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剛毅
我們依舊選擇包車,司機沒有走中部的老路,而是沿著海邊新修的公路奔行。一路上風光旖旎,藍藍的海水,空曠的海面,幾處可愛的海灣,零零星星在海邊游玩的人,愈往北行愈安靜。兩個多小時后,車子抵達安達地區(qū),司機熟悉我們的酒店,輕車熟路地拐進一段狹窄且顛簸的土路,路旁密密的樹林和低矮的房屋,頃刻傳遞出一個信息:我們來到了一個偏僻且閉塞的地方。
在這片寧靜的白沙灘上僅有三家小小的酒店,我們入住的度假酒店算是其中的“土豪”,僅有的十間客房,分布在酒店的四處,充分保障了客人的隱私和清靜。
當陽光褪去灼熱,我們興沖沖地奔向海灘。高大挺拔的椰子樹沿著海邊一字排開,潔白的沙灘還帶著太陽留下的余溫,我扔掉鞋子,忘情地奔跑在沙灘上。沙子親吻著我的雙腳,如母親溫暖的撫摸。此時正值退潮時分,沙灘與大海之間是一片廣闊的淺灘,鋪著厚厚的白沙,踩在上面軟軟的,面粉般細膩的沙子從我的趾縫間冒出,癢癢的。忽然想起小時候赤腳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泥巴調皮地在趾縫里鉆進鉆出,噗嗤噗嗤地響,幾個小伙伴就會樂開了花。在安達海灘的白沙灘上,我們仿佛回到了童年,在異鄉(xiāng)重拾一份童趣。
我們沿著沙灘繼續(xù)往東走,一會兒撿拾貝殼,一會兒玩玩水草,陽光漸漸由白變黃,沙灘、海水、椰林、奔跑的小狗、歸家的小舟,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夕陽隱沒在遠山的后面,山巒上鑲著一道鍍金的邊兒,熠熠生輝,光芒四射,將云層照亮,反射出更加絢麗的色彩,這些色彩快速變換,時而杏黃,時而橙黃,時而粉紅,時而火紅……藍色的天空化作一張畫布,晚霞則是技藝高超的畫師,執(zhí)一支神奇的畫筆,在上面恣意揮灑。畫布上的色彩愈變愈艷,愈變愈濃,像怒放的花朵,像奔騰的駿馬,又像張狂的火舌,熊熊燃燒著,意欲照亮逐漸變暗的天空。這片瑰麗的天空倒映在海面上,海天相連,一艘螃蟹船停在海面上,恰到好處。海浪輕輕地拍打著沙灘,海風中傳來歸航的槳聲,三三兩兩的人影穿過薄薄的夜幕,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次日醒來太陽已升起,漲潮了,昨天見到的淺灘沒入水中,白晃晃的一片。海浪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海水輕輕漫過沙灘,再悄悄退去,珊瑚的碎片被海浪推擠著站成一條線,歪歪斜斜地伸向遠方。陽光從藍天傾瀉而下,穿透水面,將海水切割成一個個小方塊,如果凍般晶瑩剔透,彈性十足,他們微微地晃動著,光影斑駁。淺淺的、透明的海水慵懶地躺在愜意的海灣里,空氣中彌漫著陽光和椰樹的味道,沒有一絲海腥味。
我們走啊走啊,水清沙凈,心情如這清晨明媚的陽光。這一泓透明的水像被施了魔法,翡翠的綠,寶石的藍,深深淺淺,呼喚著我們,劃一葉小舟駛入它的懷里。
海邊的樂趣太多,尤其在這樣一個海水澄澈、白沙舒緩的地方,我們盡享藍天、清風,還有一份難得的清靜,不經意又靜靜待到了退潮時分。
海灘上一下子熱鬧起來,附近的村民扶老攜幼地來趕海,在海邊上忙活不停。
我們好奇地湊過去一探究竟,只見一位姑娘手起刀落,把一個圓圓的東西一劈為二,用手指把四壁上狀似橘子瓣的黃色東西摳下,倒在掌心再送入口中。他們友好地邀請我們分享美味——海膽。圓圓的海膽渾身是刺,頗像小時候吃過的刺梨兒,只是一個生長在山上,一個生長在海里。這是我第一次吃海膽,那個狀似橘子瓣的東西是海膽卵,滑溜溜的,咸中帶甜,鮮美無比。
正大塊朵頤,不經意抬起頭,卻見遠處海天一色。沒有一絲風,海水如凝固了一般,明亮似鏡,水天相接,趕海的人兒恍如正腳踏云彩站在天上。“天空之鏡!”我驚呼道,顧不上到嘴的美食,忙不迭地按下快門。
一回頭,天邊的云彩已開始泛黃。太陽躲在云里,似乎累了,發(fā)出的光柔弱無力,天色漸漸暗下來,趕海的人們紛紛歸家,大海,又歸于寧靜。
我們朝著日落的方向走去,沙灘漸漸變得狹窄。路過另一家精品酒店,一位歐洲游客走下臺階,向我詢問日落的情況。我手一抬,指著天邊那團黃色無奈地說:今天的日落似乎不行,真遺憾,昨天的可美了。他望望遠處,聳聳肩,失望地走回酒店。
朋友撿到一枚漂亮的紫貝殼,我正拿著拍照,突然,天邊噴出一道燦爛無比的霞光,剎那間,天空被染成了橘紅色。滿天的云霞一會兒像金色的麥浪;一會兒又變成一只白鴿,身披霞光,振翅欲飛;忽又變成巧施脂粉的舞女,手執(zhí)紅綢,輕盈舞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夕陽越來越紅了,紅得幾乎滴血,就像是一朵碩大的紅牡丹在天邊怒放。這一刻,她的美麗讓我難以置信,我不停地指著相機的屏幕問朋友:“這是真的嗎?真的有這么紅嗎?”。朋友也未曾見過如此紅的晚霞,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天色愈暗,色彩愈濃,天邊像拉起了一道暗紅的絲絨幕布,舞臺中央是一艘船,它穩(wěn)穩(wěn)地停在海面上,似乎也在忘情地欣賞這如血的殘陽。
我從小生活在內地,雖然也曾走過萬水千山,也曾到過許多著名的海灘,但直到此刻,在一個叫安達的海灘,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海灘,我終于體會了殘陽如血的瑰麗。
半夜里肚子突然不舒服,我十分不情愿地起床。窗簾的一角透進了一線紅光,掀開一看,天邊已泛起紅色。我抓起相機沖到沙灘,沙灘上空無一人,只有一條狗坐在椰樹下。它回頭看看我,再看看天邊,慢慢地起身朝東而去。藍紫色的天空中飄著千姿百態(tài)的云彩,如飛絮,如絲巾,如棉花糖。霞光照亮了天邊,橙紅、橘黃、粉紫、淺藍,上帝似乎特別偏心,把全世界最鮮艷的色彩全灑在了這里。
一艘螃蟹船停在淡綠色的海面上,它的前方卻是橘紅的海水,正應了白居易的著名詩句: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只不過此時面對的卻是朝陽。
不遠處有人劃著小船出海了,是為了生計的漁民還是勤快的游客?船兒漸行漸遠,變成一個小黑點,隱沒在波光瀲滟的海面上。
西邊的天空不知何時也醒來了,云朵由灰轉白,竟有幾團變成了粉紅,如一個含情脈脈的少女,嬌羞地注視著遠方的情郎。
絢麗的朝霞持續(xù)了十幾分鐘,慢慢褪去了繽紛的色彩,只剩下濃烈的黃色,似乎在等待著什么。終于,在云層后出現(xiàn)了一個亮點,它越升越高,越來越大,突然,一道金光透過云層照射在海面上,整個海面頃刻間被染成金色。而那朵云,那朵半掩著太陽的云,樣子十分奇特,云的上半部分竟然酷似一張中國地圖。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我無暇感嘆,只顧著按動快門,記下這一幕幕絕美的畫面,也為我們的薄荷島之旅劃上圓滿的句號。
再見,羅博克!再見,安達!再見,薄荷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