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詩棠
摘要:負心漢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反面角色之一,元雜劇中妻棄情節(jié)更是成為了男女愛情題材中較為常見的一部分。因此,本文試圖分析元雜劇作品中以秋胡為代表的負心漢角色,反映出負心漢作為社會時代下的產物,成為了與貞潔烈婦相對的反面人物的時代特點。
關鍵詞:元雜劇;負心漢
一、《列女傳》與《魯大夫秋胡戲妻》中的兩個秋胡形象之比較
元雜劇《魯大夫秋胡戲妻》是平陽作家石君寶的作品?!肚锖鷳蚱蕖返墓适伦钤绯霈F(xiàn)于《詩經·氓》,漢代劉向的《列女傳》將故事情節(jié)更加完善,之后以此出現(xiàn)了樂府詩歌《秋胡行》,再到后來的唐代說唱文學《秋胡變文》,以及成就較高的元雜劇作品《秋胡戲妻》。此后秋胡戲妻的故事不斷完善,秋胡的形象又隨著時代的不同而變化,也因此能夠反映出多數(shù)文人的心態(tài)及其所處的社會背景。
從《列女傳》的作品中可知,作者一方面在于想要通過對秋妻寧死不從的行為而極力贊揚節(jié)烈忠孝觀。另一方面,在塑造秋胡形象時,是以正反兩面來描寫的。從正面看,秋胡在看到桑女后,以“吾有金,愿以與夫人”來誘惑秋妻,從語言中可以看出以秋胡為代表的文人士大夫階層通過以犧牲他人來實現(xiàn)對功名及功利的追求,且文章開頭并沒有說明秋胡在當官之前的性格特征,但他可以在新婚五日就辭親參官,即使當時的他為人忠孝正直,但五年的求官生涯也會讓他沾染不良的權貴之風。
對于秋胡形象更多的是借秋妻之口來描寫:秋妻認為秋胡忘母是不孝,好色處家是不義,不孝不義之人也必定事君不忠,治官不理。以“四不”表達她的不嫁,并最終以投河來堅守自己的貞潔。作品中劉向為了達到道德說教的目的,將夸張甚至是極端化的行為賦予秋妻。既然秋胡已知恥,為什么秋妻不給秋胡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義無反顧的去選擇死亡?如果從秋胡的身份來考慮的話就說的通了。秋胡首先是秋妻的丈夫,妻子以夫為綱,應為丈夫保持貞潔,但是秋胡同時也是負心漢,他調戲了婦人,秋胡既已是自己的丈夫,那么調戲她的行為也只能被迫去接受,所以秋妻投河而死一方面是因為想到自己沒有出路而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貞潔。但不少學者仍對秋妻的行為加以批評,如唐代劉知幾在《通典》中說道:“魯之秋胡妻,尋其始末,了悟才行可稱,直以怨懟厥夫,投水而死,輕生同于方冶,殉節(jié)異于曹娥,此乃兇險之頑人,強梁之悍婦,輒與負烈為伍,有乖其實著也?!盵1]
對比《列女傳》,石君寶的《秋胡戲妻》仍舊保持了“桑園戲妻”等重要情節(jié),但對于人物和結局的編排都有了很大的不同,尤其是秋胡形象發(fā)生了較大的改變。
其一,相比較《列女傳》中秋胡單一形象,在《秋胡戲妻》中塑造的更加多面。由第一折可知,秋胡才新婚三日,勾軍的人就來了,使得他不得不離開妻子與母親?!读信畟鳌分械那锖窃谛禄槲迦站椭鲃愚o親求官,《秋胡戲妻》塑造成被迫去當軍,從側面也可知他是個孝順達理之人,他遵循著儒家的“父母在不遠游”,想要與梅英共同侍奉母親。而到了較為重要的第三折,秋胡告假還鄉(xiāng),在桑園里調戲梅英經歷了由口頭調戲——強逼歡娛——金錢誘惑——魚死網破。如果說《列女傳》中的秋胡是一個調戲妻子后且知羞的人,那么《秋胡戲妻》中的秋胡則是一個抵死不認,成心裝傻的人。當他回到家中通過母親口中得知調戲的是自己的妻子后,他心里想的是“嗨!適才桑園里逗的那個女人,敢是我媳婦么?他若回來時,我自有個主意”此為一不認。在與梅英正面對峙的時候,他說:“我絕撒了也。則除是這般……梅英,我?guī)自喝藖??”此為二不認。當梅英再次問道:“秋胡,你可曾逗人家夫人來么?”他回道:“你好多心也!”此為三不認。面對梅英多次的質疑,秋胡全盤否認,也使得梅英想要討要休書。就在秋胡無計可施的時候,石君寶巧妙的設計了李大戶的出現(xiàn),給了秋胡得以炫耀的資本,官加中大夫之職的他仗著自己的權勢解決了羅大戶的逼婚,再加上秋母此時以死要挾梅英,更讓秋胡得意不已。作品中除去第二折秋胡沒有登場外,第一三四折中,每一折都塑造了秋胡的一重性格即從第一折的孝順知禮的知識分子到第三折的抵死不從的好色角色最后到炫耀勢力的無賴官宦。
二、以秋胡為代表的元代負心漢的闡釋
“負心漢”作為古代作品中男性反面角色之一,具體表現(xiàn)在他們見異思遷,或是見利忘義,最終導致始亂終棄。在元雜劇的男女愛情題材,其中涉及“負心”的情節(jié),女子大多都是堅貞聰慧,當知道自己的丈夫負心后,她們都選擇了頑強的反抗。而故事中的男子大都軟弱無能,薄情寡義。塑造了秋胡、周舍、崔甸士、裴少俊等負心漢角色。這些角色可以從追求動機而分為直接棄妻和間接棄妻兩種。
直接棄妻表現(xiàn)為男子為了色而拋棄結發(fā)妻?!肚锖鷳蚱蕖分械那锖谏@看到美麗的桑女便心存歹意,竟想把桑女立為自己的夫人,那時候的秋胡必然會想起梅英還在家中等他,但他認為調戲采桑女是無傷大雅的,當采桑女反抗的時候他甚至不惜霸王硬上弓;關漢卿的《趙盼兒風月救風塵》中,歌妓宋引章受到花臺子弟周舍的欺騙,周舍婚后拷打新婦,宋引章寫了封求救信托人帶給好姐妹趙盼兒,趙盼兒自備嫁妝假意嫁給周舍,并讓周舍寫休書證明給自己看,拿到休書后與宋引章一起離開,周舍發(fā)現(xiàn)后立馬撕毀假休書并將趙宋二人告了官,趙拿出了真休書,后周舍被杖貶為差役。劇中的周舍是貴顯子弟,“花星整照二十年”告訴我們周舍已經做了20年的嫖客。(周舍詩云:)店小二,我著你開著這個客店,我那里稀罕你那房錢養(yǎng)家;不問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來你客店里,你便來叫我。作品中提到了“私科子”解釋為“今時娼妓布滿天下,又有不隸于官,家居而賣奸者,謂之上妓,俗謂之私窠子。”[2]也就是說,周舍不僅鞭打妻子,還嫖娼私娼。
間接棄妻表現(xiàn)為男子為追求金錢、權利或地位等而拋棄妻子。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負心書生戲。不論從南戲的《張協(xié)狀元》、《趙貞女蔡二郎》或《琵琶記》等南戲作品還是北雜劇《臨江驛瀟湘秋夜雨》等等,都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程式性:男子娶妻——參加科舉——中得狀元——丞相招婿——棄親背婦——停妻再娶——受到懲罰。在元雜劇《臨江驛瀟湘秋夜雨》中,崔甸士認為“我伯父家那個女子,又不是親養(yǎng)的,知他那里討來的。我要他做什么?寧可瞞昧神祗,不可坐失機會。”因此對試官說自己實未娶妻。當張翠鸞尋到崔甸士時,他當著眾人的面說張翠鸞是家里買的奴婢,并讓侍從將她脫光亂棍打。張翠鸞罵他忘恩負義,他將張發(fā)配充軍,并在臉刺上“逃奴”。作品中的崔甸士為什么會拋棄張翠鸞?高益榮曾提到:“宋代給出身貧寒的文人提供了一個公平競爭的平臺,一旦科舉成功,便跳進龍門,光耀無比,令人羨慕不已。隨著文人地位的提高,在婚姻中便普遍出現(xiàn)富貴易妻現(xiàn)象?!盵3]可笑的是,當張翠鸞帶著祗從押解崔,并知道自己原配的妻子竟是廉訪史大人的千金時,他心里想的是“我早知道是廉訪史大人的小姐,認他做夫人,可不好也?”可以說崔甸士這種負恩昧良、貪圖富貴之人概括了中國古代負心書生的種種特征。
從《列女傳》和《魯大夫秋胡戲妻》中兩個秋胡形象的分析,可以看到傳記史書、說唱文學、變文等文學形式對于元雜劇創(chuàng)作影響;也可以看到元雜劇作品中以秋胡為代表的負心漢正是當時所處社會下的產物,成為了與貞潔烈婦相對的反面人物。
參考文獻:
[1]肖明明,趙義山.論秋胡戲妻故事中秋胡形象的演變[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0(1):25.
[2]王學奇.元曲選校注[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666.
[3]汪丹.論元雜劇的負心漢形象[J].凱里學院學報,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