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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Z(小說)

2019-05-08 03:59王文鵬
鹿鳴 2019年4期
關鍵詞:淡藍色紅海小樓

王文鵬

我的腦子出了問題,老是什么都寫不出來,這讓我開始沒日沒夜地急躁。我總是可以一下拽掉一大把頭發(fā),到睡覺之前,頭發(fā)就差不多拔光了。睡了一覺起來,又是滿頭青絲。如此循環(huán),不知到底來了多少次。一日上午,我又照鏡子,頭發(fā)亂蓬蓬的,我拿起梳子隨便劃拉兩下。陽光順著窗子一直來到我的腳下,腳背因為陽光的照耀瞬間溫暖了起來。我順著光束看了過去,刺眼的陽光里,坐著一個黑影,那是一個人。

我走到她背后時,她仍在認真地畫著畫。那塊畫板上鋪著一張稍稍泛黃的紙,看起來很薄很薄。她正嫻熟地在紙上作畫。她正對著我的窗子,雖然中間隔了一片荒地,可是窗子還是很顯眼,特別是挨著窗子的大柳樹。她不停的用手中的筆量著對面的景物,可是她的畫板上畫的卻是一片淺紅色的海。這片海被一分為二,在畫板一角一個非常不顯眼的地方畫著一枝柳枝,上面只有三五片葉子,卻青翠欲滴。我的眼睛還是不能離開那片紅色的海,以及天空上泛著黃色的云和云背后隱隱約約的太陽。她的筆在紙上不斷翻飛,下筆時疾如風。她還是停了一會兒,又朝著我的窗子比了比,她到底在量些什么?

當她把筆放下,正準備收東西時,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這也讓我嚇了一跳,我以為她知道我在這里。

“你是在寫生嗎?”

她點了點頭。

“那為什么畫上的景色和這里完全不一樣?”

這時她拿出了眼鏡戴上,然后仔細看了看我。

“我看不清,這片地區(qū)視野開闊,可以讓我有靈感?!?/p>

“那你畫的是什么?摩西出走埃及嗎?”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弄得我稀里糊涂的。

“我有點兒渴,你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我?guī)е呋匚业男恰j柟庖呀?jīng)順著柳樹開始悄悄的西下,橘紅色的陽光沿著窗子爬到我的鏡子中。我看見她在鏡子里,坐在一張桌子的旁邊,環(huán)顧著我的房子。我給她倒了一杯溫水,上面放了一片新鮮的檸檬。

她接過水,一口喝光,我詢問她是否還需要,她點了點頭。我走進廚房,夾出那片檸檬,換了一片新的。

“你畫角的那個柳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特別的寓意嗎?”

她喝著水搖搖頭。

“你的水,真的好喝?!?/p>

她放下杯子,把畫板上的畫取了下來,她指著我鏡子旁邊的空墻說,那里還缺一幅畫。她把畫放在桌子上,說了聲,不早了,就準備離開。我把她送到了公路上,她騎著一輛自行車駛向了遠方。我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全都還在。天黑了,我從樓上某個角落里找到了一個裱框,我小心翼翼地把畫裱了起來,掛在鏡子旁的空墻上。我仔細端詳著這幅畫:

一片微微泛紅的大海上波濤洶涌,水面一分為二,露出海底褐色的沙子。沙子還是濕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腳印,那腳印很淺,像是走過的都是小孩兒。近岸的沙子上插著奇怪的柳枝。順著柳枝望天空,上面一片祥和。微微泛著黃色光輝的云,云中有肆意飛翔的鳥,再仔細看一下,云后還躲著一個太陽。整幅畫上沒有一個人。

直到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幅畫上沒有署名,我也忘了問她叫什么。我懷著對這一切的疑問,睡了下去。

這是我第一次失眠。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都是白天那個女人,可是更加奇怪了,我記不起她的樣子了。只記得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裙,我努力讓自己記起她的樣子,可是我越是努力就越記不起,最終,我忘記了她穿得到底是淡黃色長裙還是淡藍色長裙。我從床上爬了起來,到樓上找到我多年未騎的自行車,簡單除了除銹,給鏈條上了點兒油。我順著女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月光很亮,可以照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條筆直的公路一直延伸到月光照不到的黑夜。沿途一個人也沒有,我蹬得滿頭大汗。鏈條掉了,我停下車,在月光下裝著鏈條。月亮突然躲在了一片云的背后,四處一片黑暗。我抬頭看了看云,好像那幅畫??!

云很快就飄走了,月亮重新回到視野里。我裝好了鏈條,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路兩旁是兩片樹林,樹上的葉子已經(jīng)泛紅,我突然覺得自己獲得了上帝視角,我站在天空里看著這樣的場景:無邊無際的紅色樹海被一條筆直的公路劈開,路的盡頭,正是我種著柳樹的小樓。剎那間,我覺得文思泉涌。我回到小樓,沒日沒夜地寫了很久,終于在一日的清晨停筆,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紅?!穼⒁霭娴臅r候,責編秋邀請我去她那里住幾天,正好和我聊聊稿子,以便最終定稿出版。我騎著自行車走在公路上,公路兩旁的樹已經(jīng)被伐干凈了。只剩下被刨出晾曬的樹根。走了沒多久,我看見公路邊放著一輛自行車,我四處尋找,在一塊兒巨大的樹根邊緣,看見了淡藍色的裙擺。我停好車,把車后座的行李取下放在地上。我背著書包走了過去,我看見了她,她正在刻著什么。她看到我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我取出書包里的保溫杯給她遞過去。

她大口大口地喝著水,最后把空下的杯子還給我。里面只剩一片檸檬,我把檸檬倒了出來,扔在了一旁。她在一個巨大的樹樁上繼續(xù)刻著畫。

“你叫什么?”我問。

“紅,紅海的紅,你呢?”

“枚河,木字旁加一個反文,河就是河水的河?!?/p>

她領著我坐在一個樹樁背后,陽光正好被它擋著。我取出相機,問了問她,可以給你拍一張嗎?

她站了起來,走到她的作品前。我示意她往旁邊站站,就站在畫的旁邊。陽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我趕緊按下快門。我找到剛剛的照片,她在最后一刻用手遮住的陽光,順帶著遮住了臉。我正準備再拍一張時,她已經(jīng)朝著我走了過來。她身穿一件淡藍色的長裙,裙擺已經(jīng)快要拖地了。她走了過來,示意我坐在陰涼處。

我們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見她的作品。那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是順著年輪刻的,漩渦的正上方懸著一根枯木杖,仔細看看,會發(fā)現(xiàn)那是樹樁上的蟲蛀后留下的痂。

“你是藝術家嗎?”

她搖搖頭。

“愛好而已?!?/p>

“你很有藝術天分,你可以試試辦個展覽?!?/p>

她直直地看著我,我記得她近視,她此時沒有戴眼鏡。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直直地看著我,不知多久之后,她眼酸了,才移開。我們究竟對視了多久?

她又回到陽光里作畫,刻刀在她手里翻飛,仿佛所有的細節(jié)都已經(jīng)在她眼前,她只是照著畫一樣??墒俏乙部吹搅怂稚系拿苊苈槁榈暮怪楹捅┏龅那嘟?,長時間的雕刻,手一定很累了。她一直沒有停歇,像是漫長的生命已經(jīng)快要到了盡頭。

那幅畫已經(jīng)成形了,她站在畫前,看著它。這絕對是件獨一無二的作品,任何人不能復制,哪怕是她自己。因為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樹樁,就像這個世界沒有兩個相同的人、同一個人沒有相同的狀態(tài)一樣。

我看到了無邊無際的海,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xiàn)在海里,它要吞掉世界。一支救世的神杖出現(xiàn),像是要堵住這個漩渦,又像是要劈開整片海。這還是像摩西出走埃及的神話。

她走回來,坐下。我開始跟她聊天。

“你干什么工作?”

“街頭賣畫的。你呢?”

“咱們差不多,賣字的。”

我突然想到,秋告訴我,我的書還少個封面。我想起了墻上那幅畫。

“我想用你的畫做我的新書封面,就是那幅分開的紅海?!?/p>

“它的名字叫《現(xiàn)代公路的雛形》。你要是喜歡,就拿去用吧?!?/p>

“我會付給你版權費?!?/p>

“不用,你已經(jīng)付給我三杯水了。而且你的水很好喝?!?/p>

她拍拍塵土,就要走。

“紅,你的作品不帶走嗎?”

“不用了,就送你吧?!?/p>

我跟著她走到路邊,我把行李放在車后座。

“你是要去城里嗎?”我問。

“是的,你也是?”

“我要去責編那里住幾天,改改稿子。”

“那一起走吧。”

太陽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慢慢落下,天空變成了橘紅色。這條筆直的公路終于也到了頭兒,她拐彎去了西邊,迎著夕陽走了。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拿出相機記錄了這一刻,可是她已經(jīng)從地平線上消失了。我騎著車,快速地趕了過去。我越蹬越快,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原來我身處的公路,也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只是劈開這一切的權杖不知所蹤。

天黑了,我到了秋的家里。秋很驚訝我為什么早晨出發(fā)現(xiàn)在才到。我把經(jīng)過告訴了她,她說她有興趣看看紅的畫。

第三天,我與秋已經(jīng)確定,書稿已經(jīng)修改完畢。我告訴她封面我已經(jīng)選好了,就用紅的《現(xiàn)代公路的雛形》。天已經(jīng)不早了,秋留我再住一晚,我拒絕了,我想回到我的小樓。她提出開車送我回去。我想到紅送我的畫還在荒地里,我請求秋開了一輛皮卡。

秋看到這幅畫時,眼睛都直了。一路上,她一直求我把畫送給她。我還是拒絕了,這是別人送的,不好再轉送。她又反過來向我問紅的聯(lián)系方式。我想了想,我壓根就沒有。我拿出那張照片給她看,陽光里,紅遮著臉,站在她的作品旁邊,一副大師的氣質。淡藍色的裙子在風中微擺。那種迷人的感覺不能用語言描述。我和秋把畫放在了我的院子里,我拿了一張塑料布把它蓋了起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對秋說,今晚就在這兒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秋看見了那張《現(xiàn)代公路的雛形》,她問我:

“這不就是你書里描繪的場面嗎?”

我點了點頭,告訴她這幅畫的故事。然后不知怎的,秋問起了我的妻子。我想了想,對她說下次再說。

我在小樓住了多久,我自己都忘了。這附近荒無人煙,小樓附近都是荒草。窗戶旁邊的柳樹是我爺爺輩的人種在這里的,不知不覺已經(jīng)長成如今這幅模樣。我每天都會站在窗口看一會兒外邊,看著窗口的荒草從青翠變成枯黃,然后倒下去,最后依舊青翠。

《紅?!烦霭嬷?,秋來到了小樓。她首先看了院子里的畫,可是因為保存的不好,樹樁已經(jīng)開裂,畫已經(jīng)損壞。我再看畫,覺得這不是紅的藝術,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裂口躲在紅下刀的地方,畫變得更加詭異,海已經(jīng)破碎,一切都跟著破碎。然后紅開始在我腦海里消失。我再一次忘記了她的樣子,只知道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長裙。

秋提出跟我住上一段時間。我沒有拒絕。

我又開始失眠了,倒不是因為我的床上多了個人。我覺得更多是因為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是個在街頭賣畫的。我與她相識也是因為一幅畫,那個時候我正處在寫作的瓶頸期,一整天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我開著車出去轉了很久,直到開到一個湖邊。那里的景色不錯,湖邊種了一圈柳樹,柳樹枝充滿活力,枝條都拖進了水里。我把車停在一邊,坐在一株柳樹下。湖中有幾只我叫不出名字的水鳥,長得漂亮極了。它們在水里劃拉著,悠哉悠哉,怡然自得。我折了幾根柳條,編成了一個帽子,仿佛找到了童趣。我再次坐起來時,順著陽光看,陽光里坐著一個人,她在我的對面。我沿著湖邊走,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我走到她的面前,她正在給一個人畫畫像,下筆如飛。不一會兒她畫完了,收了對方二十塊。我坐在她面前,她也沒說話,提起筆就開始畫。

“現(xiàn)在有了照相機,你的飯碗不好保證啊?!?/p>

“畫一個就夠一天的飯錢,多畫一個就多了一天,只要能活,干什么不都一樣。”她說話冰冷冷的,手中的筆也沒有停。

“那你有沒有想過辦一個畫展,把你畫得所有人都展出來,畫盡人生百態(tài)?!?/p>

“沒有。”

我看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了,也就閉了嘴。幾分鐘之后,我就出現(xiàn)在一張紙上。我看著這張臉,感覺有點兒陌生。我往湖邊走了走,趴在岸邊,看著水里的自己,又看看畫,感覺兩個都是假的。

“畫得不像,我不收錢?!彼孟裾`會了我的意思。我掏出五十塊給她,并吩咐不用找了。

她收下錢,又拿起了筆。她的手再度虛化,太陽已經(jīng)慢慢地往下落,我看著沐浴在夕陽下的她,突然覺得一生有了歸屬。她的筆停下來的時候,畫板上又多了一幅畫,那是一個趴在水邊看自己的人,我知道,那也是我。

“之前,讀過一段神話,一個人趴在水邊看自己,結果因為自己太過美麗,太過沉醉,就掉進水里淹死了?!彼χ鴮ξ艺f。

“哦,聽說過。納喀索斯,水仙花情結,自戀??墒俏也粫?,我只是忘了自己長什么樣了?!蔽艺f。

“你是干什么的?”

“與你差不多,賣字的?!?/p>

她托著腮幫子看著我。

“那你給我講一個故事吧?!彼nD了一下說。

天已經(jīng)快要黑了,我指著湖對面的車。

“咱們找個可以聊天的地方吧。”

我?guī)退弥茏?,她走在前面。我這才注意到,她穿著一身淡紅色的長裙,走起路來,頗為靈動。

我們在路邊找了一家咖啡廳。我問她叫什么名字。

“藍,藍天的藍,你呢?”

“枚河,木字旁加一個反文,河是河水的河?!?/p>

“你給我講一個故事吧?!?/p>

那是什么時候呢?我記不清了,應該就是未來的某一天。我待在鄉(xiāng)下的小樓,我的寫作再次遇見了瓶頸,我焦灼不堪。我每天都會拔自己的頭發(fā),從早上開始一直到晚上,到了睡覺之前,頭發(fā)差不多就拔光了。到了下一天早晨,頭發(fā)又長了回來,如此循環(huán),不知多少歲月。

有一天,我透過陽光,看見一個在我窗戶對面作畫的女人。我走過去,看見她在畫一片海。她穿著淡藍色(或者淡黃色)的長裙,一邊量著,一邊畫著。那是一片寂靜的海,海水卻是淡紅色,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平靜的水面下都是死去卻未及腐爛的士兵。

女人發(fā)現(xiàn)了我,她請求我給她一杯檸檬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喜歡喝檸檬水的。她一連喝了兩大杯,她離開我的屋子之前,把她畫的畫送給了我。我把它掛在了鏡子旁邊的空墻上。我感覺異常的壓抑,不是因為畫,而是氣氛。我把她送到公路邊,看著她騎著自行車漸漸遠去,我突然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得到解答,我就開著車去追她。我把車速提到最高,窗外風聲呼嘯。我自信這樣的速度不出幾分鐘我就會追到她,可是我沒有。

我走到公路盡頭的時候,看見了那個環(huán)形的島。我的車在環(huán)形島上轉了很久,我依舊沒能下去。等我下了環(huán)形島,我看見了另一條筆直的公路。路兩旁栽滿了樹,樹葉是紅色的。那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月光下可以看見一條清晰的自行車車轍,我順著車轍追了過去。整條路上,就我一輛車,車燈打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你有沒有追上她?”

“你聽我慢慢講下去?!?/p>

“故事太長,我想聽結果?!?/p>

“沒有,她消失在一片黑暗里?!?/p>

“天色不早了,你送我回家吧?!?/p>

我開著車,把藍送回了家。她家住在城鄉(xiāng)結合部,一片蘆葦蕩的中心,一個小樓。她走到門前,轉過身問我:

“你家在哪里?說不定哪天我會去坐坐?!?/p>

“這條公路走到頭,有一個紅海公寓,我就在第一棟一單元一樓?!?/p>

我看著她走進小樓,淡紅色的長裙在風里輕飄,像是把天空中的云帶走了一片。我走到公路上,隱隱的看見了遠處的萬家燈火。那種莫名的歸屬感更加強烈。

藍在一天晚上來到我家,她非常冷,冷得發(fā)抖。她的頭發(fā)濕漉漉的,我這才知道外邊下了雨。我給她一件我的衣服,她換了上去。我們坐在客廳,我打開電視,她說亂哄哄的,我就關了。

“把上個故事講完吧,明明都知道結果了,現(xiàn)在卻又想知道過程了?!彼榭s在沙發(fā)里,剛剛吹干的頭發(fā)肆意地倒在沙發(fā)上。

“上次講到哪里了?”

“你順著車轍追了過去?!?/p>

“哦?!?/p>

那是一條新修的公路,柏油味還特別重。我開著車一路趕,終于在黑夜里看見了那件長裙??墒且簿褪且凰查g,她又消失了。她轉彎了,而且那里沒有路。我下了車,徒步追了上去。跑過那片樹林,天空開始變暗,云擋住了月亮。我順著小路一直走,走了很遠很遠,我覺得自己像是走了一個世紀。然后有一個人攔住了我,他喝多了。

他說前面有條河,河無限寬廣,我過不去。我沒有理他,繼續(xù)向前走,他就跟著我,一直重復那句話,然后他掉進了旁邊的機井。我試著去救他,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溺死。我覺得,溺死的人好像我。我趴在井邊,盡量使自己不容易掉進去。我看著那張臉,天色太暗,看不清。我小心翼翼爬了起來,我望著前面無盡的黑暗。我已經(jīng)不想再追那個女人了。突然我覺得文思泉涌。從那之后,我在公寓里寫完了《紅?!贰?/p>

“之后你還見過那個女人嗎?”

“見過?!?/p>

“繼續(xù)說下去。”她不知什么時候翻出了一瓶酒,她正拿著酒瓶喝著呢,她臉上泛起了紅暈,原本姣好的臉龐變得更加迷人。我已經(jīng)沒了講故事的欲望。

她一連在我家住了兩個月,兩個月之后,我與她結了婚。

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把我也拉了起來。

“那她人呢?我說的是藍?!?/p>

“不知道,像是在突然的某一天就乘著魔毯飛上了天?!?/p>

“這太不靠譜了?!?/p>

“哼,現(xiàn)在什么事情靠譜啊?!?/p>

我躺在床上,繼續(xù)講著我妻子的故事。

我和藍結婚后就搬到了她的小樓里面住。我的車因為太久沒有開過,生了銹變成了一堆廢鐵,我用它換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藍整天站在二樓畫畫,她說她看見了海。她那個時候起就不再穿淡紅色的長裙了。

她把院子里的木樁畫當成了桌子,偶爾她也邀請我坐在桌旁喝酒。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她學會了抽煙,她抽煙的樣子,很好看,像一個電影明星。

“那紅呢?紅去哪里了?還有,你給你妻子講得故事里的人是不是紅?”

“不要著急,聽我講下去?!?/p>

我們的小樓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是一個編輯。那段時間,我剛剛寫完了一本書《深井》,她來到我的小樓校編。她住在樓上。

“她叫什么?”

“冬?!?/p>

起初,藍并不喜歡這個突然造訪的女人,她霸占了藍的天窗。藍再不能在天窗那里作畫。于是藍躲在樓梯口,畫了無數(shù)張那個女人,可是都沒有臉,以至于我現(xiàn)在根本記不住那個女人長什么樣了。

《深井》改了無數(shù)遍,我感覺她是在消遣我。不管怎么樣,藍已經(jīng)不再賣畫,我只能負起養(yǎng)家的責任。冬在小樓住了很久,久到小樓的一角結了蜘蛛網(wǎng)。為此我和藍吵過一架,這讓我的生活充滿了新鮮感。有一天,冬從樓上走了下來,頭發(fā)亂蓬蓬的,她走到鏡子旁,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后她注意到了鏡子旁的畫。藍看見她正在看那幅粉紅色的海,就把畫給摘了下來。藍把自己畫的漩渦放了上去。這個漩渦和院中的漩渦不一樣,這是粉紅色的漩渦,漩渦中心伏著一條蛇。

最終,藍出走了。就像是乘著一個魔毯飛上天一樣奇特地消失了。而冬卻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她開始打掃,把樓上打掃得干干凈凈。甚至她還把我的自行車搬到了樓上,我想她一定把小樓當成了自己家,這讓我非常不適,于是我把這個女人攆了出去。

“于是,《深井》沒有出版?”

“就是現(xiàn)在的《紅?!??!?/p>

“我其實并不太懂《紅海》在講些什么。”秋在我旁邊躺下。

“我也不懂?!?/p>

秋很快就走了。小樓終于恢復了平靜。我又開始整日掉頭發(fā),一個疑問開始圍繞我,紅到底是否存在過?為了探究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決定再走一趟。

屋外開始下起了雪,我這才意識到已經(jīng)到了冬天。我推出自行車,發(fā)現(xiàn)路上根本沒辦法騎車。我放下自行車開始步行。路兩旁重新種下了樹苗,隔著一層風雪,我看不清這片土地到底有多寬廣。雪越下越大,視線越來越模糊,我走了很久很久,終于來到了那片樹林,穿過樹林,天已經(jīng)黑透了。雪已經(jīng)小了很多,我小心翼翼地走著,我記起這里是有一口井的。可是我還是掉了進去,只是井已經(jīng)結了冰??墒俏乙琅f出不去,如果沒有人救我,我遲早會被餓死。就在這時,上面出現(xiàn)一根繩子,我拽著繩子,有人把我拉了上去。他長得好像那個淹死的醉漢(我其實也忘了醉漢長什么樣),他扔給我一瓶酒,讓我暖暖身子。我喝了一口,好烈的酒。

“這條路原來是走不通的,因為前面有條河,河無限寬廣。可是現(xiàn)在結了冰,可以過去了?!?/p>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紅的女人,穿著淡藍色的裙子?!?/p>

“這種鬼天氣誰會穿裙子,而且哪個女人會叫‘紅?”他有點兒不耐煩。

“她會畫畫!”

“我不認識什么紅啊、藍啊的!我?guī)氵^去,你自己找?!彼置凸嗔艘豢诰?。

前面果然有一條大河,天色昏暗,加上風雪,完全看不見盡頭。我就跟在他后面,不時輕輕抿一口酒。走到對岸時,天已經(jīng)亮了,他在后半夜已經(jīng)醉倒,我一直拖著他。把他拖上岸,我踩了一個雪窩給他保暖,就往前走了。

我看見了一個穿淡藍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她走得很快,我跑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紅!”

她回過頭來,她是藍。

“聽你描述這個地方,我很好奇,就找了過來,我并沒有找到那個叫紅的女人,于是我就在這里畫畫生活了?!彼{抱著一杯熱水,水里泡著一片檸檬。

“我又開始掉頭發(fā)了,所以想出來走走?!?/p>

“要不要聽我在這里的故事?”

“好啊?!?/p>

藍剛到這里時候,很多人把她當成了紅。因為她們都是穿著一件長裙,都會畫畫,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她不是紅,因為紅畫畫不收錢,藍收二十塊。但是藍還是從來都不缺顧客。人們很快就接受了這位穿淡紅色長裙的姑娘,后來有人建議藍換個顏色,藍就穿起了淡藍色衣服。

藍在這里也遇見了一個作家,他是一個酒鬼。那段時間他什么也寫不出來,整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直到遇見了藍,藍給他畫了幅畫,后來他掉進水里淹死了。藍說,她在這里看見了冬,她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討厭冬了。她甚至請冬吃了一頓飯,在吃飯的時候,她想過毒死冬,可是她放棄了。

“你真有意思,藍?!蔽艺f。

“是你太沒意思?!?/p>

藍繼續(xù)講故事。那個作家被人從水里撈出來時,已經(jīng)腐爛了。他的臉已經(jīng)不能辨認,人們從他的家里找到了藍畫的畫像才記起他的模樣,那幅畫就成了他的遺像。人們給他辦了一個草草的葬禮,最后把他的骨灰撒在了無邊無際的大河。藍從此被人們尊重。

冬來到這里應該是因為那個作家,可是,她來到這里的時候,作家已經(jīng)魂歸故里。她在這里游蕩了兩天就離開了。

我和藍一直聊到咖啡館打烊。藍把我?guī)Щ亓思?,這個地方很像紅海公寓。藍給我端來一杯水,問我要不要加檸檬,我搖了搖頭。我再次與藍睡到了同一張床上。這時我才意識到,藍還是我的合法妻子。

我從藍那里離開時,藍還沒有起床,我給她做好早飯,泡上一杯檸檬水。屋外還是特別冷,我順著原路返回。走到河邊時,我看見了那個男人的尸體,已經(jīng)凍實了。他的手中還握著酒瓶,我抽出一根煙,蹲在他身邊抽,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真像藍給我畫的畫。

“可惜我沒有把畫帶在身上,你連一個遺像都沒有?!?/p>

我把酒瓶從他手中拿出,嘗了一口,然后吐掉。我把他拖到河中央,等河冰開化了,他就可以順著河流尋找故鄉(xiāng)了。

回到小樓時,我已經(jīng)沒了知覺。我把自己泡在熱水里,泡了很久才回過神,有人在我屋里。是冬,她用圍巾裹著臉。

“我來這里避避寒,雪一停我就走?!倍贈]有說話。

我一直待在樓下,沒有上去。冬到底是什么時候走的,我不清楚,就像我不清楚她什么時候來得一樣。窗外的柳條開始抽芽,慢慢茂盛起來。我在一個清早站在鏡子旁,看著滿頭青絲的自己,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陽光順著窗子照到我的腳背,我順著陽光看過去,一個黑影正朝著小樓走來。我急匆匆打開門,看見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裙的女人朝著我走來,我長舒一口氣,喊了一聲:

“紅,你回來了!”

女人愣了一下。

“我不是紅,我只是來討杯水喝,走了很久,都是紅樹林,一直沒有見到人家?!?/p>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你們家有檸檬片嗎?加在里面很好喝?!?/p>

我翻了翻冰箱,在最里面找到了一個檸檬,切片,然后泡水。我把水遞給她。她一飲而盡,她又要了一杯飲下,然后踏著歡快的步伐離開了。裙擺微浮,頗為靈動。

我試著加一片檸檬,喝了一杯,確實好喝。柳枝慢慢浮動,不遠處的荒草又清翠,順著公路看過去,紅色的樹海又起波瀾。

“原來我的生活現(xiàn)在才回到了起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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