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巍溥/六盤水師范學院
晚清時期是中國新舊交匯、華洋雜處的時代,作為統治核心的紫禁城也被這個時代賦予了新的內涵。20世紀90年代以來,雖然故宮學逐漸成為史學界研究的熱點,并且在研究思想上完成了去意識形態(tài)化的轉變,但比較而言,清代宮廷史研究明顯弱于明代宮廷史研究,而晚清宮廷史研究又是清代宮廷史研究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以往關于晚清故宮的研究,多數集中于建筑學和博物館學領域,鮮有關于日常生活史范疇的探討,更遑論將兩者進行結合的嘗試了。清代宮廷史研究會于1989年成立后,30年來推出了一大批研究成果,但在這些成果中,真正屬于日常生活史范疇的研究寥寥可數。發(fā)表在1993年的第三屆清宮史研討會上的《慈禧與中藥美容》[1]和1995年第四屆清宮史研討會上的《清宮御膳的文化特色》和《清代宮廷文化論略》[2]等文章,似乎預示著有關晚清宮廷的日常生活史研究開始引起學者的重視,但后來的發(fā)展表明這僅僅是曇花一現。此后直到2006年第八屆清宮史研討會上《晚清電報與帝后生活》的發(fā)表,涉及晚清宮廷日常生活史的成果方才再度出現[3]。
自上世紀90年代起,西歐有關中世紀日常生活的研究異軍突起,其代表作有嘗試從“文化”的角度概述中世紀時期人們的衣食習慣、社會交往和勞動生活的杰弗里·辛曼的《中世紀歐洲的日常生活》[4]和描述了自奧托一世加冕稱帝至亨利七世建立都鐸王朝前西歐日常生活的保羅·紐曼的《中世紀日常生活》[5]等。作為對國際學界的一種反應,自世紀之交以來,長期無人問津的日常生活史研究逐漸為學者們所關注[6]。
總之,日常生活是不應該甚至最不應該被人們所遺忘的歷史。日常生活史研究在國內已經漸趨成熟,但在目前的學界,有關晚清宮廷日常生活的相關研究仍很不足,實屬憾事。筆者試圖以清宮檔案為中心,兼采其他信史資料作為補充,簡要梳理晚清宮廷日常生活的部分片段并分析其成因,權做引玉之磚。
公元1804年,遷延九年、耗費庫平白銀二億兩的川楚白蓮教起義終于被徹底鎮(zhèn)壓。嘉慶帝興奮之余,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于瀛臺大宴宗室成員,并要求所有與會者聯句賦詩。該詩名為《惇敘殿柏梁體聯句》,由監(jiān)察御史沈廷芳、柴潮生和曹秀先記錄,編入《瀛臺侍宴恭和御制詩冊》,現藏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詩文檔第0111號[7]。通觀全詩,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首先,賦詩之人自皇帝起,嚴格按照品級依次遞減,且每人固定一句,而不是木蘭秋狝那樣能者多勞。可見此次賦詩并不是比拼文學造詣,其目的只為使皇帝高興。
其次,這次壽宴的規(guī)模較大,參加的宗室成員總數達到101人。由于每句詩詞所賦之人及其爵位都附注于后,藉此基本可以一窺嘉慶時期清朝皇室的全貌。
最后,從賦詩順序來看,當時清王朝的宗室排序是按照爵位為先、輩分其次、最后再排年齡的標準。此外,這份19世紀初期清王朝宗室王公陪同皇帝飲宴玩樂的記錄,也為我們提供了這一時期宗室皇族大致的人員構成,如表1所示。
表1:參加此次宴會宗室人員的爵位構成統計表
由表可知,在19世紀初期的這次大型宴會上,近八成的參與人員都是宗室王公(其實比例更高,因為參會的皇二子旻寧和皇三子綿愷未計入宗室成員,若記錄則比例增加到80.2%)。并且這一時期的王公貴族出現明顯的兩極分化的趨勢,超過10人的爵位分別為最高級的和碩親王和倒數第三與最低級的輔國將軍與奉恩將軍。人數最少的則是居于中游的第7級別的不入八分鎮(zhèn)國公和第8級別的不入八分輔國公,兩者加起來才只有1人。前六品級總人數為35,占到全部總人數的44.3%。若算上兩位皇子(因為兩位皇子一旦封爵一定是固山貝子以上)則比例提高到45.7%,說明這一時期高級爵位與低級爵位的人數相比大體相當但略少一些。
約自17世紀后期也就是康熙中期開始,皇子的命名開始制度化。康熙帝規(guī)定此后的清皇族近支宗室的雙漢字名中,第一字用以標明輩分,第二字用以標明親疏。康熙帝諸子第一字皆為“胤”,第二字皆從“示”部中選用。雍正帝諸子第一字都用“弘”,第二字從“日”部選取。乾隆帝諸子第一字皆用“永”,第二字從“玉”部選取。乾隆帝規(guī)定永字下各輩取名第一字依次為綿、奕、載、奉,綿字輩第二字從“心”部、奕字輩第二字從“言”部、載字輩第二字從“水”部選取。道光帝將奉改為溥,其下又續(xù)毓、恒、啟三字,咸豐帝又續(xù)燾、閨、增、祺四字。據此可得此次家宴與宴宗室人員的輩分構成比例,如表2所示。
表2:參加此次宴會宗室人員的輩分構成統計表
由表可知,在19世紀初期的紫禁城家宴中,近支宗室是邀請最多的客人,超過了客人總數的九成。在這些清朝近支宗室中,“綿”字輩在其中占有的比例最為巨大。雖然并不能說“綿”字輩代表的都是年輕一代的新生力量,因為有的“綿”字輩宗室實際上年齡比嘉慶帝還大,但是多數“綿”字輩宗室成員,作為愛新覺羅家族19世紀初期的新生代力量,確實占到了這一時期宗室數量的大頭。僅次于“綿”字輩的是與嘉慶帝同輩的“永”字輩,兩者加起來已經接近了全部近支宗室數量的四分之三,足見盡管宗室年齡差別很大,但在輩分上還是基本上與當朝皇帝同步,一般不會出現非常大的差別。如“允”字輩(嘉慶帝祖父輩,雍正帝同輩)的宗室和“溥”字輩宗室(嘉慶帝玄孫輩,宣統帝同輩)就沒有在宴會中出現。其原因或者是已不存在、尚不存在,或者是太老或太小無法參加宴會??傊螒c帝的親戚關系基本上都是來自他的兄弟和子侄,而其父輩、孫輩和重孫輩則寥寥無幾。
從更宏觀的視角來看,嘉慶時期皇帝與宗室之間風平浪靜的家庭關系,是乾隆至咸豐大約一個世紀皇帝與宗室關系的縮影。有清一代,只有這一百年的時期里,宗室各安其位,幾乎對朝局沒有影響。清代在入關之前,實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集體決策體制,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時設立的四大貝勒,即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和皇太極都擁有非常大的權力。順治帝入關以后,攝政王多爾袞獨攬大權,成為實際上的皇帝。康熙晚年,諸皇子為了爭奪皇位上演“九龍奪嫡”的大戲,雍正帝上臺后在鐵腕反腐的同時,也對之前的政敵兄弟痛下殺手。乾隆帝即位后,在家庭生活中實行“親親睦族”的籠絡和懷柔政策,此后直到辛酉政變前,清朝的宗室都只是皇帝家宴上的賓客而已。
辛酉政變后,慈禧太后為了成為一代女主,不惜破壞祖制,垂簾聽政。然而,此類行為若無宗室成員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宗室勢力也重新卷入到政治漩渦之中。奕是慈禧太后最初依靠的宗室力量。然而與慈安太后不同的是,雖然奕在政變中幫助慈禧太后奪取統治權力,卻不像慈安太后那樣在勝利后退出權力角逐。古語道“一山不容二虎”,慈禧太后自然也不會允許一個強勢的小叔子的存在。1884年清軍在馬尾海戰(zhàn)中失敗,福建水師全軍覆沒。慈禧太后趁機將戰(zhàn)敗責任推卸到奕身上,將其罷黜,同時命“軍機處遇有緊要事件,著會同醇親王奕譞商辦,俟皇帝親政后再降懿旨”[8]。隨著晚清宗室中惟一可能與慈禧太后分庭抗爭的奕被極力順從慈禧太后意愿的奕譞所取代,慈禧太后的“女主”地位最終確立。
醇親王奕譞死后,慶親王奕劻在慈禧太后的扶持下逐漸成為朝臣領袖,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因庚子國變中的武衛(wèi)右軍僥幸逃脫和推行清末新政而成為疆吏領袖,以致形成了“慶邸當國,項城遙執(zhí)朝權,與政府沆瀣一氣,所不能達者,惟善化瞿相一人”[9]的局面。而朝臣疆吏之中唯一能夠與之抗衡的,只有庚子國變后因清望素著而入閣軍機的瞿鴻禨和庚子國變中勤王有功、頗為慈禧太后賞識的兩廣總督岑春煊所組成的清流派。1907年丁未政潮中清流派的失敗,導致北洋派勢力迅速膨脹。為了重新平衡各派勢力,慈禧太后借政潮后出現的權力真空,大力扶植以醇親王載灃、鎮(zhèn)國公載澤和貝子溥倫為代表的滿清親貴并皇族勢力,并將滿人五虎(端方、載澤、恩銘、鐵良和良弼)調入權力中心,以限制袁世凱。載灃上臺后,延續(xù)并加強了慈禧太后晚年扶植滿洲親貴的政策,以致“京師有近支排宗室,宗室排滿,滿排漢之謠……伯愚都護銳深知其然,上書言近支王公朋黨,決非國家之福。疏入,攝政王不省”[10]。自辛酉政變之后,清朝最高統治集團與宗室王公勢力之間的家庭生活再度與政治掛鉤,并且到載灃時期達到與清初相對應的一個高峰,由此造成的宗室王公、滿族和漢族之間矛盾的全面激化,也成為辛亥革命爆發(fā)的重要誘因之一。
遍覽清末民初的筆記小說,如《滿清外史·旻寧之不識奸佞》、《清朝野史大觀·宣宗儉德》、《清稗類鈔·廉儉類》和《清室外紀·行素齋雜記》等,有關道光帝節(jié)儉的記載,如衣服一月一換、上面全是補丁、不吃肉菜只吃燒餅、為了省油不點燈等比比皆是。然而筆者根據現存清宮檔案來看,上述對道光帝節(jié)儉的描述普遍戲說化的成分更多,而與真實的歷史有著很大的差距。首先最能說明問題的要數用鹽量了。委員會:《大連圖書館藏清代內務府檔案》第21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年版,第23-24頁。
表3:嘉慶、道光兩朝宮廷食鹽用量統計表
由表3可知,道光帝即位后,宮中的用鹽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略有增加。很顯然,如果真如坊間所言,道光帝即位后規(guī)定每日御膳必須少于四碗,那么其每碗飯菜的含鹽量就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正常人所能食用的了。除了用鹽量之外,諸如酒醋醬菜[11]、木炭[12]、牛肉[13]等日常飲食用度項目,在檔案中也未見明顯的減少。再如“嘉慶十九年正月起至十二月……用過清水連四紙八十張、本紙一百張,面料榜紙二千七百張,銀硃二斤錠粉三斤,白芨二兩”[14],“道光十七年正月起至十二月……用過清水連四紙八十張、本紙一百張,面料榜紙二千七百張,銀硃二斤錠粉三斤,白芨二兩”[15],“道光二十四年正月起至十二月……用過清水連四紙八十張、本紙一百張,面料榜紙二千七百張,銀硃二斤錠粉三斤,白芨二兩”[16],可見與1814年相比,1837年和1845年武備院的紙張用度也未發(fā)生任何變化。
那么為何雖追求節(jié)儉執(zhí)政卻力不從心的道光帝,會在后世各類筆記小說中,成為空前絕后、曠古爍今的節(jié)儉皇帝呢?筆者認為,這是道光帝對節(jié)儉的大力提倡和其本身除此之外并無其他豐功偉績兩大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早在繼位不久的道光元年(1821)十一月初八,道光帝就公開發(fā)表了一篇以節(jié)儉為主題的宣言書——《御制聲色貨利諭》[17],明確表達了他節(jié)儉治國的主張。道光帝死后,由于其一生除平定張格爾叛亂外建樹不多,加之鴉片戰(zhàn)爭割地賠款、開放口岸,因此以節(jié)儉為核心的治國理念就成為后世評價時不得不大書特書的“政績工程”。一方面,作為蓋棺定論的重要實物載體,咸豐帝在為其父修筑的陵寢前樹立《御制慕陵神道碑》,碑文開篇即說,“皇考宣宗成皇帝御極之初,首戒聲色貨利,垂訓諄諄。臨蒞日久,圣衷彌篤,驕奢永戒,而心虞或放,勤儉時操,猶力恐未堅。迨辛卯歲重卜龍泉吉壤,一切規(guī)模悉從儉約,并圣制詩章,以垂法守。崇儉德訓后世,可謂至且盡矣”[18]。另一方面,具有準正史地位的《清史稿》對道光帝的歷史評價也是著重強調此點,“論曰:宣宗恭儉之德,寬仁之量,守成之令辟也”[19]。正是這些評價和強調,讓道光帝的節(jié)儉形象在后世人心中不斷放大,令后人演繹出了那些啼笑皆非的宮廷傳說。
事實上,從檔案上來看,道光帝雖然做到了一些節(jié)儉的表率,但卻根本無力改變早已腐朽僵化,且成為內務府管理者口中“肥肉”的宮廷用度慣例。根據大連圖書館藏《清代內務府檔案》記載,道光二年奉先殿、壽皇殿、安佑宮、慈寧宮、欽安殿御花園、中正殿、福佑寺、大高殿和天穹寶殿等宮殿所用白糖“每斤價銀一錢六分八厘”[20]。而當時中國上海地區(qū)的糖價只有每斤白銀2分,相當于宮廷用糖價格的十分之一強(11.9%)。這還是由于上海之糖從臺灣、福建和兩廣遠道輸入,價格已經超過了產地價格一倍以上[21]。此外,該檔案還給出了宮廷干、水果單價,如表4所示。
江南地區(qū)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糧食數量,根據成書于道光初年的、由姜皋撰寫的《浦泖農咨》所提供的信息來看,松江府一帶農民每年全家口糧為米18石;再根據當地米價每石二千文(1.5兩),可計算出當時普通百姓每年全家基礎消費約為白銀27兩(1350g)。表中“折算當時中國消費力平價”欄,系指當時宮廷一斤干、水果價格與江南地區(qū)普通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糧食之比,也就是一斤宮廷干、水果足夠普通百姓維持最基本生活的時間。結合上述數據,以每年365.25天計算可得。
表4:道光二年宮廷干、水果單價表
可見,道光帝雖然頒布了節(jié)儉上諭,但對眼前內務府官員利用價差中飽私囊的行為尚且無能為力,何況“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官場。在19世紀20年代的清王朝,單憑一紙上諭根本無力扭轉當時的腐敗風氣。此后直到肅順在咸豐帝的支持下鐵腕反腐,才真正達到了“數十年諸弊凈絕”[22]的效果。
在《清代中南海檔案》中,有關于清代皇帝日常穿戴的詳細記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清代皇帝在從事非政治性的日?;顒又?,基本不會佩戴朝珠。如在咸豐三年三月二十二日的檔案中就有記載。
上戴天鵝絨緞臺冠,穿醬色江?棉袍、繡石青江?棉金龍褂,戴椰子五方佛朝珠,束銅鑲珠三塊瓦線鞓帶,青緞涼裹皂靴。至乾清宮西暖閣喇嘛進丹書克進奶茶畢,至弘德殿朝珠、金龍褂下來,換石青緞棉褂,進早膳畢。至乾清宮見大人畢,至西廠子看侍衛(wèi)步箭畢,至壽康宮康慈皇貴太妃母前請安畢,還養(yǎng)心殿[23]。
從上述檔案中可以看出,咸豐皇帝在接見蒙古和西藏地方首腦時,需要佩戴朝珠;但在請安太后時是不需要佩戴朝珠的,甚至在非正式場合即便是檢閱侍衛(wèi)和接見大臣都不必佩戴。這是因為,在清代,皇帝的朝珠有著彰顯男性家長尊貴和崇高地位的職能。
然而到了慈禧太后主政時代,伴隨其“女主”地位的確立,光緒帝的朝珠也增添了新的意涵。這是因為,慈禧太后平素最喜觀劇,光緒帝看戲實際上是赴頤年殿陪同慈禧太后看戲。因此在光緒時代的檔案中,首次出現皇帝看戲和請安太后也需要佩戴朝珠的記載。在這里,光緒帝的朝珠不再具備彰顯男性家長威儀的職能,而是變?yōu)榕詸嗤褐葡碌恼蜗笳鳌?/p>
慈禧太后“女主”地位確立對清代帝后服飾設計的影響,還表現在其增繡十二章紋飾的行為上。在努爾哈赤稱汗之前,女真人并無森嚴的等級觀念,即便是乞丐、仆從和奴婢等社會底層人群中,“亦有衣龍蟒者”[24]。在乾隆時代,清朝皇帝的服飾最終以《欽定大清會典》的法定形式確定下來,其中規(guī)定繡著十二章紋飾的龍袍為皇帝專有專用。“皇帝龍袍,色用明黃……金龍九,列十二章,間以五色云。”[25]這一規(guī)定在此后的百年間得到了非常嚴格的執(zhí)行和遵守,直到慈禧太后統治時代。
據清宮檔案所記載,光緒十年(1884),慈禧太后在扳倒了最后一個制衡力量之后,便傳旨江南“三織造”(杭州織造、江寧織造和蘇州織造),在皇太后所用的龍袍上增繡五彩十二章紋飾[26]。到了光緒二十六年(1900),已經成功囚禁光緒帝、徹底消除國內全部潛在威脅者的慈禧太后,更是在其分派江寧應行“恭辦”的龍袍中,不僅加入“十二章五彩云”,且直接寫明“皇太后御用”[27]。
1913年魯迅在《致國務院國徽擬圖說明書》中,提出中華民國國徽設計的思路“惟歷史殊特,異乎歐西,彼所尚者,此不能用……考諸載籍,源之古者,莫如龍,然已橫受抵排,不容作繪,更思其次,則有十二章”[28],體現出十二章圖飾在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僅次于龍的象征意義。慈禧太后將十二章圖飾繡繪在自己的衣裳之上,這一晚清宮廷服飾文化的重大革變,具有深刻的性別意涵,充分體現出慈禧依托父權制封建大家庭攫取最高統治權力、成為“女主”的政治特征。
在中國古代社會,封建家族的最高權力往往集中在男性家長的手中。但是當男性家長死亡之后,作為男性家長的替代,女性配偶以“老祖母”的身份代行職權的現象也同時存在;并且這并非中國古代的女權主義,而是男性家長制度的補充和發(fā)展,《紅樓夢》中的賈母便是這一現象的典型代表。慈禧太后在1881年慈安太后死后,成為皇帝唯一的“母后”;又通過1884年的甲申政變以唯命是從的奕譞取代了個性、主見鮮明的奕,牢牢地控制了親王集團,具有了與“賈母”一樣實行威權的地位和身份。而她沒有修改《大清會典》,將皇太后的衣飾以法律形式固定為最高統治者專用;而是修改皇太后服飾,將皇太后的服飾皇帝化,正是“老祖母”借用“老祖父”身份統治封建大家族的性別權力模式在晚清宮廷服飾文化中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