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

終于能有這樣一個午后，我推掉或者逃避掉不想做的事情，讓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我起身坐在床上，望著屋子窗外的合歡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知道為什么會想這么多，也許“胡思亂想”早就成了我的一個習(xí)慣，亦或一些事情本來就沒有緣由。

又到了“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的時節(jié)。天氣總是像極了人的脾氣，時而熱得讓人有些微微煩躁，時而卻又會冷風(fēng)陣陣凍得人發(fā)抖。不過，我還是希望它能夠下點(diǎn)雨，初夏時節(jié)，沒有必要傾盆，一點(diǎn)就好。就是能夠給人一絲清涼，卻不是清冷的那種。我總是有種感覺，任何聲音在下雨時都會傳得更遠(yuǎn)。小時候，我喜歡在下雨的時候趴在家里的窗臺前，看雨點(diǎn)打在玻璃上，綻開一個個帶鋸齒的小圓點(diǎn)，亦喜歡看大雨如注時雨點(diǎn)落在窗前很深的積水中濺出的小水花和能夠在水中漂動的泡泡。那個時候，我時常會聽到有人在拉二胡，時而哀婉時而歡快。

總是這樣看雨，當(dāng)然也會在這個時候?qū)⒋扒暗钠渌挛锸杖胍曇啊Ｔ浀?，窗前的綠化帶中栽了一棵合歡樹，高大筆直。每年初夏，它都會開滿毛茸茸的粉色花兒，惹得人喜歡極了。夏季的每個傍晚，我放學(xué)回家，合歡樹的花兒總會以那清新馥郁、沁人心脾的味道歡迎我回來。那時，卻也總是將要期末考試的時候，我似乎經(jīng)常忘記去多看它幾眼，更談不上欣賞了。而這時候，卻是它最美好的時刻。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許多年過去了。有的時候夜晚下了大雨，它那毛茸茸的粉色花朵會散落一地。而我，早上出門，忙掃一眼，便趕路了。

很喜歡季羨林老先生的文章。季老有一篇寫合歡的散文《馬纓花》。只不過，我與之見面，實(shí)在試卷上。讀此文時，才意識到合歡樹有多么美，才意識到我對家里窗前那棵合歡樹忽略的太多了。而此時，它還在我家窗前，我卻不會每天經(jīng)過它的面前了。此時，時光愈加匆匆，讓我什么都來不及細(xì)細(xì)地品味。

于是后來上了大學(xué)，清閑的時間多了，我便特別留意校園中的植物，經(jīng)常到處去尋找那挺拔的身姿，那像含羞草一樣的葉子。

冬天如期而至。記得那年冬天格外冷，時常有大風(fēng)，折斷樹杈。一日下午風(fēng)后，我走在通往學(xué)校南門的那條道上，忽然發(fā)現(xiàn)地上有很多像豆莢一樣的東西。我撿起一個剝開，里面竟是小小的棕色種子。我忽然想起來，這東西在家里窗前也會經(jīng)常有。我看著路邊一排排整齊的樹，知道它們在等待著夏天的到來。

時常下雪刮風(fēng)的冬天，總是會顯得格外漫長。標(biāo)準(zhǔn)北方人的我，也曾在那時感冒了許多次。我常常出去買些藥，走過那條路，時常看看那些樹，也會偶爾撿起兩三個“豆莢”保存起來。

冬天，終究還是會過去。凜冽的風(fēng)刮了幾次，轉(zhuǎn)過年頭就變得“溫柔”多了。幾場小雨過后，校園里大片的綠色開始出現(xiàn)，而南門那道旁的合歡樹卻稍顯羞澀，慢慢生長?？赡芩教鞖庠倥鸵恍┑臅r候才會綠的肆意吧。因?yàn)樯L得慢，便決定了它的花會開在夏季接受風(fēng)雨的洗禮，而不會在春季與其他植物的花爭奇斗艷。

幾場雨過去之后，陽光漸漸暖和，合歡樹的葉子也終于長出來了。更令人驚奇的是，小路周邊的花壇里、大樹下，甚至石縫里長出了一棵棵含羞草似的合歡幼苗。小小的合歡樹甚是招人憐愛，有的依偎在大樹下，有的則在花壇里石縫中朝各處張望，它們盡己所能吸收養(yǎng)分，然后努力向上生長。我甚至能想象幾年后它們蓬勃健壯的樣子。

于是，我在一個雨后的傍晚，趁著泥土松軟，小心翼翼地挖起一棵帶回宿舍，選好泥土，找好花盆，種了下去。那時，窗臺上和屋里在晴天常?？梢缘玫揭唤z陽光。我把小合歡擺在窗臺上，不時地灑些水，它就在幾次萎蔫，幾次舒展之后活了下來。

那段時間，心情不好，整個夏天充滿了憂傷的味道。我時不時地會空空悵惘。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夏天，著實(shí)有些涼，雨水也著實(shí)有些多。

記得學(xué)期末，我們的宿舍突然變動?！鞍峒摇钡臅r候，我自然不會忘記帶上我親手栽的小合歡樹。我把它擺在新宿舍依舊不寬的窗臺上。放假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卻舍不得在回家后把它放到外面去獨(dú)面烈日與風(fēng)雨。于是，我突發(fā)奇想，將它的盆放到一個淺的可以盛水的敞口盒子里面，并將一塊小毛巾一頭浸在水里，一頭搭到盆沿，天真地認(rèn)為它能依靠這個類似“溫室”的簡易裝置活過我離開的幾十天。

可是，當(dāng)我假期結(jié)束回來時，它已經(jīng)枯萎并死去了。猛然間，我回憶起小時候在窗前看到的黃豆粒般的雨點(diǎn)和清晨上學(xué)看到的滿地落花，回想起冬天里凜冽的寒風(fēng)與久久不會化去的積雪。我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家里窗前與校園道旁的合歡樹現(xiàn)在正蓊蓊郁郁，花開滿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