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晶
由 于工作關系,多次去過茶廠、茶園。因 了對于茶文化的特別鐘情,也多次去過茶館、茶社,在專業(yè)茶師的指導下,品茶、鑒茶、賞茶。甚至,在脫了“茶盲”之后,也裝模作樣地搞了個以茶為載體的聊天節(jié)目——校長茶約。
“茶行”,是在春天成行的。因而,也就有了詩意的全部要素:春天、春光、春意、春心、春色……這次“茶行”是在昌寧文化局朋友的精心安排下完成的,更因為文化局朋友就是昌寧漭水鎮(zhèn)人士,因而,朋友對于茶、對于山、對于水的理解、感悟和體會,比之常人,要真切而純真、暢達而誠懇。
“自古滇紅出昌寧”“千年茶鄉(xiāng)”,這兩句話,無論有沒有廣告的意圖,都告訴我們:昌寧才是云南茶鄉(xiāng)的源頭,也才是時下人們說的滇紅茶的正宗原產(chǎn)地。
無古茶,不昌寧
朋友姓張,本家,一路開車陪同,一路對于古茶樹、古茶藝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
他說,從人文的脈絡看,昌寧的故事都記載在歷史里了。陸羽之《茶經(jīng)》和唐《蠻書》里,不難找到昌寧茶的記載:“茶,南方之嘉木,茶出銀生城界諸山”……唐時,昌寧縣全境屬永昌節(jié)度地,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大量野生茶的滄江流域,正好處在銀生、永昌兩節(jié)度地之間。《昌寧縣志》載,明洪武年間,右甸碧云寺的“碧云仙茶”曾作為貢品。明代的《云南圖經(jīng)志書》也記載“孟通山(今勐統(tǒng))所產(chǎn)細茶名灣甸茶,谷雨前采者為佳”。民國《云南行政紀實》記載,昌寧境內(nèi)百年老茶樹,比比皆是。
朋友說,從環(huán)境的生態(tài)看,昌寧的海拔高度正是出產(chǎn)優(yōu)質茶的最好地理位置。昌寧地處橫斷山脈的南端、瀾滄江的中游地段。常年濕潤溫澤的氣候,特別適合茶樹生長;加之,昌寧海拔相對較高,太陽光照充分,晝夜溫差較大,茶樹不易遭受蟲害,使得茶樹,這種在內(nèi)地一般要30年更新的灌木,長在了昌寧,就成為參天大樹,歷經(jīng)千年而愈發(fā)茂盛。
無茶王,不漭水
我們此次“茶行”的目的地是明確的,那就是有著茶王茶樹的漭水。漭水屬于瀾滄江的支流。在這個昌寧母親河的兩岸,生長著距今千年的茶樹上萬株。最令人稱道的當屬1600余年的古茶樹,當?shù)厝朔Q之為茶王。
這棵古茶樹,能在當?shù)胤Q之為茶王,不是隨隨便便說說的,更不是廣告炒作,而是有著權威專家的鑒定意見。
證據(jù)表明,昌寧是一個古老的茶區(qū),境內(nèi)野生茶樹、古茶樹、古茶園分布較多。野生茶樹群落、野生茶樹以及古茶樹、古茶園不僅是茶樹原產(chǎn)地、茶樹馴化和規(guī)模種植發(fā)源地的“活化石”,還是未來茶業(yè)發(fā)展的重要種質資源,是極為珍貴、獨特的生物資源和茶文化資源。
2006年,由中國工程院著名茶葉專家陳宗懋院士領銜組成專家組,對昌寧古茶樹樹齡、古茶樹群落年限以及分類、茶葉品質進行了鑒定。專家認為,從茶樹的分布范圍、數(shù)量、種類和形態(tài)特征看,昌寧茶樹種質資源的多樣性十分豐富。這一國家“七五”重點科技攻關項目“茶樹種質資源的系統(tǒng)鑒定評價”的研究結果證實:漭水黃家寨大葉茶、溫泉聯(lián)席源頭茶、河尾茶等古茶樹均是優(yōu)質資源。主要特點是茶多酚高、兒茶素含量高等,制茶品質優(yōu)。鑒定結果還表明,昌寧利用茶葉歷史悠久。為此,陳宗懋院士激動地欣然命筆,為昌寧題詞:“千年茶鄉(xiāng)——昌寧”。
從此,這棵古茶王樹,也就赫然進入了公眾的視野,為普茶的骨灰級粉迷所鐘情。
無古茶,不遠行
話就要說得遠一點了。
2012年3月,去云南調(diào)研時,適逢一個云南的同行愛好普洱茶,或者干脆說,他就是一個普洱茶的超級茶迷。那次的云南之行,在我的博客里也曾經(jīng)記載,其中的一個題目說“一日三茶,讓我難以入眠”。朋友說喝普洱茶上癮。他告訴我,我們通常看到的,在普洱茶的標簽上,有什么南糯、南嶠、勐宋、景邁、布朗、巴達茶,那就是傳說中六大茶山了,而這些茶山,多數(shù)在西雙版納地區(qū)。而這六大茶山,在他們專業(yè)人士看來,是江外的六大茶山。這里的所謂江,是指瀾滄江。而江內(nèi)還有六大茶山——革登、倚邦、莽枝、蠻磚、曼撒(易武)、攸樂(基諾)。后來,我買了關于普洱茶的很多書籍,從生普到熟普,從老班章到冰島,從臺地茶到古樹茶,我讀得津津有味,似乎整個人被普洱茶湯從上到下澆了一個通透。
我的思緒正在飛揚,耳邊響起了朋友的話:“我們這次不僅要親眼看看千年古茶樹,更重要的是去看古茶樹王。古茶樹王周圍也有很多千年古茶樹?!甭犝f馬上就可以看到古茶樹王,我更加興奮。一直在心里憧憬著的愿望,很快就會實現(xiàn),心里居然有些悸動:興奮、緊張、期盼,猶如夢里一般。
車子在彎曲顛簸的山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之后,終于來到了茶樹王的旁邊。茶王樹的主人熱情迎接。他家除了這株古茶王樹之外,還有七棵千年古茶樹。在我們下車的地方就挨排生長著四棵古茶樹,而他家屋后,還有兩棵。
說實話,眼前的古茶樹,其貌不揚:樹高約有四五米,樹身一個人完全可以摟抱過來,和我們平時見到的生長了二十年的香樟樹差不多大小。當然,與香樟樹不同的是,古茶樹更像個無人管理的灌木:枝杈橫斜,隨意生長。朋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解釋說:“茶樹需要多枝,芽頭才能多發(fā)。我們一般不隨意修剪。況且,這些過去都是野茶樹,讓他們自然生長,才更符合他們成長的特性?!?/p>
說話間隙,我們順著階梯,下坡走了200來米,就來到了茶王樹下。
此前茶王的主人,已經(jīng)按照朋友的安排,在茶樹王下,給我們擺好了茶桌、茶盤、茶杯。
眼前的茶樹王,以前只在傳說里,現(xiàn)在得以親眼目睹,猶如夢幻一般。近在咫尺的古樹王,樹干高挺約20米,樹幅8米,基部干徑1.1米,枝冠外伸,茶葉青翠欲滴。最粗大的那個主枝,需要兩三個人手拉手合抱。真乃王者風范,當之無愧地榮登昌寧十大古茶王之首。茶王樹的根部,用石頭圍合成臺基,主人說,這是對古樹的保護措施。在圍合臺基的石頭上,“茶王”兩個大紅字,在風吹日曬中,已經(jīng)顯得有些暗淡。樹的外圍,也安裝了防護欄,以防牲畜禍害。
主人拿出宜興的紫砂壺,熱情地為我們泡茶。他說,他泡的茶,是“千古一愛”的紅茶,不是茶王樹上的茶,也就是用我們剛剛在上面看到的那棵樹所產(chǎn)的兩年前的茶葉精制的紅茶。他說,茶王已經(jīng)包給人家四年了,還有八年時間。按照約定,這棵樹的茶,即便作為樹的主人,也不能截留。這是做人、做生意的誠信。
主人把第一遍的洗茶水倒出,接著倒的第二壺茶,才是可以喝的茶。只見湯色淺紅而澄亮,頃刻,在功能杯子里打著旋渦的茶湯,被分別倒入我們每人的紫砂茶杯里。熱溫的古樹紅茶,一入口,就不同:溫和、滑潤、回味略甘,沒有通常紅茶二泡品出的酸澀味。而三泡、四泡的感覺更好。第五泡,該是古茶已經(jīng)完全蘇醒的狀態(tài)了,所以,五泡茶,一入口,就細微的糯厚、純香、醇甘,一如澄明透徹的心扉,渾身充滿了自由、自在、逍遙的通透感……
無文化,不茶經(jīng)
昌寧是個有故事的地方。沒有故事,怎么能成就美譽海內(nèi)外的茶文化呢。
據(jù)說,昌寧人喝茶的傳統(tǒng)與千年古茶樹相生相伴,獨特的品茶方式伴隨著一代代人的生活,延續(xù)至今。老輩昌寧人都愛喝一種叫“小罐茶”的茶。這種小罐茶可不是時下流行的以圈富人錢為噱頭的“小罐茶”。在這里,“小罐茶”特指昌寧的一個民俗——茶藝文化?!靶」薏琛?,俗稱“雷響茶”。
原來,昌寧的山區(qū)多雨,一年到頭潮濕泥濘,家家戶戶的屋里,都備有火塘。上了年紀的老人,哪怕是現(xiàn)在的陽春天里,也是爐火旺達。每天清早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火塘邊,從火塘邊的筐里,取一小把上好的糯米,放入一只土陶茶罐中,架在火塘上烘烤。烘烤的過程中,要不時搖晃顛簸幾下。等到糯米烤得微黃,再順手撮上適量的自家土法曬制的干茶,添加進去一并與預先烘烤的糯米混合。這樣,糯米香和茶香就融合成獨到的米香茶香味。少頃,老人提起大炊壺,把剛燒漲的開水注入茶罐。只見,小茶罐里的熱氣騰空而起,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了熱水和熱茶罐匯合生成蒸汽所發(fā)出的“爆炸聲”。故而,當?shù)乩相l(xiāng)稱之為“雷響茶”。用這種方法烹制出來的茶水,濃香四溢,茶味濃烈,屬于濃度極高的茶。在當?shù)?,第一泡“小罐茶”,只有家里的尊長和尊貴的客人,才能享受得到。喝“小罐茶”的講究折射出茶與昌寧人的關系。以此來說,昌寧人的禮儀,多數(shù)都能找到與茶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茶文化成為潤澤昌寧的精神力量,千古流傳。
茶文化的古老,還見諸于一個更加古老的茶馬古道中的一條——“走夷方路”。這條載滿文明與辛酸的路,以及集市和驛站,成就了昌寧,成就了昌寧的紅茶。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游經(jīng)昌寧時,就有這樣記載:“初四日早霧而晴,是日為本甸街子,余往來稠人中……”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早在五百年前,現(xiàn)在的昌寧縣城所在地右甸就有一個繁榮的集市,而這繁榮的背后,茶葉則是一個重要的載體。
就如同茶王古樹的主人,他家當年分得了這么多的古茶樹,可是,他自己家不做茶,而是賣鮮葉給會做茶的鄰居,比如有一部分,就賣給一路陪同我們的這個朋友家。古樹的主人能做到隨時把鮮葉提供給客戶,即便夜里要,他也會騎行個把小時的山路;他更保證鮮葉的品質,絕對不會把百年茶樹的茶葉,摻入千年古樹來混搭。
這次“茶行”,讓我對茶有了全新的理解:茶是經(jīng)濟,是生活,更是文化的載體,傳承著一代又一代昌寧人生生不息、念念不輟的誠信品質,讓海內(nèi)外的茶迷們所鐘情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