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術之前要全身麻醉,麻醉師會在病人耳畔輕輕說:“閣下很快就會睡著……”麻木的感覺,自手臂一直延伸至腋下,然后,病人便昏迷過去,任由醫(yī)生宰割。
醒轉之后,入場生活,待傷口復原,起碼有三個月左右時間,有許許多多小節(jié),從此在記憶中消失得干干凈凈。
像某出版社老總的筆名是啥,像友人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像拉開抽屜,嘖,這是什么?幾時買過這樣的耳環(huán)?
不是不令人感慨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置那么多身外之物來作甚?晃眼就會忘記,且毫無損失,平時又何須管那么多閑賬?
約三個月過后,人漸漸蘇醒,零零碎碎的瑣事又統(tǒng)統(tǒng)回來,重墮紅塵,忽然之間想起這個,又記起那個,哎呀呀,不得了,又開始斤斤計較。
其實,何用別人動手,宜學習自我麻醉:什么?不記得了,呵,是嗎?有這樣的事?敲敲腦袋,一并渾忘,正是:說時容易做時難。
滄海遺珠,總有一件兩件事,是永遠消失在麻醉劑中的吧,多好,宜當做意外收獲。
(亦舒/文,摘自《生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