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穎達

2017年6月2日，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第2356號涉朝決議。

第二次朝美首腦會談無果而終，有些出乎世人預料。根據(jù)媒體后續(xù)報道，主要是因為朝美雙方在核申報和解除對朝制裁問題上的立場分歧仍然難以調和。那么，國際社會對朝鮮實行的制裁都有哪些，主要內容是什么，對于今后朝鮮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構建將產生怎樣的影響？對這些問題有必要加以梳理和闡釋。

累計已有11項涉朝決議

自2002年第二次朝核危機出現(xiàn)以來，朝核問題逐漸跨越了當事方解決的框架，越來越成為一個具有高度敏感性的國際問題，特別是隨著朝鮮不斷進行核武器和導彈試驗，聯(lián)合國安理會陸續(xù)做出了一系列對朝制裁決議。

2004年4月28日安理會通過了第1540號決議，這是安理會通過的第一個專門的防止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及其運載工具擴散的決議。2006年7月15日，因朝鮮試射導彈引發(fā)局勢緊張，安理會通過了第1695號決議，同年10月6日安理會又發(fā)表關于朝核問題的主席聲明。但從內容上看，這些文件主要是強調發(fā)展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對地區(qū)和平與安全的威脅，呼吁朝鮮停止相關試驗并重返無核化會談，同時還具有一定的警告性內容，并不涉及對朝制裁問題。

但2006年10月9日，朝鮮進行了第一次核試驗。此舉震驚了國際社會，聯(lián)合國安理會在進行強烈譴責的同時，做出了1718號對朝決議，這也是自第二次朝核危機出現(xiàn)以來，聯(lián)合國安理會做出的第一個對朝制裁決議，主要是禁止直接或間接向朝鮮提供、銷售或轉讓可能有助于朝鮮的核、導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相關計劃的其他物項、材料、設備、貨物和技術以及奢侈品等，并把朝鮮的原子能總局等相關機構和人員列入制裁名單。

2008年末起朝核問題六方會談長期陷入僵局，朝鮮在核、導試驗上不斷有所動作。2009年5月朝鮮進行第二次核試驗，聯(lián)合國安理會隨后出臺第1874號決議，進一步加強對朝制裁。此后，隨著朝鮮不斷進行核、導試驗，聯(lián)合國安理會相繼做出了第1887（2009年）、2087（2013年）、2094（2013年）、2270（2016年）、2321（2016年）、2356（2017年）、2371（2017年）、2375（2017年）和2397（2017年）號涉朝決議，主要是對朝鮮進行核、導試驗進行強烈譴責，要求朝鮮必須以CVID（即完全、可驗證、不可逆的無核化）標準棄核，且要以相同的標準放棄其他已有大規(guī)模毀滅性武器和彈道導彈計劃。

從制裁內容上看，每一個決議都是在此前決議基礎上進一步擴大了制裁的范圍，增大了制裁的力度。對朝制裁范圍涵蓋了礦產、運輸、金融、經(jīng)貿等多個領域，制裁力度達到了絕頂?shù)母叨取Ｆ渲袑Τr的煤、鐵、礦石、海產品以及海外勞務派遣等做出了明確限制，限制朝鮮的煤炭出口，全面禁止朝鮮出口銅、鎳、銀、鋅等礦產品、石油液化相關產品和紡織品，并禁止朝鮮海外務工人員向國內匯款，要求各國遣返朝鮮勞務人員。同時禁止向朝鮮出口工業(yè)機械、運輸工具、鋼鐵等金屬類產品，并原則上禁止對朝投資和合辦企業(yè)。特別值得關注的是，2375號決議中開始對朝鮮的油類供應做出了限制，決定切斷30%的對朝油類供應，對朝原油出口一年不超過400萬桶，成品油對朝出口也要由原來每年450萬桶縮減為200萬桶。2017年12月22日，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的2397號決議進一步加大制裁力度，要求將朝鮮每年成品油進口數(shù)量從200萬桶削減至50萬桶。

此外，涉朝決議也不斷地把朝鮮的一些企業(yè)、金融機構以及個人列入制裁名單。為嚴格執(zhí)行決議內容，安理會要求對于出入朝鮮港口的船只加強監(jiān)控，對被懷疑運送制裁相關物品的船只，在取得相關國家的同意下可在公海上進行檢查，并禁止朝鮮的船舶在公海上進行貨物轉載行為。

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做出對朝制裁決議的同時，美國也對朝鮮做出了一系列制裁措施，其中最強有力的措施便是所謂的“次級制裁”，主要是緊盯與朝鮮有往來的國家、機構、企業(yè)和個人，對任何向朝鮮提供或輸出與生產核武器相關的技術、服務、資金、產品，或與朝鮮交易聯(lián)合國決議所禁止的物資、產品的個人、實體實施全面制裁，并凍結這些機構和個人在美國司法管轄范圍內的資金和財產。此外，美國主導推進對朝禁飛措施，不允許朝鮮的船只或到過朝鮮的他國船只180天內?？勘緡劭?，甚至聯(lián)合友邦推進“防擴散安全倡議”，以最大化切斷朝鮮的對外聯(lián)系。

自2006年1718號安理會涉朝決議生效之后，至今已經(jīng)累計有11項涉朝決議。這些決議可根據(jù)朝鮮實際遵守規(guī)定情況進行調整，視需要加強、修改、暫?；蚪獬嘘P措施，如朝鮮繼續(xù)進行核試驗或導彈發(fā)射，將進一步采取重大措施。在執(zhí)行決議上，安理會設立“朝鮮制裁委員會”，監(jiān)督聯(lián)合國涉朝決議的執(zhí)行。該委員會要求所有會員國在決議生效的一定期間之后（一般為90天），在接到委員會要求時，要向安理會報告它們執(zhí)行決議規(guī)定的情況，并協(xié)助編寫和提交相關報告。此外，朝鮮制裁委員會還啟動了“豁免”程序，主要適用于對朝人道主義支援領域以及一些特殊事項領域。

制裁的影響及對解除制裁的分歧

不斷疊加的國際制裁對朝鮮的國計民生造成了較大沖擊，對與朝鮮保持經(jīng)貿和人員往來的周邊國家也造成了較大影響，甚至有輿論稱，在國際高強度制裁之下，朝鮮的對外貿易縮水了近90%。雖然前述這些決議強調不針對朝鮮的民需和人道主義支援等領域，但由于通向朝鮮的資金流通通道被切斷，往來朝鮮的人員和對朝物資運送要進行豁免申請并接受嚴格審查，以及許多國家、國際機構和民間團體擔心被“次級制裁”所牽連，因此，朝鮮國內的民生面臨較大挑戰(zhàn)，人道主義問題也日益突出。2018年10月末在韓國首爾召開的“朝鮮人道主義與發(fā)展援助國際會議（2018）”上，一些著名的國際慈善機構和人道主義救援團體以及一些常駐朝鮮的國際機構代表詳細介紹了制裁的“副作用”，要求開通用于人道主義活動的對朝資金通道，為對朝人道主義活動提供便利，并呼吁各國將這些相關內容融入對朝政策當中。

在第二次朝美首腦會談中，雙方圍繞解決制裁問題展開了交鋒，但因分歧巨大而沒能達成建設性協(xié)議。從輿論報道透露的情況看，美國方面認為“朝鮮希望全面解除制裁”，因而無法接受，而朝鮮方面反駁稱，朝鮮只是尋求解除發(fā)布于2016年和2017年的五項制裁決議中最關乎民生經(jīng)濟、影響人民生活的條款。朝鮮所提出的五項決議是指2016年做出的2321號和2017年特朗普政府大力推動做出的2356號、2371號、2375號、2397號決議，這些決議主要是限制或禁止朝鮮的石油、礦產品、原料的進出口和海外勞務派遣等，如2321號決議對朝鮮出口煤炭設定了上限，2371號決議實質上封鎖了朝鮮的原料出口和禁止向海外進行新的勞務輸出，而2375號和號稱史上最嚴厲制裁的2397號決議，則對朝鮮的油類進口做出了嚴苛的限制。這五項決議中的主要內容，針對的是朝鮮國民經(jīng)濟的核心支柱產業(yè)，自然會直接影響到民生領域，對于朝鮮進口石油的限制便是一個主要例證。

安全問題被制裁掩蓋

筆者認同關于朝美在解除制裁以及核申報問題上的立場差異導致本次首腦會談無果而終的觀點，但認為在認識朝美這些立場差異同時，更要清楚朝鮮的安全關切。朝鮮最關心的重點仍然集中在安全領域，但這一點似乎正在被解除制裁這類問題所掩蓋。其實長期以來，朝美關系的主線主要是圍繞著朝鮮的生存與發(fā)展問題展開的，核問題、制裁問題等等可以算作是這條主線上的次生問題，因此解決問題要從根本入手，而解決朝鮮的生存與發(fā)展問題又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特別是鑒于朝美長期敵對的歷史和雙方實力差距的現(xiàn)實，推進這一工程需要堅持同時行動的原則，采取漸進的、分階段的方式，同時更需要有關國家積極參與和通力合作。從河內朝美首腦會談的情況可以看出，雙方實質上在解決問題的步驟和原則上尚沒有達成一致，在這種情況下去談具體議題很難有所收獲。

2018年以來朝鮮半島呈現(xiàn)出的無核化機遇期能夠持續(xù)多久，目前我們很難預期，因此，朝美需要盡快在無核化原則與方式上達成共識，確立半島無核化與和平構建的基本步驟，并在每個階段中，根據(jù)朝鮮采取的無核化措施，相應地解除制裁和做出相應的安全保障。

（作者為山東大學東北亞學院副院長、山東大學東北亞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