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碑,也稱北碑、魏體等,主要指南北朝時期北魏的碑刻書法,它的形式多種多樣,有摩崖刻石、造像題記、石經(jīng)石闋、磚刻塔銘、墓志等。魏碑是一個特定時期文化藝術(shù)產(chǎn)物的總稱,是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過渡性書法體系。它開創(chuàng)了隋唐楷書法則的先河。
北魏平城時期,是公元4世紀90年代末至公元5世紀90年代前期。這個時期的書跡有碑刻、墓志、造像記、買地券,近些年還出土了墨跡題記、瓦文、瓦當文等。書體有篆書、隸書、楷書等各種面貌,此間的書跡基本上是“體兼隸楷”之勢,結(jié)字與筆畫姿態(tài)像隸書而又摻有楷法,或是像楷書而又雜有隸意,如《暉福寺碑》《司馬金龍墓漆畫屏風題記》《趙埛造像記》等。其中《嵩高靈廟碑》保留了較多的隸意,橫畫平直兩端上揚,豎鉤平挑,撇畫上揚,這些典型的隸書筆畫在整個碑中占很大比例。這一時期,漢字書法萌生了楷化的取勢,筆畫方折瘦勁,橫畫左低右高,楷隸雜糅之勢已經(jīng)形成,這種現(xiàn)象在更早期的《皇帝東巡之碑》中也已出現(xiàn)。至《暉福寺碑》就有了更多的方筆出現(xiàn),姿態(tài)也更加多樣,俯仰向背,參差錯落之勢已經(jīng)形成,只是還未出現(xiàn)更多的長撇大捺,其實也已初具“洛陽魏碑”的雛形了。可以說,洛陽時期的《元楨墓志》《始平公造像記》這樣方峻中見靈活的楷書,就是從平城時期的眾多楷書樣式的書跡發(fā)展而來的。
《元楨墓志》作為孝文帝遷都洛陽后刊刻的墓志,其書風已經(jīng)受到了南朝漢文化的初步熏染,呈現(xiàn)出交錯過渡的書體面目,漸漸退去了隸書的影子,開始了楷化的步伐(見圖1、圖2)。
(圖1)
(圖2)
如“名、而”兩個字的對比可見:結(jié)體由平正之勢漸漸過渡到欹正相生;字形由方正漸漸變?yōu)槭蓍L;筆畫由圓轉(zhuǎn)漸漸變?yōu)榉秸郏呀?jīng)擺脫了隸書拘謹?shù)姆謴堉畡?,長撇重捺的出現(xiàn),加快了“平城魏碑”向“洛陽魏碑”的過渡進程。
北魏造像題記以龍門石窟為主,最有名的是《龍門二十品》?!妒计焦煜裼洝肥恰洱堥T二十品》的代表作,現(xiàn)存于河南洛陽龍門山古陽洞北壁,書刻內(nèi)容為一篇所造石像的題記,內(nèi)容充滿了宗教色彩,其書風以陽剛之美著稱于世。與其同期的《元楨墓志》深埋地下,直至1926年才出土,因此歷代金石學家并未與其“謀面”。
《元楨墓志》和《始平公造像記》在筆法上非常相似,方折居多,鋒芒外露;結(jié)體十分相像,斜勢為主,開張有度。由此可見,當時盛行的“洛陽書體”已經(jīng)成為主流社會的審美趨勢,從“躬、震、遺、秀、使”等字(見圖3)可以略見一斑。另外,同期的很多造像題記和墓志銘的書法風格也逐漸趨同。
(圖3)
(圖4)
這類以“斜劃緊結(jié)”為共同特征的新體楷書(見圖4),楷法遒美莊重,接近東晉王獻之《廿九日帖》和南朝王僧虔《太子舍人帖》的楷書。因為北方這類楷書首先在洛陽地區(qū)的上流社會流行,故可稱為“洛陽體”。這種書風在當時的墓志、造像、寫經(jīng)抄書等方面已經(jīng)全面應用。不論在皇家還是官宦之家或是民間都已全面流行,間接地說明鮮卑族漢化的程度已經(jīng)相當普及了。
縱觀元氏墓志,留存量大,題材豐富,書刻精美,完整地體現(xiàn)了一個時代書法藝術(shù)的高峰。以風格的沿襲變化、書刻的精致程度劃分,大致可分為三個時期:從孝文帝元宏太和二十年到宣武帝元恪正始五年,屬于早期,主流風格是斜劃緊結(jié),方峻雄強,棱角突出,風格彼此接近;從宣武帝元恪永平元年到孝明帝元詡神龜三年,屬于中期,隨著鮮卑貴族漢化進程的深入,開始化奇崛為妍美,變雄強為灑脫,主流風格是方整勁健,俊朗雅致;從孝明帝元詡正光元年到孝武帝元修永熙三年,屬于晚期,主流風格是結(jié)字平正寬厚,端正秀美,清勁而華茂,嚴整而俏逸,并有明顯的復古之風出現(xiàn),書刻精良程度到達極致,可謂“文質(zhì)并重”。
(圖5)
(圖6)
如“子、將”兩個字的演變過程(見圖5),《東巡碑》《嵩高靈廟碑》的楷隸雜糅,保持隸書扁方的體勢,橫畫波折明顯,雁尾依稀可見;《元楨墓志》則方筆為主,體勢瘦長傾斜,隸書的痕跡漸漸褪去,楷法已初步形成;《元顯儁》《元倪》《元纂》更是逐步成熟,用筆豐富,字形優(yōu)美。以《元楨墓志》為中軸,北魏百余年的碑刻、墓志,字形演變清晰可見。以《東巡碑》《嵩高靈廟碑》為代表的“平城魏碑”體兼隸楷,甚至隸多于楷;《元楨墓志》《元簡墓志》等早期“邙山墓志”筆畫豐滿,字形欹側(cè),挺拔開張,楷法完足并留有隸意。率性間直抒胸臆,無所顧忌,引領早期魏碑式樣;《元倪墓志》《元纂墓志》《元略墓志》等中晚期作品漸與南朝接軌,舒緩平正成了主流。儒家文化正統(tǒng)思想演化成為主要文化標志,尊儒尚雅、重質(zhì)尚文之風已經(jīng)牢固確立。書風從險峻凌厲向雍容典雅過渡,再復魏晉神韻,漸漸為隋唐楷書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如“歲、聲”兩個字(見圖6),從《元楨墓志》開始依次向后觀察:橫畫的傾斜角度逐漸變小,到唐代近乎平畫,長短粗細的規(guī)范程度也大大提高;撇捺左右開張的幅度也在逐漸變小,字形更加中規(guī)入矩;點畫行筆的隨意性也趨于嚴謹規(guī)范。
以《元楨墓志》為起始的洛陽魏碑向后一直發(fā)展,直至隋唐,“隸意漸褪、字形欹側(cè)、平正工穩(wěn)、秀麗多姿”。魏碑一脈書風漸次由斜畫緊結(jié)之勢呈現(xiàn)寬博優(yōu)雅之貌,沿著雅化的道路嬗變,開創(chuàng)了隋唐楷書法則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