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王佳磊
云南當代話劇藝術肇始于云南和平解放的重要歷史時刻,歷經(jīng)十七年時期邊地戲劇的興起、新時期原創(chuàng)劇目的繁盛以及新千年話劇藝術的成熟三個階段,迄今已經(jīng)有六十余年的歷史。云南當代話劇理論在云南話劇文化的版圖上沒有占據(jù)顯著位置,這與中國戲劇文化發(fā)展的歷史背景、云南話劇藝術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密切相關。也正因為此,梳理、研究云南當代話劇理論的歷史脈絡、理論形態(tài)、主要成果及美學價值,就成為云南當代文化藝術研究的一個重要任務,其對于云南話劇理論建設的意義不言而喻。
云南當代話劇理論,與云南當代戲曲理論研究緊密相連,二者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本文為了論述的方便,對于京劇、滇劇、花燈等戲曲理論一概不論,僅選擇與話劇有關的理論作為研究對象。再者,由于云南當代話劇理論多體現(xiàn)為理論家個人的研究成果,系統(tǒng)的、全面的理論研究只是到了新千年以后才開始出現(xiàn),故本文的行文結構只能以理論家的個人研究為線索,以點帶面,企圖勾畫云南當代話劇理論的全豹。
彭華(1922~2002),山西太原人。1937年5月在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下屬的軍政訓練班接受軍事訓練;后在部隊擔任過宣傳隊隊長、文工團團長、昆明軍區(qū)文化部副部長等職;1957年擔任云南省文化局副局長、局長等職務,直到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十年浩劫,彭華受到了嚴重沖擊,1972年在“五七干?!睂彶?,因中風失去了說話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彭華曾在《前線》《血淚仇》《白毛女》《李闖王》等劇中擔任主演,20世紀50年代后,擔任過《紅旗歌》《白日夢》《在那一邊》的導演和電影《山間鈴響馬幫來》的導演。
在云南戲劇史上,彭華“是一位令人尊敬和難以忘懷的領導和導表演藝術家”①。他“既是一位出色的藝術生產(chǎn)的組織者,也是一位卓越的美的創(chuàng)造者”②。彭華沒有留下話劇理論的專著、論文,其話劇理論思想散見于云南省民族藝術研究所、云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1995年5月編印的《彭華與云南的文化工作》一書中,以及郭懷兵的有關回憶、研究論文中③。他的“體驗與想象”“舞臺藝術的完整性”“話劇的民族化”等理論思考,雖非話劇導表演藝術的金科玉律,但是它們出現(xiàn)于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那個特殊的時代,出現(xiàn)于當代云南話劇開疆拓土、話劇理論“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歷史時期,其實踐導向、理論初建的意義,是顯而易見的。
“彭華同志被稱為云南戲劇界的體驗派”④。在擔任大型話劇《蔡文姬》的藝術指導的時候,他要求全體演員“表演必須通過內(nèi)部體驗達到外部體現(xiàn),必須生活在角色之中”⑤。所謂體驗,就是根據(jù)劇本提供的規(guī)定情境、矛盾沖突、最高任務,“從角色需要出發(fā)去學,角色需要的就學,角色不需要的就舍,這種學習的過程也就是體驗的過程”⑥。彭華認為,演員準備角色的過程,就是不斷體驗的過程。體驗是人物舞臺行動的依據(jù),只有經(jīng)過真正的體驗,才能夠體現(xiàn)《蔡文姬》一劇中人物的豐富多彩的思想情感,才能夠創(chuàng)造出具有高度思想性和高度藝術性的舞臺形象。
在談到演員準備角色的時候,彭華強調(diào)了“沒有想象,就沒有創(chuàng)造”的觀點。想象,是和體驗分不開的。想象,能促使演員進入真正的體驗。如《蔡文姬》一劇中,曹操的詩人氣質(zhì)、求賢若渴,左賢王的肝膽照人、英雄氣概,趙四娘的深明大義、一諾千金,董祀的誠敬謙和……演員通過想象進入體驗,感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憂,這樣,舞臺上呈現(xiàn)的形象才是活生生的、真實可信的。追求演員“生活在角色里”,追求舞臺幻覺,也正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戲劇藝術的美學圭臬。
戲劇是綜合性的藝術樣態(tài)?!皯騽∷囆g的這種綜合性,必然決定演出的完整性⑦?!币虼?,彭華要求《蔡文姬》劇組各部門演職人員,要透徹理解郭老劇作所反映的時代風貌、人物情感、思想內(nèi)涵以及劇目的藝術風格,做到“似與不似的統(tǒng)一,虛與實的統(tǒng)一,形似與神似的統(tǒng)一,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tǒng)一,有限空間與無限空間的統(tǒng)一”⑧。話劇劇目的導演構思、舞臺調(diào)度、演員表演,以及舞臺美術、燈光設計、化妝、服裝等藝術因素,均服務于、統(tǒng)一于塑造完整的藝術形象、完成戲劇最高任務的共同目標。最后通過演員的表演,在導演的總體構思之下,構成一個完整的、和諧的、有機的舞臺審美形象。
自話劇誕生以來,話劇的民族化問題、話劇藝術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問題,一直就是中國話劇所面臨的重大課題。話劇民族化,是中國話劇藝術的重要美學原則。彭華在到云南以后所導演的《紅旗歌》《升官圖》《群猴》等話劇作品中,已經(jīng)運用了一些戲曲的手段。在擔任《蔡文姬》藝術指導時,他要求:“全體演職員要認真學習戲曲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掌握戲曲的表現(xiàn)手段,提高《蔡文姬》的演出質(zhì)量。為建國十周年大慶獻禮⑨。”
1.運用矛盾沖突,刻畫人物,深化主題
戲曲注重“沒有沖突就沒有戲”,注重激化矛盾,在激烈的沖突中刻畫人物形象,在一波三折的矛盾沖突中產(chǎn)生戲劇性,營造劇場效果。在指導排練《紅色風暴》時,彭華就要求導演緊緊抓住“阻止丈夫酗酒”“施洋發(fā)表演說”“與軍警論理”“被捕”“就義”等戲劇情節(jié),把矛盾展示在舞臺上,在激烈的矛盾中展示人物性格?!恫涛募А芬粍∽筚t王“我要把全家殺盡”一段高潮戲,彭華指出:蔡文姬此時居于極度的內(nèi)心矛盾沖突之中,是歸漢還是不歸漢,她想了三天三夜,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候到來了。周近又說出了“大兵壓境,蕩平匈奴”的話,讓左賢王懷疑曹操的誠意,內(nèi)心的矛盾、痛苦積聚爆發(fā)。當蔡文姬說出讓我?guī)ё咭粋€兒女的時候,左賢王喊出了“誰也不能走!不然,我要殺人,我要把全家殺盡!”這時候:
“左賢王大轉(zhuǎn)身沖向舞臺前中強區(qū),拔刀出鞘,急促抖動的音樂旋律,襯托出在場人物的驚愕緊張的內(nèi)心活動和情緒節(jié)奏的變化。這時,趙四娘高聲疾呼:‘左賢王!請你息怒吧!’文姬、胡兒、趙四娘撲上去跪下來按住左賢王的刀,全場的胡婢和胡兵也同時跪下。在這大幅度的場面調(diào)度組合的同時,音樂出現(xiàn)了最強音,接著便是寂靜,連啜泣呼吸聲都沒有的停頓,然后如同長出一口氣一樣的抒情音樂旋律,輕輕地溶解開場上凝結著的激烈而又緊張的氣焰,左賢王緩緩收刀入鞘,全場人物的緊張氣氛隨之緩和下來,左賢王扶起文姬,自己卻禁不住熱淚盈眶,并猛背過身去”⑩……
《蔡文姬》一劇運用了戲曲“通過矛盾沖突刻畫人物、深化主題”的藝術傳統(tǒng),讓主要人物在激蕩的漩渦中撕扯、煎熬、掙扎,也深深地牽動著觀眾的心,產(chǎn)生了強烈的情感沖擊力和藝術感染力。
2.舞臺調(diào)度、舞臺停頓、舞臺節(jié)奏
戲曲的時空流轉(zhuǎn)比較靈活,往往是景隨人上,通過人物語言(念白、唱詞)、程式性動作不知不覺地就完成了時空轉(zhuǎn)移?!恫涛募А返诙晃募щx別匈奴這場戲,彭華巧妙地運用了戲曲的時空轉(zhuǎn)移的處理方法:蔡文姬與左賢王灑淚而別,這時候大幕緩緩移動,在“焉得羽翼將汝歸”的音樂背景下,文姬慢慢地向臺口走來,造成整個舞臺漸漸后退,文姬越走越遠的感覺。
《蔡文姬》一劇導演,時任云南省話劇團副團長的郭懷兵對彭華設計的三次“告別”印象深刻。第一次,左賢王問文姬有什么吩咐,文姬與左賢王對視有頃——一個較長的停頓——文姬強忍哀痛,垂下眼簾走過左賢王身旁——又一個片刻的停頓——才艱難的含淚道:“我的心都要碎了……”——又是一個短暫的停頓——較快的轉(zhuǎn)身,然后告別;第二次告別,文姬在一個停頓以后,迅速轉(zhuǎn)身,向單于告別——然后節(jié)奏變快,文姬向眾人告別——然后全場肅靜,一個較長的停頓,然后音樂“愁為子呵日無光輝”響起……第三次告別,文姬向董祀告別:“明天見”,然后跑圓場下——兩個侍女跑半圓場上,向董祀告別:“明天見”,旋即跑圓場下——然后文姬從舞臺深處跑上,向董祀告別:“明天見”,弧形下場,兩個侍女跟隨下?。
戲曲舞臺上的每一次亮相,都是一副優(yōu)美的舞臺構圖;每一個停頓,都蘊含著人物深沉的感情,同時也改變著舞臺上的節(jié)奏。彭華巧妙地運用了舞臺停頓,舞臺節(jié)奏的變化,不斷地蓄積著、釋放著劇中人物的情感潮汐;深畫細描,張弛有度,極富節(jié)奏感與感染力,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是不奇怪的。
彭華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云南文化事業(yè)的繁榮是做過巨大貢獻的?!八麨樵颇系脑拕∶褡寤_辟了道路”?。對于云南當代話劇理論而言,彭華也是開拓者,居功厥偉。
胡紹軒(1911~2005)湖北省大冶縣人,現(xiàn)代文壇著名作家、劇作家。20世紀30年代中期,創(chuàng)辦武漢文藝社,主編《文藝》月刊?;抗戰(zhàn)初期參加陽翰笙等人發(fā)起的“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的籌備工作,被選為理事、常務理事;后歷任國民政府教育部編輯、中央民眾教育館編輯、巫山縣立中學校長、武漢日報副刊室主編、昆明中央日報副刊編輯等職;1953年任云南省文聯(lián)編輯。在“反胡風集團”“肅反”“反右”運動中被打擊,兩次入獄;出獄后做過農(nóng)工、鏟煤工人、茶農(nóng)、餃面館店員,1979年被平反,回文聯(lián)退休;任昆明市文化局戲劇研究室、《春城文化報》顧問。2015年1月5日,文壇老人胡紹軒辭世。
胡紹軒出版的專著有《雙華集》(1934)、《戰(zhàn)時戲劇論》(1940)、《中國新文學教程》(1942)、《現(xiàn)代文壇風云錄》(1991)、《現(xiàn)代文壇追思錄》(2000)。話劇作品有群眾歌誦劇《斗爭》、街頭劇《當兵去》、茶館劇《長江血》、獨幕劇《盧溝橋》《病院槍聲》、三幕劇《煤坑》和四幕劇《鐵砂》等20個。其話劇理論則多見于退休后在《春城戲劇》雜志以及昆明市戲劇研究室編印的《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一輯至第四輯中發(fā)表的系列文章。
多幕劇的第一幕是很難寫的。胡紹軒指出,多幕劇的第一幕需要擔負三個任務:其一,交代“過去”:介紹人物的前史和社會關系;其二,描寫“現(xiàn)在”:反映現(xiàn)在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刻畫人物并提出問題;其三,預示“未來”:為下一幕布置伏筆,以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如《雷雨》的第一幕,交代過去——煤礦罷工、房子鬧鬼、周沖喜歡四鳳、兩年前四鳳來周家做使女;描繪現(xiàn)在——魯大海作為礦工代表來找周樸園、周萍企圖擺脫繁漪的糾纏、周沖找四鳳表白、魯貴向女兒要錢、魯媽看望女兒;預示將來——魯大海見到董事長后將會如何?繁漪與周萍的糾葛如何發(fā)展?魯媽來到以后將會怎樣發(fā)展?這樣,《雷雨》的第一幕,既寫了當下的事情,交代人物關系,又串聯(lián)起了三十年前、兩年前的情感恩怨,同時又為劇情的進一步發(fā)展蓄積了動力、做好了鋪墊。
多幕劇的這種“交代”“介紹”,必須通過行動來進行。換句話說,就是“要通過描寫當前現(xiàn)實生活的斗爭(劇中人物的矛盾、沖突)來向觀眾作交代、介紹”?。如《雷雨》第一幕通過魯貴、四風父女之間的矛盾來向觀眾解釋四風、周萍、繁漪之間的三角戀愛關系;《日出》之第一幕描繪“金八”這一黑暗勢力時,通過陳白露要收留“小東西”,茶房王福生的“一再聲明,此事與他無關”、潘月亭的“逡巡退回”、流氓黑三的“非常害怕”,生動地刻畫了這個始終未出場的金八的形象,把黑暗勢力的環(huán)境向觀眾作出了介紹。
多幕劇的第二幕,胡紹軒認為有三種方法。第一種方法——作者對劇中人物已經(jīng)通盤介紹了,那么第二幕就可以對劇情全面發(fā)展。如《雷雨》第二幕,描繪四鳳與周萍的矛盾、周萍和繁漪的矛盾、魯侍萍與周樸園的恩恩怨怨。這是一種全面推進的方法;第二種方法——作者已經(jīng)介紹了矛盾沖突的一個方面了,那么第二幕就介紹另一個方面。如蘇聯(lián)考涅楚克《前線》,第一幕寫保守而膽怯的戈爾洛夫,第二幕寫精明干練的歐格涅夫,一正一反或一反一正地展開情節(jié);第三種方法——若第一幕對劇中人物已經(jīng)普遍介紹,且集中筆力于某一方面或某一人物,那么第二幕則繼續(xù)對這一方面、這一人物加以描繪,使劇情得以充分發(fā)展。如《萬水千山》,第一幕全面描繪,然后重點描繪了副營長羅順成,第二幕就以羅順成的思想活動為中心,進一步發(fā)展劇情,推動情節(jié)。
著名話劇導演焦菊隱曾經(jīng)對“豹頭熊腰鳳尾”的寫作規(guī)律作過闡釋。胡紹軒以《日出》《雷雨》《羅密歐與朱麗葉》三劇對此進行了詳細的說明。他認為,《日出》的結構從單一走向復雜,最后又回歸單一,是非常符合“豹頭熊腰鳳尾”這一結構規(guī)律的——“豹頭”為:方達生要陳白露和他一起離開這個地方;“熊腰”為:來鬼混的張喬治、陳白露的情人潘月亭,牌友顧八奶奶,以及顧的面首胡四粉墨登場;由潘月亭又引出秘書李石清、錄事黃省三,以及沒有出場的黑暗勢力金八,金八喜歡的女孩子“小東西”,又由小東西自然引到了“寶和下處”。這樣,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矛盾層層展開,錯綜復雜,飽滿而有力,有如熊腰;最后的“鳳尾”,陳白露吃安眠藥,睡在沙發(fā)上,方達生以為她睡著了,為她蓋上大衣,告別,窗外響起勞動的號子。閉幕。
《雷雨》也是這樣——第一幕,魯貴和四鳳的談話,透露周萍、四鳳的曖昧關系;第二、三幕,周樸園與繁漪、周樸園與魯侍萍、周萍與繁漪、周萍與四鳳、魯大海與周樸園、周沖與周萍、魯大海與周萍……情節(jié)逐步展開,矛盾錯綜復雜,一浪高過一浪;最后四鳳觸電,周萍自殺。由兩人的關系始,又由兩人的悲劇結尾。《羅密歐與朱麗葉》——由兩家的世仇開端;中間是兩人的愛情故事、他們與父母的矛盾,兩個家族的仇殺,流放、勞倫斯神父的幫助;結局是兩家和解。由單一的世仇開始,到單一的世仇和解結束。
“豹頭熊腰鳳尾”的結構規(guī)律與“起承轉(zhuǎn)合”作文規(guī)律相似?!安徽撌嵌嗄粍』颡毮粍。磺谐晒Φ膭”?,都符合這一條寫作規(guī)律”?。胡紹軒是一個很有經(jīng)驗的劇作家,他對于戲劇結構的闡釋,對于劇作法的剖析與思考,對于劇本創(chuàng)作理論貧弱的云南話劇界,是很有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的。
對于20世紀70年代末大量涌現(xiàn)的劇目《原子與愛情》《哦,大森林》《血,總是熱的》《陳毅市長》等等,它們企圖打破“易卜生傳統(tǒng)戲劇以沖突律作為結構的基礎,圍繞著一個中心事件,依次展開沖突的歷程”的規(guī)則,探索戲劇表現(xiàn)方法的創(chuàng)新,胡紹軒持較為審慎的態(tài)度。他認為,戲劇本身就是“戲劇動作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組織”的藝術。用最經(jīng)濟的手段,用最少的場次組織戲劇情節(jié),是戲劇家才華的標志之一?!对优c愛情》分32段、《哦,大森林》分15段,《血,總是熱的》分17段,如果《雷雨》《茶館》《萬水千山》也這樣分場,那么其藝術魅力必將遜色不少。
《原子與愛情》《血,總是熱的》用了很多電影手法。胡紹軒認為,一個人物的跳窗動作就是一場戲,兩個人物的兩三句對話又是一場戲,而且都要換景,這是有問題的。戲劇與電影不同,戲劇如果場次分的太多,變動太快,“這樣頻繁的更換觀眾所注視的客體,是會使人在心理和生理上感到厭倦和疲勞的”?。
《陳毅市長》與《我的朋友》兩劇在結構上基本相同。沙葉新和蘇聯(lián)劇作家包戈廷在藝術構思方面兩者不謀而合。包戈廷后來又回歸到易卜生的閉鎖式戲劇結構中去:“老實說,行動的集中,這就是戲劇的理想”(包戈廷語)。胡紹軒認為:《陳毅市長》的成功,與《我的朋友》在蘇聯(lián)引發(fā)爭論,其實質(zhì)在于,陳毅在中國是一個家喻戶曉、舉世矚目的歷史人物,對其前史無需多做介紹,觀眾也能理解;“如果用串糖葫蘆式的結構來寫一個普通人物(如《我的朋友》主人公蓋伊,作者注),恐怕就不容易寫好了”?。
高登智,1933年5月出生于河北泊頭。1949年在北京入伍,1958年云南大學歷史系畢業(yè)。任職于云南省委宣傳部、云南省文化廳電影、群文處、云南省歌舞團等。為《云南省志·卷七十三·文化藝術志》主編,專著為《石林風光傳說》(與人合作)。
高登智的研究領域主要在于群眾文化、革命文化、儺文化等。其《云南話劇史話》發(fā)表于《云南文化藝術史志資料集》1989年第1期,全文共兩萬字左右,概述了1907年到1987年間的云南話劇史。文章把80年的云南話劇分為五個時期:新劇時期、愛美劇時期、抗戰(zhàn)時期、解放戰(zhàn)爭時期和新中國時期,勾勒了云南話劇發(fā)展的概貌。
文章的一些觀點是很有見地的:如新劇的特點是——劇中“主要人物在演出時常常是一大段即興講演,語言慷慨激昂,剛勁有力,富有煽動性,感染力強”,但是,它利用未經(jīng)改造的舊的藝術形式來表現(xiàn)新的生活內(nèi)容,顯得生硬不協(xié)調(diào),藝術水平不高。加之沒有劇本,“只靠一張幕表簡單的臺詞演戲,被稱作‘幕表戲’,所以新劇劇作極少作為保留劇目流傳了下來”?;文明戲的特點是——“有突破性,劇目有現(xiàn)實性,藝術表現(xiàn)形式與傳統(tǒng)戲劇完全不同,真正成為一個新的劇種”?,因而社會認可度較高,為云南話劇創(chuàng)作、演出的繁榮奠定了基礎;抗日戰(zhàn)爭時期——“云南話劇活動突飛猛進,演出空前活躍,是一個繁榮鼎盛時期”,“昆明作為民主堡壘,主要是靠話劇,包括校園話劇活動發(fā)揮了作用”?。等等。
《云南話劇史話》的歷史功績在于:第一次專文系統(tǒng)地研究云南現(xiàn)當代話劇,初步勾勒云南話劇發(fā)展的歷史脈絡;將云南話劇按照社會史的分期方法劃分為五個時期,收集、梳理了許多話劇發(fā)展之史料,并試圖描繪各個時期話劇發(fā)展的特點、規(guī)律。
龍顯球是現(xiàn)代云南話劇的親歷者。他是云南第一個培養(yǎng)話劇專門人才的學校——昆華藝術師范學校戲劇電影科(1936-1939)的學生。導演過《撤退趙家莊》(于伶編?。?、《無名小卒》(熊佛西編?。ⅰ段覀兊墓枢l(xiāng)》(章泯編?。?937)、《春風秋雨》(阿英編劇)(1938)等;與邵毅律合作創(chuàng)辦戲劇雜志《影劇周刊》(1941年,昆明);和業(yè)余劇人李銘、馬金良發(fā)起組織了原野劇社(1943年,昆明)。龍顯球?qū)懥艘幌盗嘘P于云南現(xiàn)代話劇史研究的文章,主要有:《話劇活動大事記》?《云南早期話劇鉤沉》?《抗戰(zhàn)時期昆明救亡戲劇運動》?《解放戰(zhàn)爭時期昆明的話劇運動》?,等等。龍顯球話劇史研究特點有三:
其一,編制了云南話劇活動大事記。
發(fā)表于《昆明歷史資料》(第八卷·抗日戰(zhàn)爭——文化)一書中的《話劇活動大事記》,其時間起訖為1937年至1945年,雖沒有涵蓋整個云南現(xiàn)代話劇史,但因為抗戰(zhàn)時期是云南現(xiàn)代話劇最為輝煌的一頁,當時昆明的話劇運動,在整個中國現(xiàn)代話劇史上也占有極其重要的不容忽視的位置,因而大事記的整理、發(fā)表對于云南話劇、乃至中國話劇史的研究,就具有了重要的意義。
其二,收集、保存了大量珍貴的史料。
龍顯球是昆華藝術師范學校的學生,許多話劇活動,他都是親歷者——導戲、辦戲劇雜志、組織話劇社、擔任昆明市教育局劇本審查工作,曹禺1939年來昆明排演《原野》《黑字二十八》的時候,他就是劇組的場記——參與者的便利,再加上龍顯球多年來致力于史料的收集與研究,使得他的文章里保存了大量的話劇史史料,“為了彌補我昆明戲劇史料空白,特將自己親歷,以及多年采訪、搜集所得,整理成篇,聊備史學家們參考”?,龍顯球為云南話劇史、云南話劇文化的研究儲備了大量的寶貴的文獻。
其三,勾勒出了云南現(xiàn)代話劇的樣貌。
《云南早期話劇鉤沉》《抗戰(zhàn)時期昆明救亡戲劇運動》《解放戰(zhàn)爭時期昆明的話劇運動》三篇文章是三個單篇,共計4萬余字。三者串聯(lián)起來,就是一部系統(tǒng)的云南現(xiàn)代話劇史——從早期文明戲和愛美劇、到抗戰(zhàn)時期救亡戲劇的風起云涌,再到解放戰(zhàn)爭時期的話劇運動。在龍顯球的話劇史書寫中,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述而不作”——如學校演劇,四十余個話劇團體的歷屆公演劇目、創(chuàng)演人員的羅列,昆華藝術師范戲劇電影科的成立、演劇情況,戲劇樂歌巡回教育隊的發(fā)展演化,西南聯(lián)大的三個話劇社,等等——他試圖保留一份原汁原味的材料,豐富而蕪雜,鮮活而厚重。
毛祥麟發(fā)表于《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三輯·下冊)的長文《抗戰(zhàn)期間昆明的歷史劇演出及評論》,是他在上海戲劇學院進修時寫的,經(jīng)指導老師丁羅男校閱的結業(yè)論文。1998年6月毛祥麟的論文集《艱難的評論》出版,其中收錄了《大后方的先聲——抗戰(zhàn)時期昆明的話劇演出及評論》一文(以下簡稱《大后方的先聲》),凡68000余字。從內(nèi)容上看,后者顯然是前者的擴展與增容。本文即以《大后方的先聲》為范本,研究毛祥麟的話劇史研究。
1.抗戰(zhàn)話劇史書寫
《大后方的先聲》內(nèi)容不含前言和結語,共分四個部分,分別為——抗戰(zhàn)初期昆明話劇運動的勁旅:金馬劇社和昆華藝術師范學校戲劇電影科;——救亡戲劇運動:學生劇運和話劇組織;——話劇運動的發(fā)展:歷史劇、曹禺劇作及外國戲劇的演出;——昆明話劇運動的評論。無論從結構上還是邏輯上,儼然是一部抗戰(zhàn)話劇史的體例了。在內(nèi)容上,有學校劇運,又有話劇組織、團體的演出、活動、變遷;有歷史劇、曹禺劇作、外國劇作的演出,又有這些劇作的討論、批評甚至是論爭;有話劇運動的發(fā)展,活動的描述,又有對于話劇運動、話劇現(xiàn)象的評論。毛祥麟記錄的不僅僅是那個如火如荼的時代“一堆堆燃燒的篝火”,也是書寫他們“飽蘸辛勤的汗水與奮斗的鮮血譜寫的昆明話劇史的篇章”?。
2.歷史劇論爭
在短短的半年時間(1944年9月至1945年3月),昆明的話劇舞臺上先后上演了《清宮外史》(楊村斌編劇,射日劇團演出,石凌鶴導演)、《孔雀膽》(郭沫若編劇,大鵬劇社演出,章泯導演)、《天國春秋》(陽翰笙編劇,國防劇社演出,章泯導演)、《林沖夜奔》(吳祖光編劇,第五軍抗敵劇團演出,朱家訓導演)、《棠棣之花》(郭沫若編劇,軍醫(yī)分校政治部演出,石凌鶴導演)等五部歷史劇,也引發(fā)了昆明戲劇界關于歷史劇的大討論——論爭涉及歷史劇的內(nèi)涵、價值觀念、審美特征以及郭沫若歷史劇的價值。歷史的喧囂而今已經(jīng)消退,今天看來,這些論證要么失于片面,要么各執(zhí)一端,似乎不足一道。但是,在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在戰(zhàn)時文化中心的昆明,這些建立于歷史劇演出實踐之上的論爭,對于云南戲劇運動的發(fā)展,對于中國話劇之歷史劇藝術審美的發(fā)展與上達,“……起到了有利于抗戰(zhàn)的積極作用,理應在中國話劇史上占有自豪的一頁”?。
3.話劇演出的評論
研究抗戰(zhàn)時期昆明話劇演出的評論,是毛祥麟話劇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毛祥麟梳理了抗戰(zhàn)時期昆明的評論家隊伍,主要有丁伯餾、陳豫源、張駿祥、范啟新、陳白塵、楚圖南、石凌鶴等人。這些學者、戲劇家或圍繞演出劇目展開評論與研究,或根據(jù)話劇演出中存在的問題提出課題,發(fā)表議論,或闡述話劇運動的發(fā)展問題、語言問題、導演問題,創(chuàng)作技巧問題等。如王道、云倉、楊其莊等人發(fā)表評論文章,討論云南話劇是使用“云南土語”還是普通話的問題,季生撰文指出,兩種語言都可以實踐,“這場爭論才算告一段落”?;范啟新撰寫系列論文,提出了“戲劇的組織”這個概念,論述主題、情節(jié)、人物、對話、結構等戲劇內(nèi)部要素;陳白塵則論述了怎樣塑造戲劇中的典型人物,才有利于表達主題思想的編劇思路問題。把昆明抗戰(zhàn)時期的話劇評論作為單獨的研究對象進行梳理、研究與探討,毛祥麟是第一個。
彭華的時代,戲劇藝術家們忙于歌頌英雄,回應新政權的意識形態(tài)呼喚,話劇舞臺上主要是在搭建斯坦尼的導表演體系,理論上的其他思考則還無暇顧及;胡紹軒命運多舛,早期寫了很多戲,參加話劇運動,中年蹲監(jiān)獄、到農(nóng)場勞動、在餃面館做師傅,直到晚年才到戲劇研究室兼職編輯,其話劇理論上的思考多是偶爾為之,精力主要矚目于文壇往昔的追憶,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文化史料;高登智、龍顯球、毛祥麟等人的研究,發(fā)力點在話劇史,尤其是抗戰(zhàn)話劇史,對于云南話劇的史料收集、整理,其貢獻是獨特的,無可替代的;到了吳戈的話劇理論,其開掘之深,涉及之廣,充盈的歷史性與現(xiàn)實感,使云南的話劇理論研究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高度。
吳戈的話劇理論,拙作《關注戲劇歷史,立足當下舞臺——吳戈的戲劇理論述評》中已有梳理、研究。本文在此基礎上再加以論述,重心在于其話劇理論思想的概括性研究與學術價值、地位之研判。
話劇史研究,是吳戈話劇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在中國知網(wǎng)收錄的署名吳戈的文章有114篇,署名吳衛(wèi)民的有11篇。時間跨度從1986年12月到2013年9月。125篇文章中,有40余篇文章是戲劇家個案研究、戲劇史研究。吳戈專著《田漢評傳》《云南現(xiàn)代話劇運動史論稿》《中美戲劇交流的文化解讀》也關涉話劇史。
吳戈的云南話劇史研究包括現(xiàn)代與當代兩個部分。他將現(xiàn)代話劇史劃分為早期話劇、話劇文化的重建時期、抗戰(zhàn)時期話劇、解放戰(zhàn)爭時期話劇四個時期,當代話劇史則分為布局時期、發(fā)展時期、挫折時期、復蘇與繁榮時期、成熟時期五個部分?,勾勒了云南百年話劇史的輪廓;在中美戲劇文化的比較研究中,吳戈利用去美國做訪問學者的便利,梳理歷史,挖掘史料,完成了一部完整的中美戲劇文化交流史,“這也將是今后有誰繼續(xù)從事這項研究時很難避開的一個文本”?。兩者的學術拓荒與文獻研究的意義,不容低估。
不僅如此。貫穿于吳戈話劇史研究始終的,還有一個內(nèi)在的結構線索——國劇夢。這個夢想從福生班班主翟海云滇劇改良時已經(jīng)隱然浮現(xiàn),到王旦東的抗戰(zhàn)花燈,他“同時作為一個話劇導演與花燈藝術的革新家、導演,將許多屬于話劇的西方戲劇樣式的重要因素與養(yǎng)分,汲取到了花燈劇去了……”?,從余上沅等人國劇運動的“一個半破的夢”,到熊佛西的定縣農(nóng)民戲劇實驗、田漢的民族化探索、梅蘭芳的移步不換形、黃佐臨的寫意戲劇觀、焦菊隱的人藝風格,孫惠柱、費春放的話劇《中國夢》,從20世紀20年代小劇場運動引發(fā)的中國話劇文化的重建,到新時期以后探索劇的涌現(xiàn),戲劇形式革新熱,到新世紀查明哲、王曉鷹、王延松的舞臺實踐,吳戈千呼萬喚、“嘆息腸熱”的,是一種“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與中國氣派”——百年國劇夢——事關戲劇藝術創(chuàng)新,事關民族文化自信,事關中華民族文化的建設與強國夢的實現(xiàn)。吳戈的云南話劇史、小劇場運動史、中美戲劇文化交流史研究,也就超越了狹隘的戲劇史研究的范疇,具有更為廣闊的現(xiàn)實意義。
吳戈是一個精力充沛、學術胃口極佳的學者。從田漢研究、曹禺研究起步,到云南話劇史研究、小劇場研究的持續(xù)關注,到戲劇本質(zhì)研究、中美戲劇交流研究、當代話劇舞臺研究、應用戲劇研究,吳戈的研究范圍涉及個案研究、本體研究、比較戲劇研究、戲劇文化研究等等,其涉獵之廣泛,學術眼光之犀利,在新時期以來的戲劇理論家行列中,吳戈是獨有的一個。
《戲劇本質(zhì)新論》引入了“媒介”和“戲劇情境”的概念,來定義戲劇的本質(zhì),認為戲劇不同于其他藝術樣式的根本,在于戲劇的媒介是“演員的生理條件”,在于“戲劇情境”的預設。演員表演、一定長度的行動、觀眾欣賞、以假定性為前提的戲劇情境的預設,再加上媒介概念,這一切構成了戲劇活動的五個要素?!稇騽”举|(zhì)新論》2001年初版,2012年再版,已經(jīng)成為多所藝術院校的戲劇概論教材;《中美戲劇交流的文化 解 讀 》則 有 2006年8月版 ,2007年11月版 ,2011年7月“當代云南社會科學百人百部優(yōu)秀學術著作叢書”三個版本,該項研究既有影響研究,又有平行研究,更能從文化學的角度,研究中美戲劇交流的隱喻與象征的文化意義,“標志著吳戈的戲劇研究,已經(jīng)走出了狹隘的戲劇本質(zhì)研究、戲劇本體研究、走向了無比寬闊的社會文化研究的海洋”?。
吳戈既是一個戲劇學者,又是一個藝術教育者、管理者,這使他的研究領域延伸到戲劇教育與藝術應用領域。2007年以來,他在《藝術教育》上連續(xù)發(fā)文《戲劇教育與戲劇專業(yè)發(fā)展的前途》《藝術教育與藝術應用》《戲劇活動與教育活動》《互利雙贏:藝術教育的發(fā)展與藝術繁榮》《強國夢與中國藝術教育》等文章13篇,提出了高校戲劇教育的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藝術教育與藝術應用的問題。吳戈認為,藝術教育可以分為“美學藝術教育”和“應用藝術教育”兩種。前者重在培養(yǎng)高端藝術人才,后者注重藝術與經(jīng)濟社會的對接。藝術教育的前途,在于美學藝術教育與應用藝術教育的并重。
從戲劇史、戲劇本質(zhì)到戲劇文化交流比較、到戲劇應用,還有下文將論及的當下戲劇舞臺的研究,既有微觀的細畫,又有廣泛的、宏觀的描繪,是吳戈戲劇理論的重要特點。
吳戈對當代話劇舞臺的研究,始于1989年?!对捳f徐翔的舞美設計》《應具備小劇場意識》,一者研究舞臺美術家的設計風格,一者是參加南京小劇場戲劇節(jié)的一些思考。后者發(fā)表觀點,闡述小劇場的探索性本質(zhì),引起了戲劇理論界的注意。2000年以來發(fā)表、收錄于CNKI的95篇文章中,就有劇評30篇以上。吳戈是一個非常活躍的評論家。
吳戈的活躍,得益于他中央戲劇學院、上海戲劇學院讀書期間積累的廣泛的戲劇人脈,得益于作為云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藝術學院校長的官方身份,更得益于他幾十年來對話劇舞臺長期的、持續(xù)的關注。他認為查明哲導演的特點是“強烈的人文意識、厚重的社會責任與生動的舞臺形式自覺”,查明哲堅守“劇場就是教堂”的信念,他有6部作品入選“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劇目資助”項目,其原因之一是他“皈依和頂禮的,是在精美的藝術底座上托舉起的高尚人性、理想人格、正義生活與公平社會。他感動觀眾的秘密很簡單:他捧獻出了他虔誠的心”?;至于王延松導演,盡管也有美中不足,“有的時候過于用力、意猶未盡時,會出現(xiàn)小小的失誤”,但是近年來他對于曹禺劇作《雷雨》《日出》《原野》的新闡釋、新敘述、新樣態(tài),“從內(nèi)容到形式,給觀眾提供了耳目一新的舞臺享受”?。
戲劇行動的展開,是以假定性為前提的。王曉鷹導演深諳此道:“假定性原則下的舞臺可能及其表現(xiàn)魅力,是王曉鷹導演藝術所關注的戲劇藝術創(chuàng)造的核心所在”??!稈煸趬ι系睦螧》(1984)中的“排練廳”,《魔方》(1985)中的報告會,《情感操練》(1993)中的陳舊簡陋的婚床——王曉鷹善于對整個戲劇活動空間進行設計,甚至從入場口開始,舞臺設計就開始了。在假定性的前提下開展充分的巧妙的戲劇時空創(chuàng)造,是王曉鷹導演藝術的特點之一。在他導演的大量劇目當中,“意識流動高度自由,毫無物質(zhì)空間羈絆,‘空間’在對戲劇藝術的‘假定性’特征理解深透的導演藝術家那里,幾乎就是展示創(chuàng)造神力的臺面,絕非演出活動的枷鎖”??!陡绫竟罚?003)中那鵝黃色的、透明的花園景物,為觀眾開辟了一個想象的空間,延伸了有限的舞臺空間,《花木蘭》(2006)時空轉(zhuǎn)換的大開大合,音樂話劇《肖邦》(2010)時空隨主人公的意識流轉(zhuǎn),《愛情泡泡》(1996)、《死亡與少女》(2001)中有限空間所表現(xiàn)的無限,《簡愛》(2009)《深度灼傷》(2011)中轉(zhuǎn)臺的巧妙運用……
吳戈認為:“……對演出形象注入創(chuàng)演者的‘評價意識’,形成形神皆備的演出‘詩化意象’”?是王曉鷹導演藝術的精髓。具體而言,上述例舉的《簡愛》,當簡愛大婚之際,知道了羅切斯特是有家室的,這時王曉鷹用了一個大幅度的舞臺調(diào)度:轉(zhuǎn)臺緩緩轉(zhuǎn)動,簡愛劇烈地逆向奔逃,羅切斯特的追趕、呼喊……整個的舞臺呈現(xiàn),是情感大廈的崩塌,是真摯愛情激流的潰堤。同時也注入了導演王曉鷹的強烈的主觀評價意識。其表現(xiàn)力是震撼的。再如《1977》(2007),知識青年追趕火車參加高考的場面,那漫山遍野的知青,那鳴叫的汽笛,那瘋狂的奔跑、跌到以后又爬起……時代的列車,知識人的命運,國家民族的前途,都在王曉鷹的巧妙的舞臺調(diào)度中,在生動的“詩化意象”里,在評價意識的深情注目下,得以呈現(xiàn),真摯而熱烈,形象而動人。
吳戈是云南當代話劇理論的拓荒者與辛勤耕耘者。吳戈的當代話劇理論研究,是中國當代話劇理論研究的重要收獲,是云南學者之于中國話劇理論研究的重要貢獻。
注 釋
①郭懷兵:《有法有化造詣精深——漫談彭華同志的導演藝術》,載《民族藝術研究》1998年第6期。
②黎方:《彭華在組織戲劇藝術生產(chǎn)中的美學追求》,載云南省民族藝術研究所,云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編:《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內(nèi)部資料),1995年。第34頁。
③郭懷兵發(fā)表于《民族藝術研究》上的三篇文章,是研究彭華話劇理論的重要文獻。它們分別是:《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1995年第2期);《寫在四十一年后——彭華同志談演員創(chuàng)造人物形象的矛盾問題》(1999年第5期);《有法有化造詣精深——漫談彭華同志的導演藝術》(1998年第6期)
④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載《民族藝術研究》1995年第2期。
⑤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61頁。
⑥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61頁。
⑦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67頁。
⑧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68頁。
⑨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61頁。
⑩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載《民族藝術研究》1995年第2期。
?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81頁至82頁。
?郭懷兵:《彭華與話劇〈蔡文姬〉的演出——兼談彭華的藝術道路》,載《彭華與云南文化工作》第73頁至74頁。
?因抗戰(zhàn)需要,有一段時間曾更名為《文藝戰(zhàn)線》旬刊。
?胡紹軒:《漫談戲劇結構——從多幕劇的第一幕談到話劇結構的創(chuàng)新問題》,載昆明市戲劇研究室編:《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二輯)(內(nèi)部資料,出版年不詳),第30頁。
?胡紹軒:《談戲劇結構與獨幕劇的藝術特征》,載昆明市戲劇研究室編:《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四輯)(內(nèi)部資料,出版年不詳),第18頁。
?胡紹軒:《漫談戲劇結構——從多幕劇的第一幕談到話劇結構的創(chuàng)新問題》。載《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二輯),第38頁。
?胡紹軒:《漫談戲劇結構——從多幕劇的第一幕談到話劇結構的創(chuàng)新問題》。載《云南戲劇藝術研究》(第二輯),第40頁。
?高登智:《云南話劇史話》,載云南省文化廳《地方志》編篡辦公室編:《云南文化藝術史志資料集》,1989年第1期(總第3期)(內(nèi)部資料),第39頁。
?高登智:《云南話劇史話》,載《云南文化藝術史志資料集》1989年第1期,第40頁至41頁。
?高登智:《云南話劇史話》,載《云南文化藝術史志資料集》1989年第1期,第42頁、第49頁。
?載昆明市地方志編篡委員會:《昆明歷史資料》(第八卷·抗日戰(zhàn)爭——文化),1989年。
?載《盤龍文史資料》第6輯,1991年。
?載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室編:《近代史資料》(總第70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
?載《盤龍文史資料》第7輯,1992年。
?龍顯球:《抗戰(zhàn)時期昆明救亡戲劇運動》,載《近代史資料》(總第70號),1988年,第245-246頁。
?毛祥麟:《大后方的先聲——抗戰(zhàn)時期昆明的話劇演出及評論》,載《艱難的評論》,云南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88頁。
?毛祥麟:《大后方的先聲——抗戰(zhàn)時期昆明的話劇演出及評論》,載《艱難的評論》第54頁。
?毛祥麟:《大后方的先聲——抗戰(zhàn)時期昆明的話劇演出及評論》,載《艱難的評論》第73頁。
?吳戈:《云南當代話劇的過去、現(xiàn)在與將來》,載《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第3期,第4期。
?余秋雨:《序言》,載吳戈著:《中美戲劇交流的文化解讀》,云南大學出版社,2006年。
?吳戈:《云南現(xiàn)代話劇運動史論稿》,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1年。第107頁。
?王佳磊,李勤蓮:《關注戲劇歷史,立足當下舞臺--吳戈的戲劇理論述評》,載《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11年第3期。
?吳戈:《我們的時代需要什么樣的舞臺創(chuàng)造?——從導演藝術家查明哲說起》,載《中國戲劇》,2013年第6期。
?吳戈:《王延松與他的經(jīng)典闡釋:“曹禺三部曲”》,載《戲劇藝術》2009年第4期。
?吳戈:《假定性·戲劇時空·舞臺意象與王曉鷹》,載《文藝研究》,2012年第1期。
?吳戈:《假定性·戲劇時空·舞臺意象與王曉鷹》
?吳戈:《假定性·戲劇時空·舞臺意象與王曉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