知不覺中重新回來了,雨水也像往年一樣如期來臨,失蹤許久的布谷鳥的叫聲又在我頭頂上響起了:“栽早苞谷——栽早苞谷——”,一聲聲依然還是從前的節(jié)奏,一聲聲似乎都在呼喚著新生的喜悅??删驮谶@樣的充滿新生的喜悅里,我的爺爺卻去世了,一株植物,在生與死的交替之中,終于什么也看不見了。

安葬爺爺?shù)臅r候,我固執(zhí)地要由我為他洗“泥土浴”。跪在爺爺?shù)墓撞那?,我想起了?dāng)初爺爺為我洗“泥土浴”的場景,想起了爺爺引著我走過土地的身影;現(xiàn)在,輪到我用泥土洗去爺爺一生的塵埃,用泥土永安他的肉身與靈魂了。我捧起一捧泥土,緩緩地拋撒向他的棺材;我再捧起一捧泥土,我又捧起一捧泥土,一直到泥土把棺材覆蓋,一直到把爺爺徹底地安埋在泥土里……

從生到死,或許便是生命的輪回了?從生到死,或許便是土地給予我們的啟示了?從生到死,或許便是我們逃無所逃的劫數(shù)了?

雨水還在不停地落下來,布谷鳥“栽早苞谷——栽早苞谷——”的啼鳴聲還在不停地從我頭頂落下來,“真的是時候了——”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生生死死,時間與季節(jié),便是我們從最初到最后的全部的影子了。跪在爺爺?shù)膲炃?,我知道,面對土地,無論我們?nèi)绾蔚馗械匠林睾蛻n傷,無論我們是為之游刃有余還是無能為力,一株莊稼,終究又要從那里長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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