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

2019-07-02 07:09高維儉王東海
現(xiàn)代法學 2019年3期

高維儉 王東海

關鍵詞:刑法體系解釋;五個層次;邏輯推演;實踐驗證;“趙春華案”

中圖分類號:DF61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19.03.03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任何事物都處在一定的體系之中,刑法條文也不例外。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需要考慮其所處的體系,做出與所處體系相協(xié)調的解釋結論,此即刑法學界界定的刑法體系解釋。刑法體系解釋作為一種重要的刑法解釋方法,對準確闡釋刑法條文的規(guī)范意旨、妥善處理司法實踐中的具體案件具有重要意義。當下,學界關于刑法體系解釋的論述,較多認為刑法體系解釋即對刑法規(guī)范的解讀應當將其放在整個刑法典中加以考量,不能脫離刑法典這個體系孤立地對某一條文做出解釋;司法實踐中對刑法體系解釋的運用也是如此。這種關注刑法典這一體系的認知和運用無可厚非,但卻忽視了刑法體系解釋的其他“體系”,也沒有依據(jù)規(guī)范邏輯結構和客觀認知規(guī)律對刑法體系解釋層次性的本質屬性進行研究,導致相關的理論論證和實踐運用存在邏輯上不周延、體系上不完整、運用上不科學等缺陷。因此,需要對刑法體系解釋進行理論上的系統(tǒng)重構和層次性分析,并借此系統(tǒng)提升其指導司法實踐的效能。

? ? ? ?一、解構:刑法體系解釋的觀點梳理與理性反思 ?

(一)刑法體系解釋觀點梳理

關于何為刑法體系解釋,刑法理論界沒有統(tǒng)一的界定,代表性觀點主要有以下五種:

第一種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是指根據(jù)刑法條文在整個刑法中的地位,聯(lián)系相關法條的含義,闡明其規(guī)范意旨的解釋方法?!盵1]

第二種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是指根據(jù)刑法條文在整個刑法中的地位,把一項刑法條文或用語作為有機的組成部分放置于更大的系統(tǒng)內進行的,使得刑法條文或用語的含義、意義相協(xié)調的解釋?!盵2]

第三種觀點認為,體系解釋的方法又稱為語境解釋方法,“是指對法律條文的解釋要依據(jù)法律條文在法律體系中的地位,結合相關法條的法意進行解釋?!盵3]

第四種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又稱為系統(tǒng)解釋,“是指聯(lián)系整個刑法典、單行刑法、非刑法法律中刑法規(guī)范的相關規(guī)定,對刑法某一規(guī)定的用語的含義予以闡明的方法。簡言之,就是將被解釋對象置于刑法系統(tǒng)之中闡明其含義的方法。”[4]

第五種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的定義應當是,“對刑法條文及其用語的解釋,不僅必須根據(jù)該條文在整個刑法(典)中的地位,聯(lián)系相關法條的含義,闡明該法條的規(guī)范意旨;而且應當考慮該法條以及刑法(典)與其他法律的協(xié)調,在法律效果上不得做出與憲法、民法、行政法等法律相沖突的解釋結論?!盵5]

上述五種關于刑法體系解釋基本內涵的界定,是刑法理論界關于何為刑法體系解釋的代表性論述,也是刑事司法實踐中司法者對刑法體系解釋的基本態(tài)度。

(二)當下刑法體系解釋之理性評判

上述五種代表性觀點,根據(jù)內涵和外延的不同,可以劃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類型是將刑法體系解釋的“體系”界定為“刑法典”這一體系,姑且稱之為“單層次論”。這種類型的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就是在刑法典范圍內對刑法規(guī)范進行解釋,解釋結論的做出要充分考量被解釋條文與刑法典其他條文的規(guī)定相協(xié)調,不能不顧其他條文規(guī)定而孤立地對某一刑法規(guī)范或刑法用語做出解釋,即對刑法規(guī)范的解釋應當在刑法典范圍內保持協(xié)調、避免矛盾。上述五種觀點中,第一種和第二種觀點可以歸結為此。當然,第一種和第二種觀點中,雖然論者也談到聯(lián)系相關法條,或者放置于更大的系統(tǒng)內,似乎將“體系”擴展到了刑法典之外,但是對相關論述進行整體性的研判后可以看出,論者提到的相關法條和更大的系統(tǒng)均是建立在將需要解釋的刑法條文放置于“刑法典”這一“體系”之中的,正如論者所指出的,“根據(jù)刑法條文在整個刑法中的地位”對其進行體系性的解釋。

另一種類型是將刑法體系解釋的參照“體系”界定為“刑法典”和與“刑法規(guī)范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這樣兩個層次的“體系”,姑且稱之為“雙層次論”?!半p層次論”觀點認為,刑法體系解釋一方面要在刑法典范圍內保持統(tǒng)一協(xié)調,對某一刑法規(guī)范或刑法用語的解釋不能與刑法典內的其他條文相矛盾;另一方面,對刑法規(guī)范或刑法用語的解釋不僅應當在刑法典這一體系內保持協(xié)調,并且也應當與其他法律的有關規(guī)定保持協(xié)調,不能違背整體法秩序的統(tǒng)一協(xié)調。對于第三種觀點來說,雖然論者在對刑法體系解釋進行進一步的闡釋中提出“體系解釋主要討論同一法律內部不同的法條之間的體系解釋問題”,這一論述似乎又將“體系”限定在了刑法典這一單層次之內,但是其目的在于指出對刑法規(guī)范的解釋不應將其與上位法放置于同一體系,即論者所指出的“不同位階的法律的體系解釋雖然也屬于廣義的體系解釋,但放在合憲性解釋中討論更好?!盵3]246 因此,從本質上來看,其依然是強調了對刑法規(guī)范的解釋應當關照刑法典這一體系之外其他法律的相關規(guī)定。第四種觀點雖然在最后指出,“將被解釋對象置于刑法系統(tǒng)之中闡明其含義”,但是結合論者前后整體性的論述可以看出,其所指稱的刑法系統(tǒng)并不是刑法典這一系統(tǒng),而是一個涵蓋了單行刑法、行政刑法等與解釋對象相關的其他法律條文的大系統(tǒng),已經(jīng)突破了刑法典這一“藩籬”,將刑法體系解釋的“體系”放到了與之相關的整個法律系統(tǒng)之內。第五種觀點則是直截了當?shù)刂赋隽诵谭w系解釋的兩個層次的“體系”,即刑法典體系和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且“刑法典體系”在先,“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在后。也就是說,對刑法條文進行體系解釋,首先應當將其放在刑法典體系中加以考量,在得出結論后再將解釋結論放在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中進行驗證,以使得刑法解釋的結論既與刑法典體系相協(xié)調,也與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相和諧。

可見,當下關于刑法體系解釋的論述中,主要集中在刑法典體系“單層次論”和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雙層次論”兩種類型之中。對于兩種類型的優(yōu)劣,則少有人進行論證,有的只是在立場上表明支持前者或后者,更鮮有研究者對這兩種“體系”的界定進行反思和質疑 當然,對于刑法體系解釋的層次問題,已有相關的論述,但是展開的廣度和論證的充分度有待提升。(參見:王東海.刑法體系解釋分為四個層次[N].檢察日報,2017-09-25(03).)。然而,仔細反思刑法體系解釋的思維過程,并深切關照相關司法實踐的困惑,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兩種類型的關于刑法體系解釋的論述存在自身合理性的同時,也都存在著邏輯思維上的不完整、梯度層次上的不清晰、指導司法實踐的功能性不足等問題。

邏輯思維上的不完整表現(xiàn)在:首先,刑法規(guī)范是由詞語表達的結構。每一款項都是由特定的詞語所組成,特定詞語組成了句子,也即刑法條文的基本單元——款項。在我國《刑法》452個條文中有240多個條文是存在多個款項的,特別是分則中規(guī)定某一犯罪的多數(shù)條文是包括多個款項的。而在多個款項屬于同一條文的情況下,這個條文本身就是一個“體系”,對其中任何一個款項的解釋和運用都不得與這個條文其他款項的規(guī)定相矛盾。典型的如在某些規(guī)定有兜底性條款的條文中,對“其他”“等”條款的解釋要遵守“只含同類”的解釋規(guī)則 “只含同類”(ejusdem generis)的解釋規(guī)則,即:如果一項刑事法律在列舉了幾個情況之后跟隨著一個總括詞語,如“以及諸如此類”,那就意味著只限于包括未列舉的同類情況,而不包括不同類情況。(參見:儲槐植,江朔.美國刑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25.),不能肆意突破條文體系的限制,不合理地擴大解釋的邊界,與同一條文的其他款項相矛盾。其次,不管是單一的刑法條文還是由多個款項組成的刑法條文,都是處在具體的章節(jié)之中的。刑法典的章節(jié)編排是依照嚴密的邏輯進行的,如刑法總則的章節(jié)是依照犯罪論→刑罰論→刑事責任論進行的;刑法分則的章節(jié)是依照保護法益的同類性進行的。因此,對具體的刑法條文進行解釋,應當充分考慮章節(jié)這一“體系”,特別是刑法分則章節(jié)的法益保護類型,對具體條文的解釋具有重要的指導和規(guī)制作用。第三,法律是一種社會規(guī)范,是蘊含著民眾樸素的正義觀和社會公平正義理念的社會契約。其以所處社會的人們的普遍價值觀為基礎,與“天理”“人情”緊密關聯(lián)。特別是刑法規(guī)范,更應該體現(xiàn)對人類普遍情感的關懷,彰顯人文情懷,畢竟“一種沒有替天行道意念的人類力量,不足以揮起行刑的刀劍?!盵6] 所以,對刑法進行解釋,不能就刑法論刑法,而應當將其放在“天理、國法、人情”之中加以考量,與“天理”“人情”相協(xié)調,即刑法體系解釋應當放置于社會共同體價值這個終極“體系”中進行。然而,當下的刑法體系解釋并沒有對“條文體系”“章節(jié)體系”及“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進行論述,在邏輯上是不完整的。

邏輯層次不清晰表現(xiàn)在:在第三至第五種觀點中,雖然隱含了“刑法典”和“法秩序統(tǒng)一體”這樣兩個層次的“體系”,但是只有第五種觀點較為鮮明地指出了這兩個層次,即刑法體系解釋應當先后考量“刑法典體系”和“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使得解釋結論在刑法典之內和整個法秩序之中保持協(xié)調。第三和第四種觀點均是含混不清地對兩個層次進行論述,并沒有做明顯的區(qū)分,甚至是將兩個層次混為一體;更沒有對兩個層次進行遞進式的思維圖示建構,給人的感覺是既可以先從“刑法典體系”開始進行解釋,也可以先從“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開始進行思考,在思維意象上顯得含混不清。然而,不言自明的是,“刑法典體系”和“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這兩個邏輯層次不同的體系解釋處于不同的平臺,兩者之間是一種由“刑法典體系”到“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范圍上從小到大、層次上由淺到深的逐次遞進的關系,而將其不加區(qū)隔含混地放置于同一個邏輯層面進行不分層次的展開,在邏輯上顯得條理不夠清晰,給人一種“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感覺。

指導司法實踐的功能性不足體現(xiàn)在:司法實踐中,較多的司法工作者談及和運用刑法體系解釋時,并沒有一個從條文到章節(jié)、到刑法典、再到法秩序統(tǒng)一體、最終到社會共同體價值(也可以說是“天理國法人情”相統(tǒng)一)這樣一個邏輯思維過程。如,“內蒙古王力軍收購玉米案”中,一審判決時并沒有充分考慮到對被告人王力軍適用《刑法》第225條第4項判處非法經(jīng)營罪是否和前三項具有體系協(xié)調性的問題,即“就本案而言,王力軍從糧農處收購玉米賣予糧庫,在糧農與糧庫之間起了橋梁紐帶作用,沒有破壞糧食流通的主渠道,沒有嚴重擾亂市場秩序,且不具有與《刑法》第225條規(guī)定的非法經(jīng)營罪前三項行為相當?shù)纳鐣:π?,不具有刑事處罰的必要性。” [7] 可以說,該案一審判決沒有認真考量條文內部的體系協(xié)調性,單純地就款項論款項,違背了基本的條文體系。再如許霆案,原一審判決表面上符合了刑法分則及相關司法解釋有關盜竊罪的規(guī)定 在《刑法修正案(八)》之前,我國《刑法》第264條規(guī)定,盜竊金融機構,數(shù)額特別巨大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chǎn)。,也可以說似乎符合了分則層面的“罪刑法定”,但卻對總則與分則之間的關系以及社會共同體一般價值觀念考量不足,違背了“罪刑相適應原則”,并最終也違背了罪刑法定原則以及整個社會共同體的價值觀念,從而引起了軒然大波。關于許霆案,另有論者認為,許霆是無罪的,這涉及刑法與民法的界分以及法秩序統(tǒng)一的問題[8]??梢姡谏婕靶谭w系解釋問題時,對相關體系層次的清晰意識的缺乏會導致刑法體系解釋實踐運用中的盲目及失范。

由此可見,上述關于刑法體系解釋的各種觀點,在形式邏輯和實踐運用中都存在不可彌補的缺陷,成為刑法體系解釋理論上深入發(fā)展和實踐中有效運用的“阿喀琉斯之踵”,亟待反思和重構,以使其在邏輯上能夠周延,在實踐中能夠給司法工作者提供一個邏輯清晰、層次分明的思維圖景和運用指南。

? ? ? ?二、建構: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的理論再造

(一)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論之概要

對刑法進行體系解釋,需要依次考慮刑法用語和款項在條文中的體系,刑法條文在刑法典當中的體系,刑法條文與其他法律法規(guī)之間亦即刑法條文在整個法秩序統(tǒng)一體中的體系,以及成文的法律規(guī)范所處社會的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其具體可以表述為五個層次:

第一層次,對刑法用語或刑法某一款項的解釋,必須將其置于其所在的條文這一“體系”中加以理解,不可就詞語而解釋詞語,就款項而解釋適用款項。

第二層次,對某一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適用,要充分考慮其所在的章節(jié)這一體系,既要接受章節(jié)整體規(guī)范意旨的指導制約,又要與章節(jié)其他條文保持協(xié)調。

第三層次,對刑法條文的理解適用,必須充分考量條文與條文之間的關系、總則與分則之間的關系,即要將具體的刑法條文放在整個刑法典體系中進行解讀。不可斷章取義,不可“只見條文之樹木,不見刑法典之森林”。

第四層次,對刑法規(guī)范條文的解釋適用,必須符合憲法的規(guī)定與精神,同時也不得與民法、行政法等部門法的規(guī)定產(chǎn)生邏輯上的矛盾,不能就刑法論刑法,要與整個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保持協(xié)調。

第五層次,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不能就條文本身解釋條文本身,需要并且必須要關注社會共同體價值,即“于歡案”之后時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沈德詠所說的,要“將個案的審判置于天理、國法、人情之中綜合考量。”[9] 也就是說,對刑法的用語和刑法條文進行解釋時,要將其放在刑法條文的規(guī)范邏輯和社會的情理價值 關于刑法解釋要受規(guī)范邏輯和情理價值制約的論述,參見:王東海.刑法解釋要受規(guī)范邏輯與情理價值雙軌制約[N].檢察日報,2018-05-21(03).的有機統(tǒng)一這個體系之中進行考量,也即要符合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一體系。

因此,可以這樣界定刑法體系解釋——刑法體系解釋,是指對刑法用語和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適用,要依此將其置于“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以及“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五個依次遞進的“體系”中加以考量,使其與由小及大的五個“體系”均保持協(xié)調,最終得出符合法的規(guī)范邏輯形式和社會價值實質(即社會共同體價值之公平正義觀念)的解釋結論。

(二)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論之依據(jù)

1.規(guī)范結構之依據(jù)

我國刑法典由總則、分則兩編以及一條附則組成,編下為章、章下為節(jié)、節(jié)(章)下是條、條下為款、款(條)下是項,條是刑法典的基本單位,而刑法典的基本元素則是刑法用語,即“單字組成詞語,詞語組成句子,句子組成段落,段落組成文本。”[10] 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必須從單個的用語這一最基本的單元開始。離開對單個用語含義的詮釋和界定,就不可能對刑法條文進行解讀,更遑論對刑法進行體系解釋。因此,對刑法進行體系解釋的最基本的層次應當是對刑法條文的用語和款項進行體系性的解讀,將具體的用語和款項置于條文這個“體系”當中,使其在條文這個“體系”中保持協(xié)調和體系的統(tǒng)一,避免出現(xiàn)同一條文中不同款項之間的對立和矛盾。

刑法條文不是雜亂無章的,每一個刑法條文依據(jù)一定的種屬關系被編排在特定的章節(jié)之中??倓t五章,分別規(guī)定了刑法的任務、基本原則和適用范圍、犯罪、刑罰、刑罰的具體運用、其他規(guī)定;分則十章,分別規(guī)定了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等十類犯罪。章節(jié)之間的安排具有較為嚴密的邏輯順序,章節(jié)內部的刑法條文也是依據(jù)一定的邏輯關系被編排在其所在的章節(jié)之中。一個章節(jié)統(tǒng)領下的各個刑法條文組成了章節(jié)這個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可以說,章節(jié)也是一個“體系”。對章節(jié)之內的條文進行解釋,不能違背章節(jié)這一體系的基本要求。

刑法因規(guī)制內容的特定性、制裁手段的嚴厲性、法益保護的廣泛性、處罰范圍的不完整性、部門法律的補充性、其他法律的保障性等特征,使其具有區(qū)別于其他法律的特有屬性,具有自身的邏輯體系和制度價值,刑法典本身便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法律“體系”。刑法條文處于刑法典當中,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必然要將其放在整個刑法典這一“體系”當中來進行體系性的思考,使得分則與總則之間、章節(jié)之間、條文與條文之間保持協(xié)調、避免矛盾、減少對立。目前通識的觀點基本上是將刑法體系解釋放在刑法典這一層次展開的。

刑法雖然是一門獨立的法律,刑法典具有自身的特征和價值。但是,眾所周知,刑法只是眾多部門法中的一種,只是整個嚴密的法律體系網(wǎng)上的一個節(jié)點,其與其他部門法一起組成了整體性的法律體系。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不能脫離整體的法律體系。特別是隨著法定犯時代的到來 我國著名學者儲槐植教授早在2007年就提出,我國的法定犯時代已經(jīng)到來。并指出,時至今日,給法定犯和自然犯做實質界定已經(jīng)不可能完成,而只有從形式上給予界定,所謂法定犯,是指規(guī)定在除刑事法律之外的其他法律中的犯罪。(參見:李運平.儲槐植:要正視法定犯時代的到來[N].檢察日報,2007-06-01(03).),對諸多相關刑法規(guī)范的適用解釋尤其需要借助相關行政法規(guī)的規(guī)定。當然,刑法解釋也需要與民法相協(xié)調。因此,刑法體系解釋需要并且必須充分考量法秩序統(tǒng)一性問題,即刑法條文與行政法規(guī)之間,與民法、經(jīng)濟法、公司法等部門法律之間的體系性協(xié)調問題。

“徒法不足以自行”,機械地就法律規(guī)范解釋法律規(guī)范的方法是不科學的,也是行不通的。畢竟,“構建一個正確的歸屬論證模式既要考慮事實論證,又要考慮價值論證。”[11] 對作為規(guī)制指引人們行為的刑法規(guī)范進行解釋適用,在遵循成文法意義上規(guī)范邏輯的同時,也必須考量所在社會的情理價值和公平正義理念,關注社會共同體價值。特別是對關涉人的生命、自由的刑法條文的解釋適用,更不能僅僅將目光停留在法律規(guī)范本身的形式和邏輯上,而不關照法律規(guī)范所包涵的以及社會公眾所賦予的情理價值。對作為調整社會關系、保障其它法律有效實施的重要工具之一的刑法條文進行解釋和運用,必須要與社會的情理價值相契合,或者說應該讀出、悟出法律規(guī)范背后的情理價值。只有融合了形式法規(guī)范背后價值命題的解釋,才具有深厚的社會基礎和人民屬性,因為“道德的政治如果不以不可磨滅的人類感情為基礎的話,就別想建立起任何持久的優(yōu)勢”[12] 。因此,對刑法進行體系解釋,必須要將具體的法律規(guī)范與社會的情理價值相結合,使兩者融會貫通,符合社會共同體的價值,達到“天理、國法、人情”相統(tǒng)一。

2.認知規(guī)律之依據(jù)

人類對事物的認知,是一個從初級到高級、從局部到整體、由表及里、由具體到抽象、由簡單到復雜的螺旋式上升的過程。對文本的認識、解讀和適用,要先從單個的字開始認知,再到詞、句、篇、章。因為字構成詞、詞構成句、句構成篇、篇章組合成為整體性的文本,以此類推。在這一漸進的過程中,包含著普遍的認知規(guī)律和嚴密的邏輯進路,“各自有序而不可亂也”[13] 。正如朱熹所言,應“字求其訓,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則不敢求其后;未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循序而漸進焉,則意定理明而無疏易凌躐之患矣。”[14] 當然,對文本的全面深刻理解也需要一定的生活閱歷,甚至是特定的社會背景。這是毋庸置疑的認知規(guī)律。

對刑法進行體系解釋,就是對刑法條文進行正確科學的認知,爾后將其運用到現(xiàn)實案件當中對具體案件進行處理。這一認知過程當然需要遵循認知的規(guī)律,即首先要對刑法用語進行認知,再到語句、款項、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整體、整個法律秩序,乃至其所處社會的共同價值觀念。這一認知的邏輯思維圖景,就是前文所提出的從條文體系到章節(jié)體系,到刑法典體系,再到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的認知過程。然而,僅有這四個層次還不足以完成對刑法條文的科學認知和正確適用,因為這僅僅是完成了從規(guī)范邏輯的角度對刑法條文的體系解釋。而對刑法條文的體系性解釋,不僅需要成文法意義上的闡釋,也需要情理價值角度的考量,需要認知主體具有相當?shù)纳鐣啔v并懷有正義理念對刑法條文進行解讀,需要解釋者“運用‘事實經(jīng)驗意識和‘價值經(jīng)驗意識”[15],讀到文字背后的社會價值,將刑法規(guī)范與社會情理價值相結合以科學闡釋其含義,使其符合社會共同價值,并運用到具體的案件當中。如果只關注刑法條文規(guī)范邏輯本身,而不將其與社會的情理價值相結合,無異于是對刑法條文的機械理解和運用,如此裁判的結果必將受到社會公眾的質疑和批判,也違反了刑法體系解釋的原則和要求。畢竟,“法律解釋并不像許多人所想象的那樣,只是一個枯燥乏味的形式問題,它包含著對各種基本法律價值的分析和判斷?!盵16]

當下的刑法理論,由于缺乏對刑法體系解釋的分層次研究,所以關于體系解釋的邏輯關系問題也幾近空白,多數(shù)的研究只是不分層次地對刑法體系解釋運用時應當注意的事項所進行的論述。如德國學者英格博格·普珀指出,體系解釋是以無矛盾的要求(das Postulat der Widerspruchsfreiheit)、不贅言的要求(das Postulat der Nichtredudanz)、完整性的要求(das Postulat der Vollst ndigkeit)以及體系秩序的要求(das Postulat der sysematische Ordnung)四個要求作為出發(fā)點的[17]。張明楷教授指出,體系解釋的具體要求是難以窮盡的,有避免矛盾、防止漏洞、保持協(xié)調、總則與分則的關系等要求,而要做好體系解釋,需要特別注重的是合憲性解釋、以刑法總則規(guī)定為指導解釋刑法分則、同類解釋規(guī)則、刑法用語的相對性、對解釋結論的檢驗、以基本法條為中心、當然解釋原理的運用、對解釋結論的適用后果的考察、法秩序的統(tǒng)一性等9個方面[18]。這些關于刑法體系解釋的各項具體要求中,看不出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內在的邏輯,而只是采取了簡單的列舉。列舉法雖然簡單明了,但是也存在難以窮盡和不周延的弊端,并且由于邏輯上的雜亂無章,往往會使解釋者有意無意地遺漏對列舉項的適用,更難以窮盡體系解釋所應遵循的思維圖景和具體過程。其結果便是將解釋者的思維帶入“雜亂無章”的困境,違背了人類認知事物所應遵循的漸進式或者說是螺旋式上升的規(guī)律。而分層次的“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一漸進式認知,則是符合客觀認知規(guī)律的應有路徑。

? ? ? ?三、闡釋:刑法體系解釋五個遞進層次的理論展開

(一)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的內涵解析

第一個層次——條文體系?!皸l文體系”,即對刑法某一用語或者某一款項進行解釋時,要將其置于條文中進行整體性的解讀,使得解釋結論與條文的其他款項形成體系性的協(xié)調?!皸l文體系”這一層面,是最基本的要求。因為,對基本法條進行體系協(xié)調性的解釋是進行下一層次“章節(jié)體系”解釋的基礎,也是刑法體系解釋的邏輯起點所在。這一層次的體系解釋中,解釋者至少需要重視兩個問題:一是不同款項之間的協(xié)調統(tǒng)一性問題;二是兜底性條款的解釋適用問題。這里需要高度重視的是對兜底性條款的解釋和適用,不可不顧同一條文其它款項的規(guī)定而漫無邊際地進行解釋,而是要嚴格遵守同類解釋規(guī)則[19],充分考慮行為的危險性質同類性、行為手段強制性的同類性、行為類型的同類性以及行為的法益侵害性質的同類性。

第二個層次——章節(jié)體系?!罢鹿?jié)體系”,即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適用,在經(jīng)過了“條文體系”的解讀之后,要進而將其置于所在的章節(jié)中進行考量,不能違背章節(jié)的整體性規(guī)制功能,要與同一章節(jié)中其它條文保持協(xié)調。因為,刑法條文組成了章節(jié),每個章節(jié)都有其特定的編排和具體的內容。如總則是依照刑法基礎論、犯罪論、刑罰論的邏輯順序進行規(guī)定的,分則大體上是依照同類法益對犯罪進行分類、依據(jù)危害程度對類罪進行排列、依據(jù)罪行輕重對具體犯罪進行編排的[20],即“章節(jié)”具有自身特有的邏輯體系。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適用時,需要考慮其所處的章節(jié)體系,解釋結論要受其所處章節(jié)的邏輯體系和規(guī)范意旨的制約。即,一方面,要與所處章節(jié)的整體意旨保持體系上的一致性;另一方面,需要與所在章節(jié)的其它條文保持體系上的協(xié)調。否則,對具體條文的解釋適用就很容易違背刑法體系解釋的要求。如《刑法修正案(八)》將扒竊、攜帶兇器盜竊、入戶盜竊入刑時,一些理論觀點認為該三種盜竊形態(tài)是行為犯[21],只要行為人實施了該行為便構成犯罪,不需要實際竊取到一定價值的財物。司法實踐中也出現(xiàn)了“零扒竊也構成犯罪”[22]“一張紙巾入罪”[23]等案例。

第三個層次——刑法典體系?!靶谭ǖ潴w系”,即對刑法用語或條文進行解釋時,在保證了所在條文和所在章節(jié)的體系協(xié)調后,還要將被解釋的刑法條文放在整個刑法典體系中進行考量,不能執(zhí)其一端不顧其余,不可人為割斷整個刑法體系的系統(tǒng)性和整體性。刑法典是由編、章、節(jié)、條、款、項、但書組成的,其本身是一個邏輯嚴密、排列有序的有機統(tǒng)一體,具有自身特定的“體系”?!胺蓷l文只有當它處于與它有關的所有條文的整體之中才顯出其真正的含義,或它所出現(xiàn)的項目會明確該條文的真正含義。有時,把它與其他條文——同一法令或同一法典的其他條款——比較,其含義也就明確了?!盵24]70 從邏輯上來看,刑法總則和分則之間是抽象與具體、一般與個別、普遍與特殊的關系。刑法總則離不開刑法分則,總則以分則為依托;同時,刑法總則對刑法分則具有補充、指導作用,刑法分則的運用離不開總則的指導和規(guī)制。這在理論上是理所當然的,在對具體條文的解釋適用中也是十分重要的。同時,總則條文之間、分則條文之間,都存在或密或疏的關聯(lián),對某一條文進行解釋,必須要將其放在整個刑法典中進行統(tǒng)攬把握。

第四個層次——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胺ㄖ刃蚪y(tǒng)一體體系”,即對刑法條文的解釋和適用,不能將思維和目光局限在刑法這“一畝三分地”上,而是要突破刑法典這一界限,將被解釋的刑法條文放在整個國家的法律體系這張大網(wǎng)中進行把控,既要關注“刑法”,也要重視“法律體系”整體。因為,刑法具有對其它法律的補充性及保障性等特有屬性,補充性和保障性的屬性本身決定了刑法不可能不關注其它法律而獨自適用;況且,刑法是整個法秩序體系中的一個門類,對其適用必然要在整個法秩序的框架內進行,對其進行解釋亦應當將其置于整個法秩序體系當中予以驗證,要與其它法律法規(guī)形成體系的協(xié)調。畢竟,“‘體系解釋要將個別的法律觀念放在整個法律秩序的框架當中,或者如薩維尼所說,在‘將所有法律制度和法律規(guī)范連接成為一個大統(tǒng)一體的內在關聯(lián)當中來考察。”[25] 如空白罪狀的適用,需要以其所指引的法律法令的前置性判斷為基礎;再如法定犯的認定,需要考察相關的行政法規(guī)等。

第五個層次——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 “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大體相當于common sense或社會情理,或常識、常理、常情。。“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即對刑法用語和刑法條文的解釋,要遵循常識、常情和常理,要將對刑法條文的解釋融入社會共同體價值之中,使解釋結論符合所處時代的社會共同體的共通價值觀念,不可只關注刑法條文的外在形態(tài)而不顧及文辭背后的社會正義價值觀念。任何解釋者都不能隨心所欲地對刑法條文進行闡釋和解讀,特別是法官更不能將解釋的結論恣意地運用到具體的案件當中,進而得出違背良知、傷害民眾法感情的判決。刑法解釋必須要受到刑法規(guī)范文本邏輯體系和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的雙軌制約[26]。“任何規(guī)范都包含了立法者的利益評價,也就是價值判斷”,刑法規(guī)范自然不應例外,“所以,刑法解釋也就意味著在具體的案件中實現(xiàn)法定的價值判斷”[27],而價值判斷的通俗表述就是“天理和人情”。之所以將刑法體系解釋放在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之中進行考量,是因為等同于社會情理價值的“天理和人情”是深深扎根人們心中的正義觀念,蘊含法治與德治的千古話題[9]。也就是說,對刑法用語和刑法規(guī)范條文進行解釋,要將其放在法律條文的規(guī)范邏輯和社會的情理價值之中進行,即體系解釋“不應存在規(guī)范矛盾和價值判斷矛盾”[28]。對刑法規(guī)范條文進行理論上的解釋和實踐中的運用,不能僅僅形式性地理解運用冰冷的“刑法規(guī)范”,而是要充分考慮民情民意、傳統(tǒng)文化、前因后果等重要的邊際因素,更要考量解釋和運用的結果是否符合社會的公平正義觀念。要將溫暖的道德力量浸潤在刑法解釋者以及所有的刑法工作者的血脈之中[29],以情理價值澆筑刑法大廈的根基?!胺ɡ黼x不開情理,情理也不能脫離法理,情、理、法,應當是內在統(tǒng)一的關系?!盵30] 只有既合乎規(guī)范邏輯又契合情理價值的解釋才是對刑法規(guī)范的科學合理的解釋,依此做出的裁判才是真正“合法”的裁判。

刑法體系解釋要注重法條內部、章節(jié)內部、刑法典內部、法秩序統(tǒng)一體內部,以及法的規(guī)范邏輯與情理價值之間的體系協(xié)調,從“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社會共同體價值”五個層次把握、運用、驗證和考量對刑法條文的解釋,使對案件的裁判既經(jīng)得起法律形式規(guī)范層面的檢驗,也經(jīng)得起人們樸素的正義價值觀念層面的檢驗。

(二)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的邏輯關系展開

刑法體系解釋的五個層次,是一種循序漸進、從低到高、從較小“體系”到較大“體系”的遞進式的邏輯關系。在運用刑法體系解釋這一解釋方法時,應當遵循“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一遞進式邏輯思維路線圖,不能不講邏輯順序地對刑法條文進行解讀和適用。因為,正常的理性的人類思維的特點是有條理性、次序性和位階性的,“混亂的思維過程無助于解決問題”[31]。五層次間的邏輯關系,如下圖所示:

從上述圖示和前述關于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論符合認知規(guī)律依據(jù)的論述可以看出,“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五個層次之間存在著嚴密的邏輯關系。其中,“條文體系”層次是刑法體系解釋的起始點。起始點的初步結論雖然不能就此認為是最終正確的結論,但其相對合理的狀態(tài)才能為下一步“章節(jié)”層次的驗證提供可靠的基礎?!罢鹿?jié)體系”層次是整個刑法體系解釋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把握好章節(jié)體系便對整個體系解釋的合理展開提供了進一步的有效支撐。“承上”,即刑法體系解釋必須通過章節(jié)達至刑法典;“啟下”,即章節(jié)體系對刑法用語、刑法條文的解釋進行指導和規(guī)范?!靶谭ǖ潴w系”通常是整個刑法體系解釋的關鍵所在,也是當下多數(shù)觀點所指稱的刑法體系解釋的內涵要義?!胺ㄖ刃蚪y(tǒng)一體體系”層次是總體,是對刑法體系解釋的更高層次的要求,指明了刑法體系解釋并不是就刑法論刑法,而是要保持整個法秩序的統(tǒng)一和協(xié)調?!吧鐣餐w價值體系”層次是靈魂,是在全面把控刑法條文形式規(guī)范邏輯之后,重點關照條文所內涵的情理價值,強調法律條文的規(guī)范邏輯和社會的情理價值兩者的統(tǒng)一,既考慮罪刑法定原則視野下的“國法”,又通盤考慮國法存在所依賴的“天理”和“人情”,最終達至終極意義上的體系協(xié)調,實現(xiàn)法的正義理念,即類似于我們一直強調的“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

刑法體系解釋的五個層次不是孤立的個體,而是相互關聯(lián)的統(tǒng)一體。因為作為一種法律規(guī)范,“它的每一個用語、條文或規(guī)定都必須考慮到整個法律體系;而整個法律體系也必須考慮到它的個別用語、條文或(及)規(guī)定被了解?!盵32] 在這一有機的體系當中,五個層次間存在著由低到高、由局部到整體、由形式到實質、從“軀干”到“靈魂”的遞進式的邏輯關系。但是,這種遞進式的認知圖景和邏輯思維路線并不是單向制約的關系,而是雙向互動的關系,具體表現(xiàn)為:“在解釋刑法語義意義時,應當以字、詞入手,分析句子的結構、含義和條文之間的聯(lián)系,掌握刑法的內在精神;再以此為起點,重新審視句子,考量詞語,分析用字,經(jīng)過這樣的穿梭循環(huán),達到對刑法基本語義的準確把握。”[10]

當然,在刑法體系解釋過程中,“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一遞進式邏輯思維路徑是不可顛倒的,罪刑法定原則必須成為刑法不可受到任何挑戰(zhàn)和破壞的鐵則,對行為人進行刑罰處罰,必須以刑法明確規(guī)定為圭臬,否則,性質再惡劣的天怒人怨行為都不得進入刑法調整的視野。而“條文”→“章節(jié)”→“刑法典”→“法秩序統(tǒng)一體”恰恰是處在罪刑法定的層面,是在遵循客觀規(guī)律和認知邏輯的前提下對罪刑法定原則的現(xiàn)實演繹。在罪刑法定原則的基礎上,將法律規(guī)范邏輯和社會情理價值相結合,來規(guī)制、指引人們的行為,構建安全穩(wěn)定和諧的社會秩序。在運用刑法體系解釋過程中,不能先從社會共同體價值這一層次來進行邏輯展開,一方面是因為這樣的邏輯進路違背認知規(guī)律,另一方面是因為社會情理價值易受到“權力”和“理性缺席的民憤”的“綁架”,有侵犯人權、違背罪刑法定原則的危險。雖然“價值選擇從根本上講純粹是任意的,根本不能納入理性的辯護或批判的范圍”[33] 這一評價有過于武斷之嫌,但是也從一定程度上指明了純粹價值判斷所具有的風險?!皟r值判斷對于法律文本的沖擊也必然經(jīng)常影響到法律判斷的穩(wěn)定”,“罪刑法定原則這樣具有普適價值的刑法鐵則,不斷經(jīng)受著價值多樣性的考驗”,因此,“必須對價值判斷加以規(guī)制”[34]。亦即,不能將刑法體系解釋的第五層次“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放在第一層次。同樣,也不能將“條文體系”這一層次放在第五層次,五個層次的先后次序是不容隨意改變的。

? ? ? ?四、運用: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視角下對“趙春華案”的審視 ?

(一)“趙春華案”中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的要素梳理

農歷2016年年關的“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案” 關于該案的案情、爭議焦點、判決結果等詳細情況,參見:天津市河北區(qū)人民法院(2016)津0105刑初442號刑事判決書和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7)津01刑終41號刑事判決書。,被媒體曝光后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雖然在除夕前一天因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的“判三緩三”的判決而消停了輿論的喧嘩,但是該案留給刑法學界甚至是整個法學界的研究價值卻并沒有因此而停止。特別是對于刑法解釋來說,該案是一個值得深度挖掘的“富礦”。從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的角度來看,在天津大媽“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一案”當中,關涉刑法體系解釋五層次論的要素可以梳理如下:

條文體系方面:我國《刑法》第128條第1款規(guī)定,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非法持有槍支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這是關于非法持有槍支罪的規(guī)定。這一條文同時還規(guī)定了“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和“非法出租、出借槍支罪”。從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條文體系”的角度來看,我國《刑法》第128條的規(guī)定與第1款關于“非法持有槍支罪”的規(guī)定是比較明了的,運用這一條款需要把握的是“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非法持有”“槍支”等關鍵詞語的內涵和外延,即構成要件要素的具體指向。其中,“非法持有”,是指不符合配備、配置槍支、彈藥條件的人員,違反《槍支管理法》等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擅自持有槍支、彈藥的行為;“槍支”則需要專業(yè)的鑒定來認定是否為槍支。

章節(jié)體系方面:在條文與所在章節(jié)之間的關系層面,因為“非法持有槍支罪”規(guī)定在“危害公共安全罪”這一章當中,因此,行為人非法持有槍支的行為必須能夠危害到公共安全,或者具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危險,即需要符合我國刑法理論中的抽象危險犯的條件 關于抽象危險犯,一種觀點認為,該處的危險是法律擬制的危險,即只要行為人的行為符合相應罪名的構成要件,就構成該罪,而不論該行為是否在事實上造成了危害法益的危險。(參見:黃榮堅.基礎刑法學(下)[M].臺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6:620.)另一種觀點認為,抽象危險犯中的危險必須是現(xiàn)實的危險,即只有行為人的行為確實造成了對法益的抽象危險時,才能認定成立抽象危險犯。(參見:張明楷.“風險社會”若干刑法理論問題反思[J].法商研究,2011(5):86-87.)文中使用的抽象危險犯的概念,是在第二種觀點的意義上使用的。。如果行為人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持有槍支,或者將槍支掩埋于深處而不可能使用或被他人發(fā)掘,就不能以非法持有槍支罪論處。

刑法典體系方面:在分則罪名條文與條文之間的關系層面,需要協(xié)調的是“非法持有”和“槍支”這兩個用語與其它條文中相同用語的區(qū)別和聯(lián)系,“非法持有槍支罪”與“非法制造、買賣、運輸、郵寄、儲存槍支罪”“盜竊、搶奪槍支罪”“非法攜帶槍支危及公共安全罪”等罪名之間的區(qū)別和聯(lián)系,如果非法持有的槍支是行為人非法制造、買賣或者盜竊、搶奪的,應以相應的犯罪論處。在總則與分則具體條文的關系層面,任何一個具體罪名的成立,需要符合刑法總則條款關于故意、責任能力和責任年齡、客觀行為和結果及因果關系等方面的規(guī)定,同時還涉及在成立犯罪的情況下的量刑規(guī)定等。具體到非法持有槍支罪當中,行為人必須實施了非法持有槍支的行為,具有非法持有槍支的犯罪故意,符合刑法規(guī)定的責任年齡和責任能力,以及結果、因果關系,并考慮排除違法性事由等。

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方面:非法持有槍支罪的認定,需要放在法秩序統(tǒng)一體中進行考量。這就需要結合槍支管理規(guī)定來認定持有槍支是否為“非法”,“槍支”是否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槍支”,刑法意義上的“槍支”如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上的“槍支”進行區(qū)分,如何與日常用語中的“槍支”劃分界限等。這里的一系列問題,需要將刑法的規(guī)定與行政法規(guī)定、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guī)定等進行體系性的解釋。

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方面:對趙春華依照“非法持有槍支罪”定罪量刑進行處罰,是否符合社會的公平正義理念,定罪和量刑能否得到社會公眾的認可,是否與社會共同體價值相契合,能否達到“天理、國法、人情”的統(tǒng)一。即,這里不能只考慮判決結果是否符合刑法規(guī)范本身的形式規(guī)定,還要而且必須考慮形式規(guī)范背后所蘊含的情理價值因素,要考慮判決結果對社會公眾行為的規(guī)范和指引作用,以及判決結果能否得到社會公眾的認可,是否符合一般的正義理念。具體到本案當中,就要考量對一個50多歲、經(jīng)營擺攤供娛樂的大媽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刑是否與情理價值相容,是否符合民眾的認知和法感情。

(二)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視野下趙春華案的邏輯推演

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在對刑法規(guī)范進行體系解釋進而獲得合法合理的判決結果方面具有重大意義。在天津大媽“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一案”中,充分運用這一解釋范式對案件進行處理,能夠給解釋者展現(xiàn)一個更為符合認知規(guī)律和司法規(guī)律的清晰脈絡,更有助于獲得公平合理的刑法適用解釋結論。

1.“條文體系”層面——難以判定的罪與非罪

我國《刑法》第128條第1款關于非法持有槍支罪的規(guī)定,只是明確了“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非法持有槍支的”,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并根據(jù)情節(jié)是否嚴重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或者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單從該條款來看,需要解決的是“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非法持有”和“槍支”等構成要件要素的內涵外延和深層次的意義指向問題。但是,對于“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進而確定為“非法持有”這一判斷,以及關于趙春華所持有的9支槍形物是否為“槍支”的判斷,需要借助《槍支管理法》的有關規(guī)定和對涉案槍形物是否為槍支進行鑒定。特別是,“違反槍支管理規(guī)定”作為一種特殊的規(guī)范性構成要件要素,即空白構成要件要素[35],對其進行判斷需要借助其所指引的法律法規(guī)。至此,尚不能判斷出趙春華的行為是否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梢哉f,對“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一案”的“條文體系”層面的判斷,只能到此為止,即無法判斷趙春華持有9支槍形物的行為是否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這就要求對該案進行第二個層次的分析。

2.“章節(jié)體系”層面——違背章節(jié)保護法益的刑法解釋

從分則條文與其所在章節(jié)的統(tǒng)一協(xié)調來看,“非法持有槍支罪”規(guī)定在“危害公共安全罪”章節(jié)當中,該章節(jié)保護的法益是公共安全,關于何為“公共安全”在理論界存在爭議 對有關爭議的詳細論述參見:鄒兵建.論刑法公共安全的多元性[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12):9-16.,但對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危害對象是“不特定或者多數(shù)人的生命、身體安全”已基本形成共識參見:張明楷.刑法學(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687-689;周光權.刑法各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153-154.當然,在是否包含重大財產(chǎn)安全上,張明楷教授認為不包括,并在生命、身體安全之外加了公眾生活的平穩(wěn)與安寧;而周光權教授則認為包括重大財產(chǎn)安全。。因此,判斷趙春華利用9支槍形物擺設射擊攤位進行經(jīng)營的行為是否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就必須判斷該行為是否能夠危害到不特定或者多數(shù)人的生命、身體安全,或者重大財產(chǎn)安全,或者公眾生活的平穩(wěn)與安寧。根據(jù)相關的刑法理論,對公共安全的危害包含兩種情況:一是危害的實害,二是危害的危險?!岸欠ǔ钟袠屩ё锼哂械氖菍舶踩奈kU”[36],即該罪名屬于刑法理論中的危險犯。從該案判決書認定的事實以及媒體報道的情況來看,趙春華從2016年8月開始一直到同年10月12日案發(fā),一直在天津的鬧市區(qū)擺攤設點經(jīng)營射擊進行營利,眾多的射擊者和普通的民眾并未感受到趙春華的行為具有對生命、身體等法益侵害的危險,沒有給公眾帶來危懼感從而破壞公眾生活的安寧,更沒有發(fā)生危害不特定或者多數(shù)人生命、身體健康的危害后果??梢哉f,趙春華非法持有9支槍形物的行為并沒有實際危害到公共安全或者具有民眾所感知的危害公共安全的危險,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定罪處罰是違背了體系解釋的基本結論的。

當然,有學者認為,“非法持有槍支并不一定會危害公共安全”,在非法持有槍支罪這一罪名上,“違法性的本質已不是法益侵害而是規(guī)范違反”[37]。應當說,這種觀點是值得商榷的,將該罪名置于危害公共安全罪這一章節(jié)中,卻不受該章節(jié)保護法益的制約,這樣的論證不但在邏輯上站不住腳,從感情上也讓人難以接受;且刑法保護的是法益,打擊的是侵害法益或者說是危害社會的行為,趙春華利用9支槍形物擺攤設點的行為,危害的實害并沒有發(fā)生,危害的危險性也沒有任何人感知出來,那么其應受刑罰處罰的社會危害性何在?退一步來說,即便認同其指出的該罪名是規(guī)范違反,即只要違反規(guī)范的規(guī)定不管是否造成法益侵害或者侵害的危險都應當認定為構成犯罪,也不能認定趙春華的行為構成犯罪,因為采用規(guī)范違反的觀點,需要行為人主觀上具有違法性認識可能性,但對于趙春華來說,其主觀上并不存在違法性認識。對此的詳細論述,將在“刑法典體系”部分違法性認識的相關內容中進行具體展開。

綜上,從章節(jié)體系這一層面來看,判決趙春華有罪是站不住腳的,違背了刑法體系解釋的基本理念。

3.“刑法典體系”層面——斷章取義的機械裁判

從總則與分則具體條文的統(tǒng)一協(xié)調來看,關涉“趙春華案”罪與非罪的重點是我國《刑法》第13條、第14條的規(guī)定。從刑法理論的角度來說,可以歸納為趙春華利用9支槍形物擺攤設點的行為是否屬于刑法上的“危害行為”,其是否具有非法持有槍支罪的犯罪故意,對于違反槍支管理法規(guī)是否具有違法性認識可能性等問題。

從危害行為的角度來說,刑法上的危害行為包括三個方面,即有體性、有意性和有害性,持有9支槍形物在鬧市區(qū)擺攤設點供人娛樂以賺取微薄利潤來養(yǎng)家糊口,顯然缺乏危害行為所應具備的有意性和有害性。從犯罪故意的角度來說,非法持有槍支罪的成立,需要行為人明知是槍支而持有,過失不構成本罪,雖然二審判決認為,“涉案槍支外形與制式槍支高度相似,以壓縮氣體為動力、能正常發(fā)射、具有一定致傷力和危險性,且不能通過正常途徑購買獲得,上訴人趙春華對此明知,其在此情況下擅自持有,即具備犯罪故意。至于槍形物致傷力的具體程度,不影響主觀故意的成立。”參見: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7)津01刑終41號刑事判決書。 但是,這種缺乏理論依據(jù)和違背常識的武斷判定并不能令人信服:一方面,從刑法理論的角度來看,成立犯罪故意,“必須認識到行為的社會意義與法益侵害(危險)結果”[1]258,非法持有槍支罪中的“槍支”是一種規(guī)范性的構成要件要素,其“故意的成立不僅要求行為人對槍支的物理特征有認識,而且要求其對槍支具備完全的意義認識”[38]。因此,單純對其外形具有認識并不能構成犯罪故意,行為人必須認識到“槍支”所承載的法律或社會之功能[39],即被告人至少應當認識到自己持有的槍支足以致人傷亡或喪失知覺,才能成立犯罪故意;另一方面,從常識常情的角度來看,不但在趙春華看來其持有的不是具有殺傷力的槍支,而只是仿真玩具槍而已,專業(yè)的刑法學者也認為趙春華持有的槍形物不能認定為刑法意義上所禁止的槍支 對于不認為趙春華持有的是刑法意義上的槍支的論述,參見:王鋼.非法持有槍支罪的司法認定[J].中國法學,2017(4):78-80;陳興良.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案的教義學分析[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9-10;勞東燕.法條主義與刑法解釋中的實質判斷[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24.。因此,認定趙春華具有非法持有槍支罪的犯罪故意是沒有充足的事實依據(jù)的,二審法院判決中關于趙春華具有非法持有槍支罪主觀故意的論證,“不僅說理上比較粗糙,而且明顯違背犯罪故意的一般原理”[40]。從違法性認識可能性的角度來看,盡管我國刑法理論和司法實務原則上采取“不知法者不免責”的立場,認為認定行為人構成犯罪原則上不以其具有違法性認識為前提[41],這種推定應用于對自然犯的認定爭議較小。然而,隨著法定犯時代的到來,“法定犯的成立經(jīng)常取決于行政法律規(guī)范,而行政法律規(guī)范又紛繁蕪雜,這就導致公民不再理所當然地能夠認識到符合法定犯之構成要件的行為的違法性”[42],因此,法定犯的成立,需要行為人對其行為具有違法性認識 當然,也有學者認為,利用違法性錯誤來阻卻犯罪并不現(xiàn)實,應當利用違法性錯誤來減輕刑罰。(參見:勞東燕.責任主義與違法性認識問題[J].中國法學,2008(3):165-166;車浩.法定犯時代的違法性認識錯誤[J].清華法學,2015(4):46.)。盡管違法性認識錯誤是否可以避免的判斷標準存在行為人標準和一般人標準的紛爭,但是對于該案來說,不管采用哪種標準,都不足以認定其對持有的9支槍形物具有(刑事)違法性認識——趙春華初中文化,在2013年到天津之前一直在偏遠牧區(qū)呼倫貝爾林場種植木耳,到天津后一直在工廠打工,辭職后于2016年8月花費2000元從上家手里接過射擊游藝攤位和9支槍形物,至案發(fā)前基本每天晚上都與其他20多個射擊游藝攤主一起擺攤經(jīng)營,市場管理部門向每個攤位收取500元的擺攤費,從其持有的9支槍形物的來源、擺攤設點人數(shù)、市場管理部門收取費用但卻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告知其持有的9支槍形物是違法的,或者9支槍形物具有危害社會的危險來看,趙春華一直認為其所持有的“槍支”是玩具槍,也沒有認識到其持有9支槍形物的行為是違法的。

從分則相關條文之間的體系性協(xié)調來看,非法持有槍支罪屬于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危害的法益是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生命、身體安全,對其進行罪與非罪的判斷可以參照刑法中的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罪的罪刑規(guī)范及其認定標準,因為兩者都是危害到人的生命和身體安全,具體法益上具有關聯(lián)上的一致性。這就需要非法持有槍支行為的危害程度應當與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行為的危害程度相當。但是從非法持有類犯罪來看,單純地從“非法持有”這一動作,并不能判定其危害程度,“非法持有”類犯罪危害性嚴重程度的關鍵指標在于持有的物品為何物。因此,如何界定“槍支”的標準便成為判斷非法持有槍支行為的危害程度是否與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行為危害性相當?shù)年P鍵所在。顯然,一般的仿真槍和玩具槍是不具有這樣的危害的,而只有非法持有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的槍支,才能夠與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的行為具有相當性,這是體系解釋的應有之義。以持槍搶劫和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的對比來看,持槍搶劫的法定刑不是與一般搶劫的法定刑相一致,而是與搶劫致人重傷、死亡的法定刑相一致,這進一步印證了“只有槍支本身具有導致他人重傷或死亡的威力,才能使這兩種法定加重情形在不法上基本相當”[40]。將遍布大街小巷擺攤射擊娛樂的仿真槍認定為危害嚴重的槍支,不惜動用嚴厲的刑罰加以處罰,顯然違背了刑法典條文之間罪刑的協(xié)調性。

因此,從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的“刑法典體系”層面來看,不能認定趙春華的行為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

4.“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層面——不加辨別地引用行政法規(guī)和規(guī)定

非法持有槍支罪是較為典型的法定犯,對其進行罪與非罪的認定,需要借助《槍支管理法》等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持有槍支的行為是否得到授權,沒有得到授權而持有槍支就是“非法持有”;二是持有的“槍支”是否為刑法意義上的“槍支”。這就需要刑法與相關的行政法規(guī)和部門規(guī)章之間的體系協(xié)調。

從“趙春華案”的案情來看,趙春華持有的9支槍形物的來源是從他人處接手,即通過市場交易行為獲得了9支槍形物的所有權,在長達3個月的時間里并沒有槍支主管部門來對其進行調查,禁止其持有涉案的9支槍形物,單從通過正常的市場交易行為這一來源渠道來看,趙春華可以持有這9支槍形物。但是,這是對于沒有被禁止的物品來說的。對于國家管制和禁止市場流通的物品,必須經(jīng)過國家相關機關的授權才可以持有或擁有,槍支便是其中之一。如《槍支管理法》第3條規(guī)定,禁止任何單位或者個人違反法律規(guī)定持有槍支;第5條至第12條規(guī)定,持有槍支必須經(jīng)過有關部門的審批。因此,如果認定趙春華持有的9支槍形物為《槍支管理法》中的槍支,趙春華對其進行持有沒有經(jīng)過有關機關的批準,那么就應當認定趙春華的行為構成非法持有槍支罪。從沒有獲得授權的角度來說,也許可以認定趙春華的行為是“非法持有” 之所以說是“也許可以認定趙春華的行為是非法持有”,是因為有學者已經(jīng)指出,非法持有槍支罪的“非法”之“法”,不是指某一項具體的法律法規(guī),而是指整個法秩序;刑法上的“非法”概念,不僅僅包括各種成文法律規(guī)范的累積,而且也包括“歷史形成的、社會共同體成員生活在其中并共享的傳統(tǒng)習慣和善良風俗”。進而指出,街頭擺攤射擊游戲已經(jīng)成為國民文化生活傳統(tǒng)和健康積極的娛樂體育運動的一部分,已經(jīng)內化為形成法秩序的土壤基礎,為擺設游戲攤而必要的槍支持有,應當在整體性的法秩序評價中被正當化。(參見:車浩.非法持有槍支罪的構成要件[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43-45.),但這里的邏輯前提是其持有的9支槍形物為《槍支管理法》所規(guī)定的“槍支”。

而對于“趙春華案”來說,“槍支”的認定也就成了案件的爭議焦點?!稑屩Ч芾矸ā返?6條規(guī)定,該法所稱的槍支,“是指以火藥或者壓縮氣體等為動力,利用管狀器具發(fā)射金屬彈丸或者其他物質,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的各種槍支?!钡?,這一規(guī)定并沒有給出一個可以量化操作的標準。為了使這一規(guī)定具有具體的量化標準,2007年10月29日,公安部頒布了《槍支致傷力的法庭科學鑒定判據(jù)》(以下簡稱《槍支鑒定判據(jù)》)對何為“致傷力”進行了量化,規(guī)定了槍口比動能達到1.8焦耳/平方厘米時,即認定其具有致傷力;之后,公安部又在2010年12月7日印發(fā)了《公安機關涉案槍支彈藥性能鑒定工作規(guī)定》(以下簡稱《槍支鑒定工作規(guī)定》),其第3條規(guī)定:“對不能發(fā)射制式彈藥的非制式槍支,……當所發(fā)射彈丸的槍口比動能大于等于1.8焦耳/平方厘米時,一律認定為槍支?!苯?jīng)公安機關鑒定,趙春華持有的9支槍形物中其中有6支的槍口比動能達到了2.17-3.14焦耳/平方厘米。如果依照公安部的上述兩個規(guī)定,趙春華持有的6支槍形物應當認定為槍支。但是,在處罰嚴厲的刑法當中,能否直接適用公安部的這兩個規(guī)定來認定槍支,進而將行為人入罪,便成為爭議的焦點。辯護方認為,應當以《槍支管理法》第46條規(guī)定的“足以致人傷亡或者喪失知覺”為標準對槍支進行判斷,不應當以《槍支鑒定判據(jù)》和《槍支鑒定工作規(guī)定》的規(guī)定為依據(jù)認定趙春華持有的槍形物為“槍支”;而二審法院的意見則相反。從科學技術的角度來說,擊穿人體裸露皮膚的比動能約為10-15焦耳,對人體致傷的比動能標準應該在10焦耳左右或以上[43] 。規(guī)范槍支性能要求的是《槍支管理法》,其位階高于行政規(guī)范性質的《槍支鑒定規(guī)定》,這意味著,在認定玩具槍、仿真槍等是否為刑法意義上的槍支時,必須嚴格恪守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貫徹從形式到實質雙重標準,而非單一的形式標準[44]。 從刑法解釋的角度來說,“為了實現(xiàn)刑法的正義理念,為了維護刑法的協(xié)調,對同一用語在不同場合……做出不同解釋是完全必要的?!盵45] 特別是在不同的法律規(guī)范當中,同一用語的含義要仔細辨別。并且,“雖然刑法必須恪守其謙抑性以及對其他部門法的從屬性,但是,刑法的謙抑性和從屬性并不意味著刑法在概念確定上也必須從屬于行政或民事法律規(guī)范?!盵42]73 即不加分辨地將公安機關的規(guī)定運用到刑法定罪當中,是不恰當?shù)?。況且,結合立法法界定的“法”的概念而言,罪刑法定之“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包括上述公安機關的兩個規(guī)定。同時,《槍支管理法》定義的“槍支”是否就能簡單地等同于刑法中的“槍支”呢?如果可以簡單等同,即只要非法持有了《槍支管理法》定義的“槍支”,就構成了刑法中的非法持有槍支罪,那么,作為行政法的《槍支管理法》所對應的應受行政處罰的非法持有槍支的行為還存在嗎?不加辨別地引用行政法規(guī)和規(guī)定,無疑是在嚴密的法網(wǎng)上撕開了一道破壞法秩序統(tǒng)一體的口子,明顯違背了刑法體系解釋的形式要件和精神實質。

5.“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層面——違背公眾正義觀念的判罰

“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案”一審判決被媒體報道后,迅速成為全民關注的焦點和熱點。然而,該案成為焦點和熱點的原因并不是該案起到了很好的法治教育作用,而是該案在法律層面被眾多的專業(yè)人士認為是違背形式的法律規(guī)范和實質的法理的判決 違背法律的判決的論述,主要體現(xiàn)在前述從規(guī)范邏輯層面進行的“條文體系”“章節(jié)體系”“刑法典體系”“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四個層次的分析方面。,在情理價值層面被廣大民眾認為是違背了人們的基本法感情的機械司法范例,即有學者所指出的:該案“之所以成為熱點,是因為判決超出了國民的基本預期。”[46] 甚至有學者更進一步地批判指出,該案的判決是一個喪失了司法良知和突破了刑法底線的判決[44]75-84。

之所以說該案的判決結果違背了基本的社會情理價值,是因為這一有罪判決結論與普通民眾的正義觀念和樸素的法感情產(chǎn)生了激烈的對抗,不符合以人為本的解釋理念和方法[47]163-172。雖然該案因二審判決由先前的實刑改為了緩刑,使趙春華能夠回家過年,因而稍稍平息了輿論的批判,但并不代表人們認可二審的有罪判決。從普通民眾樸素的法感情的角度來看,趙春華持有的只是用來打氣球的用于娛樂的玩具槍,在長達3個月的時間里,在人流不息的大庭廣眾之下,在眾多的人來進行射擊娛樂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感受到了這種所謂的“槍支”有任何危險,在客觀上也沒有造成刑法意義上的實害或危險的增加,也沒有任何人認為這些槍形物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槍支”而舉報趙春華。就連從事市場監(jiān)管的人員,也并沒有認為趙春華持有的是槍支而進行警告或舉報,而是向其收取了管理費。況且,趙春華利用玩具槍擺射擊攤位供民眾娛樂的行為并不是個例,從首都北京到各地的縣城鄉(xiāng)鎮(zhèn),全國范圍內的街頭小巷、公園、廣場、游樂場等承載了娛樂功能的公共場所中,像趙春華一樣擺射擊攤位打氣球或者其它形式的射擊打靶情況隨處可見,并成為上至七旬老人下到七八歲孩童的老少皆宜、司空見慣的娛樂項目。這樣的娛樂項目也并不是當下所興起,早在周時便將“射”作為男子的必備教育科目之一進行訓練,一直延續(xù)至今,射擊的工具也從弓箭發(fā)展為玩具“槍支”。可以說,擺攤射擊的游戲早已進入了民眾的日常娛樂生活,“已經(jīng)成為國民文化生活傳統(tǒng)和健康積極的娛樂體育運動的一部分” [48],成為鐫刻在人們心中的娛樂消遣項目,已經(jīng)被法秩序所接納,成為社會共同體價值認知認可的生活日常。

然而,判決書中直接引用公安部門出具的鑒定意見,從法律的角度上認定趙春華持有的9支槍形物中有6支屬于刑法意義上的槍支。但是,司法判決中的槍支認定標準(司法認定標準)和多數(shù)民眾對槍支的認知和感知相差懸殊,出現(xiàn)了廣大人民群眾和被告人認為行為對象是“玩具槍”,只是因為被鑒定達到了槍支的認定標準而被以有關槍支犯罪追究刑事責任的情況,這樣的司法裁判難以獲得公眾認同[46]100。特別是一審判處實刑的有罪判決,更是嚴重背離了法所蘊含的公平正義理念,與一般人的正義感和價值判斷相去甚遠,擊碎了法所賴以存在的不可磨滅的人類感情基石,是對“法律體系是邏輯和價值的統(tǒng)一體”[49]這一基本常識的無視和背離。它一方面使民眾感到驚訝和錯愕,質疑我們的法律和法官到底怎么了?另一方面也確實表明了部分手持天平的法官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缺乏對中國世俗人情與人性的洞察,更缺乏悲天憫人的良善之德”[44]77 ,沒有將“情理”這一關鍵因素融入裁判之中[50]。從刑法體系解釋的角度來說,趙春華案的判決并沒有將深層次的價值判斷與對法條的理解適用進行有機融合,人們從該案中看到的只是法條主義的機械司法,卻看不到民眾的生活邏輯對規(guī)則解讀過程的參與,更看不到最基本的對人性和人倫的關懷?!皩c善良的追求,是法律人與普通人共享的東西” [48]48,法律及其蘊含的公平正義理念是社會共同體價值的現(xiàn)實體現(xiàn)和規(guī)范表達,趙春華案的判決結果和論證過程,并沒有“將司法公正與人民的切身感受聯(lián)系起來”[51],刺痛了人們的神經(jīng),顛覆了常識、常情和常理,明顯違背了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這一層面的體系解釋要旨。

? ? ? ?結語 ?

刑法體系解釋是一種重要的刑法解釋方法,需要理論界的深入挖掘研究和司法實務界的高度重視踐行。特別是理論研究上,要突破現(xiàn)有研究的藩籬,打破預設的概念、方法和思維邏輯的束縛,擺脫原有的路徑依賴。要從法條本身的規(guī)范結構和人類客觀的認知規(guī)律出發(fā),突破“刑法典體系”的刑法體系解釋概念的窠臼,向下關注“章節(jié)體系”和“條文體系”,向上關注“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和“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全方位、立體化地對刑法體系解釋進行反思并重構。并且,要嚴格遵循五個層次之間的邏輯思維路徑,不可無視其中蘊含的認知邏輯的層次性,任意顛倒五個層次之間的邏輯關系。申言之,刑法體系解釋要從字詞入手,逐次進行條文體系、章節(jié)體系、刑法典體系、法秩序統(tǒng)一體體系以及社會共同體價值體系層次的解釋,循序漸進、遞進式的把握、運用、驗證和考量對刑法條文的解釋,使對案件的裁判能夠實現(xiàn)形式規(guī)范邏輯與實質社會價值的有機統(tǒng)一。

再者,通過刑法體系解釋層次論的理論展開,我們已經(jīng)不難發(fā)現(xiàn)整個刑法解釋理論體系脈絡的“明線”和“暗線”。其“明線”,即以刑法規(guī)范文本為主要的形式邏輯維度的推演過程;其“暗線”,即以社會情理認知為根本的實質價值維度的評判過程。其“明線”的要旨在于“依規(guī)”,解決刑法解釋的規(guī)范路徑問題;其“暗線”的要旨在于“講理”,主導刑法解釋的價值導航問題。

參考文獻:

[1]張明楷.刑法學(上)[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36,258.

[2]肖中華.刑法目的解釋和體系解釋的具體運用[J].法學評論,2006(5):17.

[3]楊艷霞.刑法解釋的理論與方法:以哈貝馬斯的溝通行動理論為視角[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245,246.

[4]李?;?刑法解釋論[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5:121.

[5]胡東飛.刑法的體系解釋初探[G]//魏東.刑法解釋論叢.北京:法律出版社,2015:43.

[6]拉德布魯赫.法學導論[M].米健,朱林,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87.

[7]羅書臻.內蒙古農民收購玉米被判非法經(jīng)營罪案引爭議,最高法院指令巴彥淖爾中院再審[N].人民法院報,2016-12-31(01).

[8]楊興培.“許霆案”的技術分析及其法理思考[J].法學,2008(3):56-61.

[9]何能高.堅守公平正義底線,提升司法審判能力,讓熱點案件成為全民共享的法治公開課[N].人民法院報,2017-04-06(01).

[10]王政勛.刑法解釋的語言論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222,232.

[11]黃澤敏.案件事實的歸屬論證[J].法學研究,2017(5):81.

[12]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M].黃風,譯.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9.

[13]周光慶.朱熹《四書集注》語言詮釋方法論的建構與運用[J].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5(6):33.

[14]朱熹.讀書之要(《朱子文集》,卷十四,第七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5:439.

[15]李翔.刑法解釋的利益平衡問題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216.

[16]張志銘.法律解釋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124.

[17]英格博格·普珀.法學思維小學堂——法律人的6堂思維訓練課[M].蔡圣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56.

[18]張明楷.刑法分則的解釋原理(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59-71.

[19]張建軍.論刑法中兜底條款的明確性[J].法律科學,2014(2):92.

[20]張明楷.刑法學(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658.

[21]武良軍.論入戶盜竊、扒竊等新型盜竊罪的既遂與未遂——《刑法修正案(八)》實施中的問題與省思[J].政治與法律,2013(9):38-47.

[22]杜金存,洪江華.“扒竊入刑”:“零扒竊”也構成犯罪[N].江西日報,2011-06-28(C02).

[23]鄢德良.扒竊一張白紙條被判拘役六個月[N].成都商報,2012-11-22(28).

[24]亨利·萊維·布津爾.法律社會學[M].許鈞,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70.

[25]齊佩利烏斯.法學方法論[M].金振豹,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61.

[26]王東海.刑法解釋要受規(guī)范邏輯與情理價值雙軌制約[N].檢察日報,2018-05-21(03).

[27]伯恩·魏德士.法理學[M].丁小春,吳越,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64.

[28]王海橋.刑法解釋的基本原理——理念、方法及其運作規(guī)則[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176.

[29]張訓.刑法的溫度[N].檢察日報,2017-11-07(3).

[30]陳驚天.合乎情理的裁判是樹立司法權威的重要因素[N].人民法院報,2017-04-12(05).

[31]蘇彩霞.刑法解釋的立場與方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169.

[32]黃茂榮.法學方法與現(xiàn)代民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320.

[33]威爾·金里卡.當代政治哲學(下)[M].劉莘,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389.

[34]鄧子濱.中國實質刑法觀批判[M].2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17:68.

[35]陳興良.教義刑法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498.

[36]陳興良.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案的教義學分析[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11.

[37]鄒兵建.論刑法公共安全的多元性[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3(12):18.

[38]江溯.規(guī)范性構成要件要素的故意及錯誤——以趙春華非法持有槍支案為例[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54.

[39]烏爾斯·金德霍伊澤爾.刑法總論教科書[M].蔡桂生,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255.

[40]勞東燕.法條主義與刑法解釋中的實質判斷[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19,25-26.

[41]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108.

[42]王鋼.非法持有槍支罪的司法認定[J].中國法學,2017(4):81;73.

[43]李剛,姚利.槍彈痕跡的法庭科學鑒定現(xiàn)狀與未來[J].警察技術,2008(1):24.

[44]劉艷紅.“司法無良知”抑或“刑法無底線”?[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1):81,75-84,77.

[45]張明楷.刑法分則的解釋原理(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780.

[46]李翔.立場、目標與方法的選擇——以趙春華案為素材刑法解釋論的展開[J].東方法學,2017(3):107,108.

[47]袁林.超越主客觀解釋論:刑法解釋標準研究[J].現(xiàn)代法學,2011(1):163-172.

[48]車浩.非法持有槍支罪的構成要件[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7(6):44,48.

[49]梁迎修.方法論視野中的法律體系與體系思維[J].政法論壇,2008(1):62.

[50]陳林林,王云清.論情理裁判的可普遍化證成[J].現(xiàn)代法學,2014(1):22-29.

[51]胡玉鴻.新時代推進社會公平正義的法治要義[J].法學研究,2018(4):50.

Abstract:As an important approach to criminal law interpretation,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criminal law was defined by most researchers as putting criminal norms into the system of Penal Code and using relating articles to interpret it. However, this definition describes only one level of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criminal law and there are such problems as it is logically incomplete and discrepancy in arrangement, which cannot effectively guide practice. As a rigorous logic system,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should be defined into five levels: provisions system, chapters system, Penal Code system, unification of legal order system as well as the value system of the society. Firstly, the logic in the same article should be selfconsistent and the diction and interpretation of a certain provision should comply with the basic logic within the article. Secondly, the conclusion of provisions system should be tested in chapters, reaching coordination within the entire chapter. Thirdly, the conclusion of chapters system should be tested in Penal Code system, complying with the other provisions, especially the basic principles, the general provisions and the general aims of criminal law. Fourthly, the conclusion of Penal Code system should be examined in the whole legal system, and it should not violate Civil Law, Administrative Law nor should it violate the basic concepts of the CriminalCivil division and CriminalAdministrative division. Fifthly, besides the coordination of the abovementioned logical system, it should also comply with the value system of the society. When using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criminal law, the five successive levels should be followed, and the basic principles such as Nulla poena sine lege should be adhered, the criminal norms and the value of the society should be deeply integrated. Taking Zhao Chunhua Case as an example, it clearly shows that five levels of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criminal law conform to logical cognitive process and can effectively guide the juridical practice.

Key Words: systematic interpretation of criminal law; five levels; logic deduction; practice test; Zhao Chunhua Case

邢台县| 手游| 呼伦贝尔市| 花莲县| 迁西县| 黄浦区| 甘德县| 万宁市| 习水县| 九台市| 武胜县| 乐平市| 马关县| 神池县| 聊城市| 万源市| 辰溪县| 田阳县| 济宁市| 新野县| 淮南市| 周宁县| 肃宁县| 巩留县| 兰坪| 桂平市| 定远县| 会泽县| 郎溪县| 赤水市| 太仆寺旗| 深泽县| 林州市| 民丰县| 临海市| 方城县| 黔西| 临沂市| 保康县| 佳木斯市| 山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