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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郎中和占卜師

2019-05-10 00:11秦羽墨
滇池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良辰郎中屠夫

秦羽墨

序曲

父親讓我到莫索鎮(zhèn)去請占卜師,問問宅基地的事,到了他們家,他老婆卻告訴我,占卜師死了,是被人殺死的。而關(guān)于兇手的問題,眾說紛紜。

我去的時候,占卜師正躺在豬圈的草棚里,如果不是他老婆向我指出他已經(jīng)死了,看他寧靜的表情和睜著的大眼睛,我還以為,他在搞什么特殊儀式,睡得那么專注而酣暢淋漓。這個誤會大約是因為上次目睹了他在我們鷸鳥村所行的那場神事造成的,事情結(jié)束后,他累得滿頭大汗,像一塊沉重的木頭徑直倒在地上,眼神里流溢著貪婪的汁液,任由周圍的人怎么喊都無動于衷,也無法從地上將他扶起,直到睡舒服了,他才自己站起身,眼里還是對酣睡的迷戀。我以為,他是裝的,是要告訴大家,行神事是很費精氣神的,非一場酣睡不能挽回,當(dāng)然,更需要一筆不小的錢帛作為補償。

他老婆告訴我,七天前的下午,占卜師就是用這種貪婪而疑惑的眼神看著那塊豬肉的。院子里圍滿了人,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跟我說這句話,在暗示什么。難道認定了我是她男人的徒弟,占卜師是因為一塊豬肉而死的,而我,作為他徒弟,理應(yīng)為師父報仇。鎮(zhèn)派出所的人有些毛手毛腳,他們很久沒碰到命案了,既興奮,又無措,忙得沒有頭緒,為了不破壞現(xiàn)場,他們竟然讓占卜師一直躺在地上,讓他睜大眼睛看這么多人為自己的事忙進忙出。占卜師家里的院子成了臨時辦案現(xiàn)場,叫了很多人來審訊。

離占卜師不遠的墻角,一頭受傷的黑豬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原本該死的是它。

1

那天下午,太陽即將落山,躲在桃樹斜影里擦拭幡布和法杖的占卜師眼珠突然暴起,射出一道金光,他看見了妻子鄭禾禾手中那塊不大的五花肉,驚喜的表情就好像等到了那個屬于他的久候不至的命運。妻子剛才在院后的河邊洗衣服,她原本只應(yīng)該提回來一桶衣服,現(xiàn)在卻多了一塊五花肉。鄭禾禾說,肉是張屠夫給的,最后一點留給自己回去下酒吃的,看見我在河邊洗衣服順手給了我,沒有付錢。占卜師說,知道了,今年家里的豬讓張屠夫來殺,到時候把肉補給他,陳胖坨那要價太高。鄭禾禾說,他也是這個意思。

陳胖坨也是殺豬佬,但他收錢太貴,張屠夫殺一頭豬工錢五十塊,而陳胖坨卻要五十五,現(xiàn)在,既然妻子接了張屠夫的肉,沒有理由不換人。由于此前占卜師家的豬連續(xù)四年都是陳胖坨殺的,兩家有一點親戚關(guān)系,是遠親,今年不要他殺了,自己當(dāng)然不好說,占卜師就讓人帶了個口信去。

鄭禾禾說,她能清楚地記起那天下午丈夫臉上的貪婪神色,那段時間他總是用貪婪的表情看待家里的一切,好像知道自己要出遠門似的,而對于那塊五花肉為何會出現(xiàn)在她手里,鄭禾禾卻諱莫如深。

莫索鎮(zhèn)的張屠夫,方圓二十里人人都認識。他身材高大,做派威猛,一把絡(luò)腮胡,油光滿面,嘴巴也能說,往跟前一站,一看就是個屠夫。莫索鎮(zhèn)有好幾個屠夫,唯有姓張的這位身懷絕技。他能單手殺豬,一只手揪豬耳朵,然后用膝蓋頂壓豬頭,剩下的那只手一刀就把豬給宰了,除非豬的體重過大,不然,完全不用別人幫忙,他能輕易地把一頭豬徹底解決掉。因為這,鎮(zhèn)上喊他殺豬的人特別多,不用找?guī)褪?,省事嘛。張屠夫是又殺又賣的,他在鎮(zhèn)里開了一間鋪子,架起石板桌賣肉。

張屠夫與鄭禾禾之所以發(fā)生關(guān)系,是因為那天生意不好,清早殺的豬,竟然到下午四點才賣完——剩下一小塊他準備拿回去犒勞自己和在家的老娘。鋪面收拾停當(dāng),刀具放在匣子里裝好,提著那塊五花肉,他往回走了。這個時間點,鎮(zhèn)子附近的角落特別靜,人們都在外忙活,入秋已很久,知了什么的都沒了聲息,秋蟲安歇,只偶爾有幾只刨食的雞鴨貓狗鬧出一點響動。走到鎮(zhèn)東頭快過橋的時候,他聽見了一串脆亮的搗衣聲,然后,看見一個美少婦蹲在河邊,伸長胳膊在用木錘使勁敲打水面的衣服,被她敲打的衣服得意洋洋地在水上涌動,像是很享受似的。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她不在石板上搗衣,而是把衣服鋪在水面,如同敲打一面鼓,她把洗衣服當(dāng)作了一種游戲。女人前胸鼓鼓,腰肢顫動,嘴里還哼著小調(diào),很是快活。

嗨,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女人一驚,停下了手,露出嬌俏的臉蛋。這個鎮(zhèn)子居然還有這么漂亮的女人,為什么以前沒見過?

張屠夫是死了老婆的男人。死了好幾年了。

死了老婆的男人見了漂亮女人難免邁不開腿。

他問,你要買肉么。女人很是意外,抬頭朝他一望。買倒是想買,可惜身上沒帶錢。沒錢不要緊的,先吃了再說,一個鎮(zhèn)的人嘛。于是,女人用雪白的牙齒笑了一下。這可是你自己愿意送給我的啊。張屠夫說,是的,是我自己愿意送的。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邂逅。

后來張屠夫知道,她是占卜師的妻子,名叫鄭禾禾。

此后的幾天張屠夫總走那條路回去,并且刻意繞道經(jīng)過占卜師的家門口,希望能夠遇見鄭禾禾。他的運氣很好,那幾天鄭禾禾要么在院子里剝花生,要么獨坐在門前曬太陽,她好像很閑,不用下地干活。對的,她是占卜師的妻子,丈夫的收入足以保證她不必像其他農(nóng)婦那樣在田地里討活。張屠夫路過她家門口的時候,總能得到鄭禾禾遞過來的妖媚笑容,她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慷慨肆意。

然而,有一天屠夫落空了。屋前屋后都沒有女人的影子,他圍著房子轉(zhuǎn)了一圈依然沒找到女人。于是,張屠夫感到莫名失落,并且焦躁起來。大門關(guān)著,他把家什放下,墊起腳趴在窗戶上往里看。這一看把自己嚇得喘不過氣來。鄭禾禾在里頭洗澡。張屠夫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著,他用自己那雙殺慣了豬的粗壯有力的手去摁,卻摁不住,心臟像是要蹦出胸口,跳到地上來了。好幾年沒見過女人洗澡了,而且是身材這么圓潤高挑的女人。他張大眼睛癡迷地看著屋子里發(fā)生的一切,生怕漏掉任何細節(jié)。女人在清洗身體的各個部位,她一下站起來,一下又蹲下去,肉鼓鼓的胸脯在眼前顫動,他感到自己嚴重缺氧,簡直快要窒息了,就好像在喉嚨上挨了一刀,氣流割成了兩段。所以他不敢動,擔(dān)心一動脖子就從刀口那徹底折斷。

只可惜,才看了一會兒,女人的澡就洗完了,衣服穿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于是,他只好很痛苦,很遺憾地走開了。那晚他沒能睡好。

第二天從鎮(zhèn)上賣肉回來,張屠夫居然在院子里又沒看見鄭禾禾,這讓他竊喜不已。他再一次趴上了那個窗戶,然而,這次他未能看見鄭禾禾洗澡,卻看見郎中李良辰摟起鄭禾禾的褲子給她檢查身體,而鄭禾禾轉(zhuǎn)過身去,靠在椅背上任由郎中擺布。張屠夫發(fā)現(xiàn)她的丈夫占卜師竟然在一墻之隔的另一間房里坐著,一言不發(fā),像是豎著用耳朵偷聽。李郎中是何種貨色他是一貫知曉的。這讓他非常費解,又非常難受。而關(guān)于占卜師與自己妻子之間生活不和諧的事,鎮(zhèn)里也早有傳言。

終于,張屠夫逮到了一個機會,那天他對鄭禾禾說,要不你跟我過吧,你男人怎么可以那么對你,你跟了我只會比在占卜師家吃得更好,穿得更多。鄭禾禾聽了,不置可否地朝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她的不置可否讓張屠夫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和動力。因為鄭禾禾吩咐他說,你明天清早六點來我家殺豬,越早越好。張屠夫像接到了一道圣旨秘諭,感覺開葷有望。原來這個女人對自己早有興趣。

一想到鄭禾禾那肉鼓鼓的身體他就睡不著覺,那晚張屠夫又失眠了,一覺睡到第二天的七點半。也怪他娘覺得兒子平日太辛苦,故意沒喊醒他。他遲去了一個半小時。事情就出在這一個半小時上,命運仿佛有意讓他進入現(xiàn)場。

今天早上他去鄭禾禾家的時候,他男人,那個神秘?zé)o比的占卜師居然沒在家,像是出了門。看來,是女人安排算計好的。他一進他們家的院門就摟住了鄭禾禾,鄭禾禾推開他說,先把豬殺了。張屠夫覺得女人說的也對,不能憑空占人便宜。

這樣,我只能一個人對付他們家那頭兩百斤的豬,張屠夫說。

單手殺豬正是張屠夫的拿手好戲,平日干了無數(shù)回,這回,卻失手了。

不知道占卜師從哪里買的原種豬,性子野,我一刀下去居然沒捅準,豬嚎叫著,撒腿就跑。鄭禾禾在一邊嚇住了,也跟著四處亂跑,要去喊人給我?guī)兔?。那頭豬大概知道自己死到臨頭,從院子里折回了豬圈,我當(dāng)即追了過去。豬圈的檐蓋下堆滿了稻草,它拼命往里鉆。是的,我當(dāng)時很懊惱,也很憤怒,簡直可以說是羞愧難當(dāng),在鄭禾禾面前丟了這么大的丑,不能不讓我感到憤怒。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用力往豬身上扎,然而,這一次居然又落空了,真見鬼??赡芙裉烊兆诱娴牟缓茫谕婪虿焕?。后來,我就看到了那張臉,而他也正躲在稻草秸稈后面看我,像是在打埋伏。這樣,我就知道機會來了,故意假裝沒發(fā)現(xiàn)他,舉刀悄悄靠近,然后一下就扎了進去。占卜師的身體血如潮涌,血線像一條條蚯蚓從稻草下爬到了我的跟前,向四處蔓延開來。

有床不睡,卻睡在草堆里,他這純粹是找死。占卜師是個怪人,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弄明白他的事情,如果豬不往那里跑,我還找不到那么好的機會呢。張屠夫說。

2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人家喊你來殺豬,你卻把主人殺了。不不不,你們搞錯了,其實是鄭禾禾讓我殺的,她喊我殺豬是假,殺人才是真,她早就不想跟占卜師過了,他丈夫除了擺弄那些神神鬼鬼的玩意,根本不會疼女人。你的意思是,你倆合謀的?可以這么理解,我們本來想把尸體拖出去,扔到河里沖走,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蛇@時候隔壁鄰居林大頭過來了,這樣,我們就被發(fā)現(xiàn)了。

聽到這里,鄭禾禾大叫起來。張屠夫,你自己殺了人,為什么往我身上栽贓,我怎么可能指使人謀害丈夫,他就是有千般不是,終究還是我男人,我說過要殺他的話么?張屠夫說,你是沒說,但明確做出了那個手勢,我專門問了你,你是點頭的。鄭禾禾說,我的手勢是讓你殺豬利索點,結(jié)果你遲了一個半小時。

這時候張屠夫暴躁著跳起來,我替你把事干了,你卻不認賬,做人不能這樣啊。他像是想打人,或者再殺一個什么人。派出所的人走過去,把他摁在了板凳上,這個殺豬的屠夫此時倒很像一頭待宰的肥豬,在板凳上拼命掙扎,院子里一片人仰馬翻,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

鄭禾禾坐在那里說,你們別相信他的鬼話,看看他五大三粗傻乎乎的樣子,再聞一下那渾身的油膩味,我除非是眼瞎了,怎么會看上他。所長說,這一點我倒相信,你肯定不會看上他的,你只會看上郎中李良辰。所長這么一說,鄭禾禾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問叫了沒有?沒有,那么長的刀,扎在豬身上可能會叫,扎在人身上,誰都叫不出來,何況他當(dāng)時還在睡覺呢。我看見他的身體動了一下,像是要反抗,所以趕緊補了一刀。我絕不允許誰從我刀下活命,張屠夫說,不管豬還是人,這是對我的侮辱。說著,他走過去,用手指了指,你們看,腰上的這么大口子像個無底洞,哪里還活得了。

張屠夫手舞足蹈,興奮地描繪自己殺死占卜師的全過程,派出所長打斷了他的話,一個豬沒殺成,卻把人給捅了個窟窿的屠夫就不要在這里宣揚你的狗屁職業(yè)節(jié)操了。所長的話擊中了張屠夫的要害,使得他滿臉通紅,一時間場面竟沉默了一陣。

我看見所長站起來走到張屠夫跟前問,他捱了刀后到底動彈反抗沒有?張屠夫說,記不清了,像是動了,又像是沒動。你啊你啊,一個屠夫分不清活物和死人的區(qū)別?張屠夫說,我當(dāng)然知道活物和死人的區(qū)別,但他是占卜師,占卜師與常人不同,是冷血動物,我只看見他死的時候,朝我猛瞪眼睛,兩腳抽搐了幾下。

血是怎么流的?就跟發(fā)洪水一樣,滿地都是,都飆到我臉上了,你們看,狗日的占卜師身上的血旺著呢。你是問腰上的那個口子?那我就沒注意了,反正都死了,哪里還注意那些,到處是血,我怎么知道哪些是豬的,哪些是人的。你是說,地上人血和豬血是分開凝固的?那也可能吧,畢竟人和豬不一樣,血混不到一塊去。時間還分先后?張屠夫突然大喊,莫問這么多了,人就是我殺的,狗日的該

殺,什么占卜師,一天到晚裝神弄鬼,糊弄誰呢。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自己承認殺人,難道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如今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死的理由,替那個女人去死?這未免太不值得,因為那個女人完全不領(lǐng)他的情。他有很多細節(jié)可為自己辯白,為什么非要承認呢,得扛在自己肩上?難道還有別的隱情?

3

郎中李良辰是下村人。他被帶到時跟張屠夫的大義凜然完全相反,表現(xiàn)得像一條油滑的泥鰍。對于這個人,我有著復(fù)雜的感情,最初很是喜歡,后來很討厭。我覺得莫索鎮(zhèn)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討厭他的,可又離不開他,畢竟他是唯一一位背箱行走的赤腳醫(yī)生,其他開診所的人從不主動出門。

父親說,我的名字是李良辰取的。說我兩歲那年得了一次病,差點死去,讓他救活了。父親是個大老粗,不認識幾個字,作為報答,就讓他給我取了學(xué)名——在莫索鎮(zhèn),只有親爹和干爹才有資格給嬰兒取名。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半夜里感冒風(fēng)寒了,母親經(jīng)常打手電背著我穿過田壟到李郎中家看病,每一次除了打針,他會跟母親說很久話。如果來村里行醫(yī),路過我們家,他會塞給我一把糖吃,讀小學(xué)六年級在學(xué)校寄宿,只要一遇到我,他就順手給我十塊八塊零錢。后來,很多人說,李郎中跟我媽有一腿,父親就不準李郎中到家里來了,兩家從此斷絕了來往。其中更關(guān)鍵的一點,父親看出來郎中之所以對我那么好,是想將我過繼過去當(dāng)真兒子。李郎中的老婆不知為何,一個子女也沒生下,而我的父親卻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兒子。

李良辰的老婆雖然沒生子女,可在莫索鎮(zhèn),卻有好幾個小孩長得像他,這就是他作為郎中的過人之處。

李良辰說,我給鄭禾禾看病的時候,占卜師就在隔壁,他不像鎮(zhèn)里的其他男人,從來沒有防備之心,也從未懷疑我跟鄭禾禾有什么瓜葛,好像鄭禾禾是我的女人,我怎么拾掇都行,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冷漠的人。鄭禾禾感到占卜師太不在乎她,我們很快就好上了,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情僅此而已,你們找我來也問不出什么。

所長說,你倒是承認得很快。李良辰說,天底下沒有什么事是不可承認的。所長又說,所以,你很希望占卜師死,這樣你就可以跟鄭禾禾長久地在一起了。李良辰說,沒錯,我確實想他死,可我從未想過要殺他,郎中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不然祖師爺也不會放過我,如果沒有這條規(guī)矩,也許我早就殺了他。李良辰說,你要找鄭禾禾那個相好的,我承認,但要說殺人,那就是莫須有了。我昨天在鎮(zhèn)長家給他父親看病,晚上喝了不少酒,然后住在了他們家,今天早上還是鎮(zhèn)長把我喊醒的,在他家吃了早飯才回去,不信你可以問問鎮(zhèn)長。

鎮(zhèn)長來了,郎中的話得到佐證,真相又一次次失去顯現(xiàn)的可能。

這時,鄭禾禾說,李良辰,你不是個東西。李良辰問,我怎么不是個東西了?鄭禾禾說,你只說跟我有一腿,卻不敢說為了我殺人,你還不如張屠夫。李良辰

說,你說不如就不如了?他殺了那么多豬,也不在乎再殺一個人,我可不一樣,我是一位郎中,只救人不殺人,你想讓我?guī)湍銡⒘怂?,我不上你的?dāng)。說完,李良辰看著大家得意地笑了一聲。而鄭禾禾則顯得無比沮喪和難過,她的難過甚至超過了剛剛面對身為占卜師的丈夫躺在豬圈里死去后的表現(xiàn),到目前為止,她還從未如此傷心過。她能接受丈夫的死,卻不能容忍情人的背叛,這就是鄭禾禾,一位民間占卜師的妻子。

后來,鄭禾禾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腦袋說,我丈夫很可能死于自殺。他總嫌自己命太長,甚至還說,等他死了,鄭禾禾抬起手指了指我,莫索鎮(zhèn)這個地方的占卜師就由陳家的二兒子當(dāng)。她說,我丈夫已經(jīng)把他的能耐傾囊相授,你們應(yīng)該讓他打一卦,也許很容易就能找到兇手。警察顯然不理會她的話,把這看作無稽之談。我問她,你丈夫什么時候告訴過我占卜之法了?她說,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們倆人之間的事,如果他沒告訴你,為什么會那么說呢?

這個占卜師啊,死了還給我出難題。

鄭禾禾說占卜師死于自殺,并非毫無根據(jù),她在丈夫的枕頭下找到了一張紙條,是做法事用的黃紙,裁成很窄的細條,上面寫著這樣的內(nèi)容:

巽卦——火光、黑燒磚、大柴、高房梁;

坎卦——清水、老牛馬、蝙蝠、過人溝;

天柱折斷之時,將死于刀口。

他們問,你知道卦上的意思么?我費勁地搖了搖頭。我就是來問卦

的,他們卻反問于我。

4

他讓人轉(zhuǎn)告我說,他家今年的豬不讓我殺了,這事很是蹊蹺,不能不讓我感到憤怒。我們在他家后門吵了起來,我還打了他一拳,說真的,我當(dāng)時真想殺了他,可我忍住了,雖然手里就拿著殺豬刀。你殺了那么多人,這次居然能忍?。渴堑?,因為他是占卜師,我不能玷污神明。聽到陳胖坨說這句話,我們都覺得好笑,殺了那么多豬,現(xiàn)在又殺了那么多人,居然也害怕神明。

陳胖坨說,那當(dāng)然,人總得怕點什么,屠夫也不例外。

事實上,屠夫陳胖坨被叫到這里來,并不是因為有人看見他那天清早出現(xiàn)在了占卜師的院子后面,而是因為他另外的案子暴露了。

陳胖坨就是我們鷸鳥村的。作為屠夫他一年到頭也殺不了幾頭豬,不是他技術(shù)不行或者信譽有問題,而是村里能經(jīng)常吃上豬肉的人沒幾家,他們舍不得花錢買。陳胖坨很懶,除了殺豬之外,就是打牌,他打牌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殺豬。他既不肯去遠一點的地方攬活干,也不愿意到周圍的村子找豬殺,就窩在村里,有一頭殺一頭,沒人請就閑著??雌饋硭褚幻麣⒇i愛好者,而不是專業(yè)屠夫。有一天,他和一班孩子上山放牛,我說,你這輩子殺了那么多豬,來世投胎會當(dāng)豬的。屠夫聽了嘿嘿直樂,他說,那么,我改行殺人,來生好繼續(xù)做人。

所長問,你可曾說過這句話?是的,

我說過,也做到了,陳胖坨說。他媽的還真敢下手啊,沒想到我們鷸鳥村竟然出了一個殺人魔王,站在他邊上感覺腳底板都在發(fā)冷,我下意識往后連退幾步,離得遠遠的。

他的方法簡單到難以置信。就是一個人跑到隔壁十幾里外的某個山道,在隱秘處守著,隔幾天就殺一個人,搶幾十百來塊錢回來。就這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伸手算一下,起碼有一個月)居然沒人發(fā)現(xiàn),沒人去追究那些消失了的人……當(dāng)時,周圍村子的男人都想出去打工,包括那些滿了六十歲的,女人們舍不得丈夫,拉著不讓走,男人只好偷偷離家出走。歲末,外出打工的人都要回來過年,這個時候南方的工廠最缺人手,年紀大的人要想找到事,只能反其道而行,選擇這個時候出門。最開始,人們以為那些消失的人都去打工了,誰也沒放在心上。

如今,陳胖坨被抓了,只可惜,他已經(jīng)殺了五個人。因為被殺的不是鎮(zhèn)上的人,也不是我們村的,大家并不太指責(zé)這個屠夫,反而夸贊他的勇氣與智謀?,F(xiàn)場發(fā)出陣陣嘖嘆之聲,真是藝高人膽大啊,殺了這么多人,居然現(xiàn)在才被發(fā)現(xiàn),似乎,殺人是一樁值得稱頌的壯舉。

為了迎合大家,陳胖坨滔滔不絕地描述他殺人的整個過程。好像跟殺豬沒有多少區(qū)別,他說。圍觀者之中,終于有人高聲叫罵,禽獸不如!一個人罵了,其他人如夢方醒,現(xiàn)場罵聲四起,唾沫星子亂飛。沒辦法,他說,殺人就像殺豬,動了手就停不下來,幸好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不然我可能還得殺幾個。陳胖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蠻不在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死期將近。他的自夸讓所長忍無可忍,伸出手一拍桌子,夠了,老雜種!陳胖坨愕然地看著他,不是你讓我說的么?我讓你說的是怎么殺害占卜師的。不,我并沒有殺他,這一點剛開始就告訴你們了,我殺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殺一個,但我就是沒殺占卜師。

他說,今天一早天沒亮去找占卜師,并非因為殺豬的業(yè)務(wù)被辭了,我是想問問占卜師,自己到底是否適合干這一行,能不能轉(zhuǎn)行換個生意,占卜師告訴我說,我一輩子只能在刀口上過日子??磥恚f得沒錯,陳胖坨的語氣很是感慨。所以,你還是把他殺了,并且拖到豬圈里用稻草蓋著,以嫁禍于人,對吧?你是嫉妒張屠夫搶了你的生意。你看,怎么又繞回去了,我跟你們說了,我并沒殺他,我殺了那么多人,卻并不包括占卜師??墒悄惆阉蛄恕J堑?,我打了他,把他的眼角打出了血。

我們看了看占卜師的左眼角,那里果然有一個傷口。

所長問,你打了他,為什么不干脆殺了他。陳胖坨說,殺了他那就太便宜他了。所長又問,什么叫殺了他就便宜他了?殺了他,他就感覺不到痛苦了。你知道他很痛苦?當(dāng)然,這一點只有經(jīng)常殺豬,或者經(jīng)常殺人的人才看得出,他的表情是一種等死的表情,每一頭豬在刀子扎進胸口的一瞬間,都會流露出這種表情,心灰意冷的平靜與絕望。說完,陳胖坨看了張屠夫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而張屠夫很贊同地朝他點了點頭。

占卜師躺在那里,神色安詳,這兩個人居然說那是等死的表情,難道當(dāng)屠夫的真的能看到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陳胖坨的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占卜師那幾天總是魂不守舍,在鎮(zhèn)里酒館跟人喝酒,妻子和他的酒友都可作證。他喝酒的時候,對別人說起過幾次,說他給自己算了一卦,怕是活不到正月了。當(dāng)別人問他為什么活不過正月的時候,他卻緘口不言了。也許,在他看來,命運不可違背,那個原因說或者不說都毫無意義。

所長說,分明是你妒嫉張屠夫的生意比你好,吵架的時候,把占卜師給殺了,還偽造現(xiàn)場,好把罪名推給他。陳胖坨說,看起來你的推理很有根據(jù),其實完全沒道理,首先,我不知道張屠夫會在今天給他們家殺豬;其次,就算知道他來殺豬,也是約好的早上六點,而不是七點半,要是他沒睡過頭,六點就到了,那時,我根本來不及將占卜師殺死;還有,就算我把占卜師殺了,也不能保證那頭豬能從張屠夫的手下逃生,并且恰恰跑回了豬圈,不跑回豬圈就不可能發(fā)現(xiàn)占卜師。

陳胖坨說完,蔑視地看著所長和其他幾位警察。他說得非常有邏輯,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這令派出所的人羞愧難當(dāng)。是的,他說的任何一個條件出了岔子都不可能制造出張屠夫殺人的假象。看起來,他真的沒有能力在殺人之后嫁禍給別人。

所有問話進入了死胡同,所長想起了什么。

張屠夫殺豬的時候,你丈夫為什么不在,他那么早起來,你也不知道?他起來我當(dāng)然知道,但是,起來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從來不管他的事,他經(jīng)常一個人早早地起來并且出門的,那時候時間還早,我困得一點也不想動。后來,我起來燒水,發(fā)現(xiàn)他并沒在床上,以為他到外面去走走了,因為提前約好了張屠夫來殺豬,我覺得到了時間點,他就會回來幫忙的,沒想到,張屠夫來了也沒見他人影。鄭禾禾說,看見豬從張屠夫手中逃脫,我就想去找丈夫幫忙,我跑到屋后喊了幾聲他的名字,沒人答應(yīng),等我回來的時候,張屠夫提著血淋淋的刀站在我跟前說,他把我丈夫給殺了。我知道,他是故意假裝失手殺了我丈夫的,無非是想找機會占有我,這是蓄意謀殺啊。

鄭禾禾說了很多,沒人相信她的話,莫索鎮(zhèn)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的人,并且,就她今天的表現(xiàn)以及她和張屠夫之間的瓜葛,在很多問題上,她已經(jīng)喪失了發(fā)言權(quán)。她說的這些僅僅是為自己開脫,說得越多反而更加重自己的嫌疑。

除非他還活著,平日好多不確定的事我全靠他理清,因為他身上有神明,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死了。說完,鄭禾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占卜師。她特別告訴警察,因為記憶力不好,自己交待這些是不足為據(jù)的。你看,亂吧。

鄭禾禾這么一說,在場的人都很氣憤。莫非對她而言,占卜師的存在就是為了幫助她確定眼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以便讓她能在生活中理清頭緒,難道這就是她當(dāng)初嫁一個占卜師的原因?

尾聲

占卜師的酒量很大,膽子也壯,跟死人打交道毫不畏懼,扶乩時抖動身體和手臂的姿勢特別迷人。他扶乩時的英勇表現(xiàn)使我覺得占卜師是世界上最圣神、最高貴的職業(yè),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凡鎮(zhèn)里出什么事,需要他舉行儀式,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然而,如此高貴的人物竟然死在豬圈里,這令我無法接受。

我想起占卜師跟父親曾說過的一句話,你這個兒子啊,將來可以接我的班。這句話讓我這個剛滿十三歲的孩子一下有了重量。盡管占卜師什么也沒做,更談不上教我一兩樣本領(lǐng),可此話一出,整個莫索鎮(zhèn)都把我當(dāng)成他的徒弟看待了??戳肃嵑毯痰谋憩F(xiàn)和說辭,我很為占卜師感到難過。也許他死了更好,活著反而會受更多屈辱。

然而,占卜師真的死了么?我終是不信,直到他被人抬進堂屋還是不信。也許他是在裝死,或者睜眼眠。為了給父親復(fù)命,我特意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fā)現(xiàn)那個部位比冰還涼??磥硭_實已經(jīng)死了。

父親讓我到莫索鎮(zhèn)去請占卜師,問問宅基地的事,可現(xiàn)在他卻死了,而關(guān)于兇手的問題,眾說紛紜。我不知道怎么向父親復(fù)命,隨手拿了一根棍子,不知不覺走到了河邊。在沙灘上,我看見一雙跟占卜師完全一樣的扶乩的手緊緊握住了棍子,接著,身體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這種抖動令我非常震驚,又非常熟悉,眼前沙子上很快顯出一塊圖案。我放下棍子,蹲下去仔細觀察。我覺得我應(yīng)該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然而,它的樣子是那么的復(fù)雜,那么的深奧難懂。

責(zé)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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