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慣性里跳出來,當一回生活設計師,精細描繪某種不存在的生活空間和生活方式,我把這樣的小說叫作可以打開鏈接的小說。
早在幾年前,我就做過這樣的嘗試。在長篇小說《西門坡》里,我設計了“西門坡一號”這樣一個類似女性公社的地方,她們有一套簡單可行的管理制度,為她們的謀生、娛樂、教育和發(fā)展保駕護航,老實說,我喜歡寫這樣的小說,有點像放風箏,當然不是尋常風箏,而是把手中線繩放大數十倍,把風箏放到遠非肉眼所能見的高度,你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手中繃緊的線繩,以及一股正在試圖掙脫你而去的巨大力量。我喜歡那種緊張與亢奮的狀態(tài)。
但我又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憂慮,小說好像不應該這樣寫,小說似乎可止步于“呈現(xiàn)問題”,沒必要去“解決問題”,但不知為何,我就是有種“解決問題”的沖動。鑒于我的憂慮,我一直都在按壓這種沖動,直到忍無可忍才去設計一下。
跟《西門坡》相比,《游刃有余》溫和多了。我為《游刃有余》主人公一家量身定制了一種生活方式(也可以說,我為推出一種生活方式而設計了這樣一家人),他們的故事證明,人其實完全可以擺脫對房子的依賴,擁有房子并不是生活定律,房子只會讓人占有意識更強,更加物化,更加狹隘,浪費更多時間,進而浪費生命。從漫長的社會演變來看也是如此,我們占有得越多,就越不自由,就越渴望到更開闊的地方去,到更新鮮的地方去。
小說最讓人尊敬的地方在于,它有個永遠開放的大廳,你可以往它里面塞任何東西,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不可以寫成小說的,一只雞,一把倒下來的椅子,一條廢舊的橋,一群正午時分懶洋洋走過的人,跟這些東西相比,一份完整設計出來的生活沒有理由不進入小說的大廳。如此說來,我沒必要為之繼續(xù)憂慮下去。如果有人因為看到一篇小說,看到小說里面展示了一種從未料想過的生活,并且產生了想要模仿小說里的生活的沖動,那將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姚鄂梅,女,1996年開始寫作。
著有長篇小說《像天一樣高》《白話霧落》《真相》《西門坡》
《1958·陳情書》《貼地飛行》等,中篇小說集《摘豆記》《一辣解千愁》《紅顏》,
兒童文學作品《傾斜的天空》《我是天才》。
曾獲《人民文學》《中篇小說選刊》《上海文學》《北京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
有作品被譯成英、俄、德、日、韓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