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罕夫
古老的火山山脈,在最深的睡眠中,一直在醒著。
在低處。
哈拉哈河,用春天的暖意,徹底摧毀亙古的寒冷——
在凹凸之間,野性的嚎叫之上,存有一杯平靜的水,而一匹駝,已饑渴難耐于途中,駝峰柔軟,擺動,日月輪回,路漫漫兮——
這莫非是一杯神的圣水,被一雙看不見的手,依舊擎舉在高處,安放于火山舔舐過的懸崖峭壁之上,無頭的斜風,從我們頭頂砸下來時,極易碎裂的,卻是天空。
不安的平面,來自詭異之水,更難于琢磨。微波之上迸濺億萬個碎銀:重新閃爍,昨夜星宿的命運和迷蒙。
別以為:我們頭頂,這些靜默的水,已被捆綁,囚禁!
在岸上,勾魂的野花,美景,美姿均如此,不應隨意去專注,一定要謹慎目睹,或規(guī)避時辰,水鳥,從閃電里,飛去——
而滄桑的是古老歲月。
駝峰亦不穩(wěn),駝的嘴里咀嚼著生鐵,反芻我們的前世今生,長途奔波,追尋,已疲憊不堪,將彎曲的脖頸,伸進旱季里,向沙漠,正在討要一口水……駝鈴空寂,卻隱藏雷鳴,和電閃。
崖壁,橫切視線,依舊在變色,似乎剛剛被噴吐的火山,火舌舔舐。
荒涼的形成,是瞬間,或漫長,是立體的,已幻化成火山銹蝕的牙齒,咬碎過多少星光,月色!
湖水無底。在白鷺翅羽下,柔軟蕩開的綢緞,是從茶馬古道上運來,或更遠,更遠……低矮的波紋,輕輕,轉動鐘表細小的齒輪,磨損著我們的心事和夢想——
這些棲身于高處的水,1330余米的海拔,其實,尚不夠圣潔的高度,那么,我想把這一座滿滿的湖水,再向上擎舉,搬動,搬到華美空寂的天宇之上,將人間八月十五的明月,置換下來,將其懸掛于明月的位置之上,讓所有愛潔凈,明亮,愛圣潔的靈魂,善舉,洗濯夢中的疲憊和冤屈;同時,也希望,讓它變成一面鏡子,邀約天下所有有情人,站到它的對面來,留下對愛、內心的感恩和微笑,留下對世界的神圣愛意。
日光傾瀉,是遞給人間的一劑迷魂藥。
湖水靜默,峭壁,樹木,人影……早已陶醉于碧綠的山水之間,水鳥上下翻飛,從藍色透明的高空,再三合攏翅膀,下沉,打撈那些隨波逐流的影子,水面,蕩開細細的微瀾,恰如一次次的迷幻術,眩暈在一枚葉片上,恍惚中,歲月,正在不斷出現,動蕩和裂痕。
——我們,順著木棧道,扛起自己的雙腿,緩慢下行,從火山巖壁上,與不斷散落的煙火,灰燼,回到人間時,火山,在西天邊,似乎再次爆發(fā),噴涌,落日已被點燃,焚燒,火光映紅大地和天池上空,人間,凄美,壯觀,誘人——
起初,溪流觸碰,如一?;穑瑺C在胸口,后來的傷痛,似乎很自然。
鳥鳴,每天都在岸邊,滴落,劃動,風依舊。
魚群,穿越石身,也路經岸邊的我們。
水的刀鋒,是十分溫柔的,漫長劃動,石頭上,卻沒有滲出,一滴血。
然而,日積月累,突然發(fā)現,他們改變了站相,臥姿,改變了一條河流底部的走向,改變了河流深處,歲月的滄桑,而且,還在繼續(xù)——
長久的廝磨,他們已順從了。
他們看到了,一株水草,痛苦地倒下,也看到了,魚群,搖晃而去的背影。
而這種溫柔的對峙,一直在延續(xù),沒有終結:石頭的痛,每時每刻,也劃破了水的痛。我們的目光,也被無數的牙齒,舌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