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敏
小時候上晚自習,回家最晚的是臨考前那些日子,為了考出好成績。老師會賣力地延遲放學時間,那次放學竟是晚上十點多。
北風呼呼地吹著,我蜷縮著脖子朝家跑去。周圍出奇地黑,伸手不見五指,偶爾能聽到狗的叫聲。推開那扇小木門,我興沖沖地朝堂屋奔去,就在我邁步的那刻,一只大老鼠突然竄出來,我嚇得打了個冷顫,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誰知這一摔,竟磕碰著下巴,摸著濕漉漉的鮮血,我用紙擦了擦。娘聽到摔倒聲,急急地問:“這是磕到哪兒了,磕到哪兒了?”她從床上跳下來,連鞋都沒顧上穿,不顧地面冰涼,疾步朝做飯的棚子奔去。迎著電筒那束光,娘摳了些鍋灰,將鍋灰按在我的下巴上,這流血就馬上止住了。
我被娘拉進屋里,她自責道:“瞅瞅,上了年紀覺就多了,剛才還醒著,誰知打了個盹兒竟然睡著了。都怪娘,若姑娘家臉上留下個疤,娘這輩子都有罪呀!”我將娘納的鞋底擱桌上,寬慰她:“不礙事,又不是多大的傷口,縫了針也不見得會留疤。”娘朝我打來:“呸呸呸,竟說些掃門興話?!贝皯羯系乃芰霞垼诒憋L的迎合下呼哧呼哧扇動著,我就熟睡在娘的一邊。
第二天我又去上晚自習,走的時候,我拿了個手電筒,回頭跟娘說:“晚上不用等我?!蹦锓隽朔霰橇荷系睦匣ㄧR,拿著高粱毛在地上蹲著洗鍋碗,她將身子挺了挺,朝我擺手:“去吧,路上慢點?!狈艑W后,我拿著門栓插門時,電筒哐啷掉地上,等我撿起來任憑怎么開,它卻就是不亮。這時堂屋的燈亮了,娘在屋里喊:“外面冷,趕緊進來,一會兒我去插門兒?!本驮谖疫M屋的那一刻,娘正在解脖子上拴著的燈繩,我的心猛地被觸動了,想想這場面,只有在書中看到過。十幾畝田地,娘如同老黃牛似的沒白沒黑地操持著。家里四個孩子,也都是娘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送走一個讀高中的大姐,緊接著又送哥,瞅瞅旁邊睡得正香的小妹,如今娘又在熬我……
我責備著:“娘,在脖子上拴個繩子干嗎,這樣會窒息的!”娘沒有文化哪懂這些啊,她轉過臉嘿嘿一笑:“你還別說,這個辦法真好,打個盹兒,燈繩就會勒一下?!蔽也唤奶鄣脺I水模糊了雙眼,上前一步緊緊地將娘摟住。
我把繩子給娘解下來,撫摸著娘被繩子勒紅的脖頸,娘回說:“不礙事,娘為你做再多的事都是應該的?!蔽乙恢庇浀媚锏亩?,做最好的學生,過最好的人生,我一直以最昂揚的姿態(tài)生活著,因為背后一直有娘殷切注視的目光,只有不辜負那個脖子上系燈繩的娘,才能不辜負美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