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魯克·里·福斯特 □ 肖靜怡 編譯
曾幾何時,進入常春藤名校是美國精英家庭子女的“特權”。進入新世紀后,哈佛、耶魯?shù)让Q定改變游戲規(guī)則,給予貧困家庭子弟全額獎學金,每年最高可達5.9萬美元。但減免學費只是幫助寒門子弟克服了第一個障礙。
“階層的符號無處不在,從你穿的衣服,到你說話的樣子?!?/p>
當埃爾·巴羅斯作為新生第一次踏入哈佛大學校園的時候,她感覺特別不適應,就好像她的額頭上刻著“低收入”三個字似的。
埃爾家位于紐約一個治安混亂的貧困街區(qū)。埃爾的父母用盡了積蓄,才從公益組織“人道家園”那里買了一處小房子。她家經(jīng)常缺錢,有時連生活用品都買不起。
突然有一天,埃爾收到了一封來自哈佛大學的錄取郵件,哈佛提供的全額獎學金也讓她付得起高昂的學費??墒牵M入哈佛之后,焦慮和失落一直沒有離開。
大學一、二年級,她在課堂上很少開口,因為擔心用錯詞,發(fā)錯音。埃爾的父母是來自哥倫比亞的移民,說西班牙語。埃爾出生在紐約,但她只有在學校里才能學到英語。因此,她不敢大聲把這些詞說出來。
經(jīng)濟背景還影響到交朋友。“你會因為支付不起一些費用而被朋友圈淘汰?!卑栒f,“比如,如果有人說,我們去餐廳吃飯然后看電影吧……你就只能悄悄離開?!?/p>
因為交友困難,埃爾選擇一個人居住,她覺得自己沒法忍受和“特權階層的人”當室友。
有時,課程的設置也會讓貧困生感受到來自上層的“壓迫感”。比如,在最近的一次社會學課上,教授讓學生們定義自己的社會階層。這個議題讓埃爾很不舒服,因此她拒絕參與:“當著那么多同齡人承認你很窮,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
“上名校是一場徹底的文化沖擊?!惫鸫髮W學生特德·懷特說。
特德生于牙買加平原一個工人家庭,父親是位公交車司機。他感覺,哈佛大學不是為自己這種背景的孩子設立的。許多同學在大學一年級開始就創(chuàng)立公司或公益組織,而他們的資源一般都來自父母?!拔覀兊钠瘘c就不一樣?!碧氐抡f。
畢業(yè)后的去向也讓窮孩子們緊張。名校中的大部分孩子能依靠父母關系到大公司實習。即使單看個人表現(xiàn),在面試時,富裕家庭的孩子也會占據(jù)優(yōu)勢,因為他們表現(xiàn)得更加自信和從容。而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則普遍存在自信問題。
富裕家庭的孩子無憂無慮地享受著上一輩的各種“福利”時,貧困的孩子卻要時時想著反哺父母。拉美裔學生亞歷杭德羅·克勞迪奧曾經(jīng)苦惱地對一位富裕的朋友說:“媽媽這幾天問我是否有余錢來支付賬單。”他母親是一位保姆,父親是個焊工。朋友沉默半晌才說:“我為你感到抱歉?!甭劥耍藙诘蠆W感覺更糟了。
耶魯新生朱莉婭·迪克森在佐治亞鄉(xiāng)下長大,父母是經(jīng)營食品攤的小販。如今,她戴著黑邊眼鏡,涂著茄子色的唇膏,看上去已和從前那個鄉(xiāng)村孩子大不相同。
朱莉婭記得,幾年前父母第一次開著租來的車到大學來看自己。見到朱莉婭的朋友時,他們非常不自在。他們沒有去拜訪女兒的教授或者導師,卻要求去見學校餐廳的工作人員?!澳銈兛梢詭臀艺湛磁畠簡?”她的爸爸問工作人員。
父母對自己身份的定位,如同當初朱莉婭對自己的定位一樣。她有時把自己當作“食品攤的朱莉婭”,有時把自己看成“耶魯?shù)闹炖驄I”,調和這兩種身份非常困難。她的父母也意識到了變化。
讀大學后,朱莉婭只回過兩次家。最近一次回家時,爸爸不無擔心地說:“也許教育正把你從我們身邊越拽越遠。我不希望你因為有我們這樣的爸媽而感到羞愧?!?/p>
藤校里的貧困生最初可能感覺自己不屬于校園,然而慢慢地,他們會逐漸感到,自己也不屬于原生家庭?!八麄冊趯W校的時候,心心念念想要回家”,布朗大學老師羅莫說,但藤校教育對他們的語言、外表和行為都進行了改造,“他們不再適應從前的生活了”。
哈佛大學教授安東尼·杰克致力于研究“名校低收入學生”問題。他發(fā)現(xiàn),低收入學生能否獲得成功,與他們能否獲得“社會文化資本”息息相關,比如他們是否能和富裕同學一樣,意識到自己“擁有權利”;能否意識到和教授“一對一關系”的重要性,努力獲得教授的推薦,等等。杰克說,貧困學生經(jīng)常疏遠教授這樣的“權威人士”,而中產(chǎn)家庭的學生們,很容易就能和“權威人士”形成良好的互動。
有研究表明,富裕家庭的孩子更善于向別人求助,他們相信資源是向開放的,自己擁有使用資源的權利;而貧困學生習慣于自己完成所有事情,因為他們的父母學歷往往不高,不會在學業(yè)上給他們提供任何幫助,所以他們上大學后也想不到去“寫作中心”這樣的地方要求額外的輔導和幫助。
布朗大學新生學院助理院長約蘭達·羅莫說:“我們正在努力改變校園文化,讓學生們都知道,尋求幫助不是弱點?!?/p>
藤校如今也建立了更多組織,幫助窮孩子找回權利意識。在哈佛和耶魯,98%的低收入本科學生能在六年內畢業(yè);在布朗大學,這個比例是91%。朱莉婭說,她正盡力學習“不再把金錢當作定義自己身份的關鍵要素”。耶魯大學的生活讓她有機會從沉重的生活中抬起頭,自由地思考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