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瘋瘋
親愛的大雄,你的難過我知道
轉到這所中學之后,我似乎把十幾年來不曾體會過的痛苦,通通體會了一遍。我也是剛剛發(fā)現(xiàn),胖女孩真的沒有春天。
小時候住在鎮(zhèn)里,同學們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伙伴,他們跟我一道上學、放學,下河摸魚、進園摘果,我們像一個共同體,親密和睦,不分彼此。我以為我就是他們,他們就是我??粗麄兊臉幼樱覐膩頉]有發(fā)覺,自己是個胖姑娘。
四年前,爸爸到市里的一家面館當學徒,慢慢地當上了幫廚、主廚,直到半年前,他籌錢開了屬于自己的面館,還在市里租了房子,把我和媽媽接了過來。我告別了鎮(zhèn)上的伙伴們,懷著滿腔的憧憬,進了城。
面館開在三中附近,我們的租屋也在三中附近,于是我進了三中。
班主任將我領進班里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的一只腳已經踩進了地獄。
我站在講臺上綻放笑顏,“大家好,我是謝家遙,轉學生,希望能跟大家在這里一起開心地學習?!?/p>
“什么遙?肥遙吧!真的好肥??!哈哈,巨磊,她跟你旗鼓相當!”一個男生全然不顧我的尷尬與班主任的火冒三丈,站起來指著坐在角落的一個胖男生說道。
那個胖胖的外號叫“巨磊”的男生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我是男生,胖點可愛,別把我跟她混為一談,掉價!”
全班同學哄笑起來,班主任拿教鞭在黑板上“啪啪啪”地抽了好幾下,這才控制住了局面。
我的臉像被火燒了一樣燙,心里不知是尷尬還是難過,總之是哆哆嗦嗦地走到了最后一個空位,低頭坐了下去。那節(jié)課我完全沒有聽到老師說話,我只是用余光看到大家時不時用看外星人的目光回頭瞄我。我聽到了他們的竊笑,鼻子很酸。
回家后,我心不在焉地扒了兩口飯,就回到小房間里去了。我翻開從鎮(zhèn)上打包來的書箱,想看幾本漫畫轉換一下心情。當看到《哆啦A夢》的那一刻,我終于還是忍不住落了淚。從前,我時常懷疑,這世上怎么會有大雄那樣懦弱、平凡、受人欺負的人物,可是現(xiàn)在,我卻成了大雄。
暗淡生活中的一點點小逆轉
或許你們都沒有試過,在學校里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跟別人說一句話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天氣熱得厲害,下午放學后,我索性在圖書室里看看書再走。約莫七點時,我走出校門,一家餃子店門口排著長隊,我遠遠地看到一個耀眼的身影,那是我們班的班花蘇唯。蘇唯站在夕陽里,看上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猛地轉身,一腳踩在我的腳背上。疼得鉆心,我卻不敢喊。
蘇唯臉都白了,連連說對不起。等我抬起頭來,她看著我的臉,詫異地問:“謝家遙?”
我大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想到,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竟然記得我的名字。
“踩疼你了吧?”她一臉愧疚的樣子。
“沒事,沒事!”我慌忙擺手。
蘇唯嘆了一口氣:“我晚上要在學校排舞,為下個月的藝術節(jié)做準備,所以來不及回家吃飯了。聽說這附近的東西很好吃,我就來試試。誰知道排隊排了好久都吃不到。”
“去我們家的店吃吧,我爸爸做的面很好吃?!?/p>
“遠嗎?”
“就在前面,走兩分鐘就到了。”
蘇唯眉開眼笑,挽起我的胳膊就走。我喜滋滋地走在她身邊,這是我轉學之后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第一次意識到我心里還殘留著一絲尊嚴。
蘇唯是一個有禮貌的女生,她跟我爸爸媽媽打招呼后才坐下,周到的問候對我爸爸媽媽很受用。爸爸親自給她做了一碗海鮮面,她才吃了一口,就大呼好吃,還怪我怎么沒有早點帶她來。
如果可以,我愿意當哆啦A夢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蘇唯就跟我打招呼。我愣在門口,同學們都很詫異地看著我們,氣氛瞬間凝固了。蘇唯朝我走過來,豎起大拇指說:“真好吃,如果什么時候還能吃到就好了。”
我開心地點頭。大家“哇哇”直叫,表情都遺憾得像是自己錯過了什么驚天大機密。于是,我成了班里的“搶手貨”,不管是下樓做早操,還是放學回家,都有人主動邀我一起。這樣的感覺很不錯,我把這一切都歸功于蘇唯。
我發(fā)現(xiàn)蘇唯愛吃零食,便時常讓爸爸給我做一些糕點。每次我拿出來給蘇唯時,她都笑得很開心。“你真是我的哆啦A夢?。『冒?,以后我就是大雄。哆啦A夢,我這張饞嘴可要靠你了。”她這樣說著。我的身份終于完成了轉變——從大雄變成別人的哆啦A夢。
蘇唯本來就是出現(xiàn)在我絕望的生活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可以抓住,我不在乎是不是只有我這一方在付出。
最傷人的成語是過河拆橋
為了可以跟蘇唯走得更近一些,我提出去她們舞蹈隊幫忙。
藝術節(jié)開幕了,各種各樣的節(jié)目都很好看。城市里的孩子真的都是多才多藝的,我想了想自己,恐怕除了學習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會。
神秘的印度音樂響起時,穿著金紅兩色的裙子,戴著面紗的十來個婀娜多姿的女生上場了,她們在臺上的一個扭腰、一個轉身,都能引得臺下歡呼聲不斷。我沒有想到的是,蘇唯對我的熱情跟藝術節(jié)一起閉幕了。
平時總會跟我聊天的蘇唯,下課時卻在座位上獨自看書,不再理我了。我像往常一樣給她糕點,她也只吃下一點點。放學后我問她想去哪里,她卻用帶有疑問的目光看著我說:“你沒有自己的課余生活嗎?”我愣了,跟她說了聲“再見”,默默地轉頭離開。是啊,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怎么還妄想能和她成為朋友呢?細細想來,我只是在她忙碌的時候充當一個打雜的吧,現(xiàn)在她忙完了,我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
大雄,假如我沒有了口袋
后半個學期,我重新回到了孤獨的生活。我每天都跟蘇唯打招呼,她也總是對我笑,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改變。期中考試結束那天,蘇唯興高采烈地跑來找我,“謝家遙,放學去你家的面店吃面好不好?”
“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我低著頭說。
蘇唯歪了歪腦袋,半晌才說:“我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沒有誤會,只是你下課不跟我說話了,放學不跟我一起走了,我家的糕點你也不吃了,我倆是決裂了吧。”
蘇唯嘆了一口氣,然后哈哈大笑起來。她仍舊像以前一樣挽著我的胳膊,笑著說:“果然是誤會,那我就一件一件說給你聽。我們練舞練了兩個月,累得回家都看不了書,好不容易等到藝術節(jié)閉幕了,我得趕快把落下的功課補回來才行。你的糕點,我很想吃,但現(xiàn)在不跳舞,熱量消耗沒有那么大,我要是吃得太多,非被老師趕出舞蹈隊不可!還有,放學后不跟你一起走是因為我家跟你家的方向完全相反啊,之前練舞不回家,所以放學后才能跟你同路去吃東西的?!?/p>
我聽了她的話,忍不住笑了。我問她:“可是沒有了口袋的哆啦A夢,對大雄來說還有什么意義?”“也許沒什么意義。”蘇唯聳聳肩說:“但我敢肯定大雄是不會把哆啦A夢送走的,因為不管哆啦A夢有沒有口袋,他們都是互相扶持的好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