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靖

神秘的中介機構

2013年，我和先生移民到美國，在朋友的介紹下他進入了一家證券公司，任職市場部總監(jiān)，年薪80萬美元，而我則進入一家私人診所，月薪2萬美元。在朋友的眼中，我和丈夫是令人羨慕的中產(chǎn)階級，可是我們也有煩惱：16歲的兒子進入高中之后，學習成績連前100名都沒有進，本來我和先生打算等孩子高中畢業(yè)后，就把他送入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和南加州大學中的一所，可是兒子的成績無疑讓我們的希望要破滅了。

都說事在人為，我發(fā)動身邊的朋友，看看有沒有這幾所大學的熟人把兒子運作進去，可是尋找了一遍之后，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這樣的“能人”。

有一次，我和病人戴妮思聊起了自己的煩心事，戴妮思是好萊塢的一線演員，在我精心的治療下，她的腰肌勞損有了好轉，我們還一起吃過兩次飯。聽了我的痛苦，戴妮思哈哈大笑起來：“想讀好的大學這什么難的，我的朋友就在一家中介機構的幫助下，進入了斯坦福大學！”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問戴妮思是怎么運作的，“我只知道他給了中介機構Key Worldwide Foundation20萬美元，至于具體怎么操作的我就不得而知了?！?/p>

錢對于我和先生來說不是問題，我連忙把好消息告訴了先生，先生未置可否，但是他提醒我現(xiàn)在騙子太多了，千萬不要為了把兒子送進名校被騙。當天晚上，我上網(wǎng)查詢了Key Worldwide Foundation，這是一家非盈利性慈善機構，工作人員只有10個。在機構的網(wǎng)絡主頁上寫著：“我們將與您的子女合作，幫助他們確認自己的優(yōu)勢，釋放他們的潛力，選擇合適的大學，定位自己的水平，總結學校課內外的經(jīng)歷，以獲得成功的生活?！痹诠倬W(wǎng)下面，還有一些服務成功的案例當事人的感謝信。

我按照網(wǎng)頁上留下的郵箱發(fā)去了一封郵件，表達了希望合作的意愿。兩天后我就接到中介機構工作人員的電話，并約好到一家咖啡館見面。見面之后，對方自我介紹他叫戴恩，還拿出了幾份成功的案例資料：“別看我們的中介機構人不多，但是經(jīng)過我們運作成功的人數(shù)可不少，比如好萊塢演員、美劇《歡樂滿屋》的主演珞莉·路格林，我們幫她兩個女兒偽造了帆船特長生身份，讓兩個根本不會劃船的女兒成功被斯坦福大學錄取。另外，好萊塢明星、美劇《絕望的主婦》的主演菲麗西提·霍夫曼也是我們的客戶，我們在考試中幫她的女兒作弊，延長考試時間、秘密糾正答案，讓平時只能考出1000分左右的女兒，最終在SAT中考出了1420的高分，順利被名校錄取?！?/p>

戴恩口若懸河，我心動不已，可也很困惑：Key Worldwide Foundation只是一家非營利性的慈善機構，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能量，輕松將孩子們送入大學？戴恩解釋說：“你放心，只要你向慈善機構捐款15萬美元，其它事情我們會幫你解決。我知道，這點錢對于你們根本不算什么，可對于孩子將來就不是用錢能衡量的了！”

我自然不會聽了戴恩幾句話就輕易地給他們15萬美元?？吹轿要q豫不決，戴恩湊近我的耳朵：“我知道你還不放心，不要看我們的人不多，但是我們的負責人威廉有著龐大的人際關系網(wǎng)，他和多家著名大學招生負責人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失敗案例?！蔽覜]有當即答應戴恩，說要回去和先生商量一下。

晚上，我和先生聊了白天和戴恩見面的事情，他思考了片刻之后，決定接受戴恩的條件，但是前提是先擬定一份切實可行的運作方案。第二天，我在咖啡店再次見到了戴恩，他提醒我通過公司捐款的方式打錢，我問為什么，他笑而不語，我只好作罷。

三種方法可選擇

一個星期后，戴恩通知我到咖啡廳見面，見面之后他交給我一份運作計劃書，在計劃書里，戴恩詳細了列明了三種運作方式。

第一種：直接買通監(jiān)考官。在正?？荚嚭笃?，糾正兒子的答案，幫助兒子直接“考出”好成績?？吹轿也幌嘈诺难凵瘢鞫髡f：“我曾經(jīng)把學生安排到洛杉磯和休斯敦參加SAT考試，提前賄賂了考試的管理員。通過管理員在考試后半場幫助學生修改答案，來讓學生成績提高?！?/p>

第二種方式是直接找槍手代考，賄賂考官，交換富二代和槍手的試卷?！斑@個方法相對于上一種要更高級一點，在考試中，槍手和你的兒子一起進場考試，正常答卷。到了交卷的時候，被賄賂買通的考試管理員再將你兒子和槍手的試卷調換。這樣你的兒子既正常參加了考試，過程中也正常答題。如果錢足夠多的話，我們還能安排槍手給你的兒子‘定制成績，就是根據(jù)你兒子平時的水平情況，考過想要的分數(shù)線，也不至于高得離譜，免得讓人懷疑。”

第三種方式就是裝成“智障”要求延長考試時間?！跋馭AT這樣的考試，為了照顧那些患有學習障礙、閱讀障礙的考生，考試舉辦方會在學生提供有類似障礙的證明情況下，為學生單獨作考試安排，有時候是延長考試時間，有時候是直接讓他們獲得免試SAT的許可。要知道，考試的時候每分鐘都是至關重要的答題時間，多一倍的考試時間，就比別人多了太多的優(yōu)勢?！?/p>

看了這些，我驚得瞠目結舌：為了上名牌大學，中介機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沒有答應用哪種方式，因為我之前了解過美國大學的招生情況，只要被查出在考試過程中存在任何作弊行為，考生即使進入大學也會被取消錄取資格，不僅剝奪三年的高考資格，還會被列為失信名單?；氐郊依铮液拖壬治隽诉@樣做可能造成的嚴重后果，他也變得猶豫起來。

可是就在我們拿不定主意時，戴恩又打來了電話：“如果你們中途改變主意的話，你們之前交的預付款我們是不會退的！”我進退兩難，不繼續(xù)就白花了那么多錢，可是繼續(xù)的話我又擔心東窗事發(fā)。就在這時，兒子知道了我在幫他運作上大學的事情，他很不屑我們的做法。

2018年9月初，圣地亞哥大學曝出了招生的丑聞，一個名為維金娜的學生被查出有招生問題，很快她的父親是上市公司總裁的身份被曝出來，更勁爆的是一個星期后又有三個人被檢出有招生問題，而他們的父母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業(yè)界精英。一時間，圍繞有錢人就能上名校的討論在網(wǎng)上風起云涌?？吹饺呵榧^，我決定暫時中止和戴恩的合作，戴恩爽快地表示，我們的合作協(xié)議在一年內都有效，等我想清楚了隨時都可以找他。

就在我以為再也不會聯(lián)系戴恩時，兒子的幾次考試成績出來了，按照往年的錄取成績，別說上好的大學了，就是普通大學都上不了。那段時間，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但心他出事，就陪著他。有一天，我到抽屜里找東西時，發(fā)現(xiàn)了和戴恩簽訂的那份協(xié)議，然后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他的電話，并約定到咖啡廳見面。

落座之后，戴恩安慰我說：“你盡管放心，經(jīng)過我們運作的學生，絕對不會出現(xiàn)像圣地亞哥大學那樣的事情發(fā)生，據(jù)我們了解，你孩子曾經(jīng)參加過學校運動會，所以我們還可以以特長生的身份將他運作進大學。”

PS偽造特長生

在戴恩的講解下我才知道，美國名校錄取特長生是為了給在不同領域擁有天賦才華的學生多一些機會，但是這個為了支持學生多樣化發(fā)展的錄取機制，卻被富人們用來當捷徑?！拔覀兛梢詭椭愕膬鹤觽卧祗w育特長生的資料，包裝成能力突出的體育特長生，我們可以偽造各種運動證書和獲獎榮譽，把他們塞進各種運動精英俱樂部，指導你的兒子擺拍各種運動場景，甚至直接用PS技術把他的臉和專業(yè)運動員的照片結合在一起?！?/p>

之后半個月時間，在戴恩的指導下，中介公司的員工給兒子拍攝了大量比賽的照片，在一所大學的運動會上，兒子穿著比賽服出現(xiàn)在賽場上，有的是他在比賽中的場景，有的是他在頒獎臺上領獎。最讓我驚訝的是，戴恩竟然通過PS的辦法，讓兒子接受了百米飛人博爾特的指導。除了這些照片，戴恩還“造出”兒子各種比賽的參賽證和獲獎證書。

可是參賽證和榮譽證書可以偽造，特長這種東西，進了大學校隊難道不怕暴露嗎？戴恩拍著胸脯說：“這個你盡管放心，等你的兒子進入大學后，我們可以幫助他找各種理由推脫校隊的訓練，之后再弄傷殘證明，徹底逃避校隊訓練比賽的責任，這樣既進了名校，也不會被拆穿身份?！?/p>

我在殫精竭慮，兒子卻對我的行徑非常反感。一方面他對讀名校并不感興趣，另一方面是進入名校面臨的畢業(yè)壓力也是非常的大，而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和女朋友商量好了進入一所職業(yè)大學，學習汽車修理知識，畢業(yè)后就開辦一家汽車美容修理公司。

就在我和兒子每天都在爭吵時，招生丑聞越演越烈，牽扯進來的名校已經(jīng)包括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南加州大學、喬治城大學、圣地亞哥大學、達州大學奧斯特分校、維克森林大學。而被起訴的50人中，有33人是家長，有9人是頂尖學校的教師，其余則是考試機構中介工作人員，這些父母向中介機構支付了10萬到650萬美元不等的資金。曾經(jīng)擔任奧巴馬兩個女兒的網(wǎng)球教練、喬治城大學的體育老師哥頓·伊恩斯，就在2012到2018年間，收了270萬美元的賄賂金，與中介合作，為喬治城大學招了12個網(wǎng)球特長生。

我驚出一身冷汗，當初戴恩幫我聯(lián)絡的幾所大學都在其列，我慶幸兒子的“叛逆”讓我沒有深陷泥潭。

如今大學招生的丑聞還在發(fā)酵，市民在攻擊大學招生的種種丑相時，大家也在反思一個問題，就算沒有暗箱操作，精英大學也會被富人們把持，如今孩子們接受的教育，就像是一個費心費錢費力的長跑比賽，要得出好的結果，有時候光靠孩子努力聰明是不夠的：家庭的支持、輔導、投資，都對孩子的成長成才至關重要。就算沒有這些旁門歪道的舞弊，富人的子女也一樣能夠通過接受更好的教育，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在申請大學的時候有更多的優(yōu)勢。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