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

【摘要】 管道升是中國古代最負盛名的女畫家之一，她的丈夫是元代著名書法家、畫家趙孟。作為藝術(shù)上的同行、知音，管趙二人在精神上高度一致，管道升在詩文書畫上、佛教思想、漁隱思想等方面對趙孟的藝術(shù)事業(yè)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關鍵詞】 管道升;趙孟;漁隱思想;藝術(shù)事業(yè)

[中圖分類號]J04 ?[文獻標識碼]A

管道升（1262-1319），字仲姬，浙江德清茅山人，元代著名女書法家、畫家、詩詞創(chuàng)作家。作為中國古代最負盛名的女畫家之一，管道升被世人所熟知，更多是因其才華出眾、官居高位的丈夫趙孟頫。近年來，隨著女性美術(shù)研究的不斷深入，管道升在藝術(shù)上的成就、思想也日益引起學界重視?！翱v觀歷代對女性藝術(shù)家管道升成就的評價， 一個綜合性的參照值就是她的夫君趙孟頫。這既是現(xiàn)成的參照值， 也是把管道升與男人等量齊觀的評價?！盵1]22管道升28歲時嫁給36歲的趙孟頫，一生榮華，享年57歲。在近30的夫妻生活中，無法否認的，趙孟頫藝術(shù)成就的取得，必然要受到夫人管道升的影響。

一、管道升詩文書畫對趙孟頫的影響

管道升對趙孟頫的影響，在詩文墨跡中顯而易見。管道升自幼聰慧過人，悟性極高，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她能詩善書，并善繪墨竹梅蘭。她篤信佛法，亦作觀音像、佛像，對山水畫也能精通，畫意清新，所畫之物栩栩如生，不矯揉造作，并無婦人女子之態(tài)?！稌窌份d其：“有才略，聰明過人。為詞章、作墨竹筆意清絕，亦能書?！壁w孟頫是文人畫的開啟者，在中國藝術(shù)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趙孟頫博學多才，他在書法上提倡古意，各種書體無一不精，與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quán)并稱“楷書四大家”。《元史》對其書法給予極高評價：“孟頫篆籀分隸真行草無不冠絕古今，遂以書名天下?！痹诶L畫方面，他使當時的瑣碎工艷之氣轉(zhuǎn)向自然，返璞歸真，摒棄文人畫“墨戲”的態(tài)度，保留了文人畫的格調(diào)意境[2]878，自謂“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遙追五代、北宋法度。論者謂：“有唐人之致去其纖;有北宋人之雄去其獷?！盵2]896趙孟頫開創(chuàng)了元代新畫風。他亦能詩文，風格和婉，著有《松雪齋文集》十卷。其詩書畫印相得益彰，從而確立了元代繪畫的審美標準。

管趙的婚姻在中國古代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世俗層面都是少有的佳話。這對文藝夫妻，經(jīng)常以書畫傳情。管道升無論是在言行思想，還是在藝術(shù)技藝上，都直接或者間接地給予了趙孟頫潛移默化的影響和幫助。當時趙孟頫的書畫名氣大，管道升在藝術(shù)上也不負眾望。趙孟頫形容她的才華：“不學詩而能詩，不學畫而能畫，得之與天然者也?！盵3]165-166管道升謙虛地回應：“操弄筆墨故非女工，然而無天性好之，自不能已。竊見吾松雪，精此墨竹，為日既久，亦頗會意?！盵4]106從具體作品看，她的墨竹不比趙孟頫差，有行家評論她在畫竹方面甚至還強過趙孟頫。吳其貞《書畫集》寫到：“管夫人《竹石圖》粉墻一堵，在湖州瞻佛寺殿之東壁，高約丈余，廣有一丈五六尺，畫土坡上巨石，做飛白勾襯法，只有數(shù)筆，畫識石之前，前、后、左、右數(shù)竿修竹，高有三四尺，是為晴竹，亭亭如生，使人望去，清風徐來，寒氣襲骨，抑且用筆熟脫，縱橫蒼秀，絕無夫人女子之態(tài)，偉哉，古今一奇畫也，為之神品……”[5]61

詩書畫三絕的管趙夫婦，自然會不可避免地互贈互題書畫作品，這些珍貴的作品見證了他們的藝術(shù)和愛情，及彼此之間產(chǎn)生的影響。趙孟頫曾在管道升的《梅竹圖》上題寫七律：“握筆知伊奪化工，消閑游戲墨池中。寒梅綴雪香生月，疏竹凝煙葉依風。小經(jīng)幽然臨石砌，斜蹊清雅護苔封。香爐裊裊茶煙好，逸興飄然豈俗同?！逼溟g不乏對妻子才華的贊美，他認為管道升即使是游戲涂鴉，也能不隨俗流，巧妙自然。除此之外，合作從事書畫創(chuàng)作也是他們夫妻間常有的事，更有意思的是夫妻倆還互為代筆。管道升在其作品《墨竹長卷》上所作的《修竹賦》，即為趙孟頫所代筆;還有管道升給嬸嬸問安、饋贈的家信《秋深帖》[6]56，也是趙孟頫代她所寫。從字跡上看，《秋深帖》筆體溫和、典雅，正與趙孟頫的行書特點相契合。由于丈夫一時興起，不小心題了自己的名字上去，因不舍得毀棄，便在名字上略作涂改，“道”字由“子”字修改而來，“升”字是由“昂”字修改而來?；榇P，體現(xiàn)了他們夫妻恩愛的生活情趣，也是他們藝術(shù)中互相切磋的寫照。

二、管道升佛教思想對趙孟頫書法藝術(shù)的影響

趙孟頫在中國書法史上影響深遠。他在書法上的貢獻，除了傳世的精美絕倫的書法作品，還有他留下的書論。他在書法上的獨到見解體現(xiàn)在：“學書有二，一曰筆法，二曰字形。筆法弗精，雖善猶惡;字形弗妙，雖熟猶生。學書能解此，始可以語書也?！薄皩W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益。”[7]23-27以上種種，給后世莫大啟示。趙孟頫傳世作品以行楷居多，大多用筆精到，結(jié)字嚴謹。后世學趙氏書法的很多，他的字在朝鮮、日本也非常流行。趙孟頫在書法上的成就除了天分和自身的努力，和其夫人耳濡目染的藝術(shù)生活分不開。尤其在題材內(nèi)容上，受夫人管道升佛教思想的影響頗深。管道升在父親的影響下從小篤信佛法，抄寫佛家經(jīng)文是她主要的書法作品題材。她曾手書《金剛經(jīng)》數(shù)十卷，贈予名山古剎、高僧、善寺，廣結(jié)“善緣”。[8]62除了抄經(jīng)，管道升還根據(jù)相關記載與民間傳說編寫了《地藏庵觀世音菩薩傳略》，后來還出版成書，在民間廣為流傳。繪畫上，她也常以佛教為素材，善畫各種觀音像、佛像。

管道升與趙孟頫結(jié)婚后，她的佛家思想深深影響了趙孟頫，加之趙孟頫身為前朝遺民的苦悶心理，他和管道升一起皈依了佛門，他們共同拜元代高僧中峰明本和尚為師。禪意給趙孟頫帶來的頓悟和愉悅，使他常常以寫經(jīng)為佛事。趙孟頫在所寫經(jīng)后題曰：“奉佛弟子薰沐焚香作?！睂懡?jīng)數(shù)年中，他作有《妙法蓮花經(jīng)七冊》《法華經(jīng)》《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多種。通過寫經(jīng)，趙孟頫的書法有了更大的飛躍。“爾來子昂小楷與前微有不同，年事筆力日進日益”[9]166，可見趙孟頻在管道升的影響下，通過長期的抄經(jīng)寫經(jīng)，小楷越發(fā)精彩，“用筆解體以楊羲為基調(diào)，又融入二王，并且已開始留意李北?！?[9]298。趙孟頫的書法可以用“飛云卷舒”和“縝密”來形容，筆法、結(jié)字都非常精到，又“欲有飛動的自然之勢”。他們夫婦書法有著共性，既溫潤典雅又秀麗流暢;但又有著各自獨特的個性。相較于趙孟頫書法的嚴謹周正灑脫，管道升的書法則更富有變化，她根據(jù)字形字勢的需要做出相應的處理，使字勢平衡完整，天分和悟性極高。趙孟頫所取得的藝術(shù)成就，除聰明過人外，直接受管道升的影響也是必然的。正如董其昌所說：“管夫人書牘行楷與歐波公殆不可辯同異，衛(wèi)夫人后無儔?！?/p>

三、管道升“漁隱思想”對趙孟頫繪畫藝術(shù)的影響

元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shù)民族——蒙古族建立的統(tǒng)一的封建王朝。宋元易代之時，面對夷狄入主君臨天下的現(xiàn)實，許多士人以遺民自居，隱居守節(jié)，不仕異族，他們以隱居不仕表達了對蒙元統(tǒng)治者的不滿和反抗。[10]4473 一直以來，漁、樵、耕、讀的生活方式，被傳統(tǒng)文人士大夫視為理想人生，在藝術(shù)題材上，文人畫更多的是表達知識分子的情緒，其中“漁隱”題材的繪畫作品是很普遍的。漁父形象作為一種象征，由來已久。趙孟頫的名作《鵲華秋色圖》《雙松平遠圖》《洞庭東山圖》等經(jīng)常有漁父的形象，足可見其對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

元代文人畫盛行，典型的題材是“梅、松、竹”，所謂“歲寒三友”。管道升的竹畫作品在當時就引起高度贊譽，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的《趙氏一門三竹圖》卷是難得一見的真跡。管道升存世的作品很少，她畫的《漁父圖》上面有夫妻二人唱和的《漁歌子》。管道升在詩中表達了淡泊名利，希望丈夫早做歸隱打算的愿望。詩中描述了趙氏夫婦夢中思念家鄉(xiāng)美麗的風景和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表達了她對官場的厭倦和名利的鄙棄。她勸說丈夫及早歸隱，并表達了身居帝王鄉(xiāng)、貴極王侯，卻喪失了自己的獨立意愿，處處受到牽制，言行須小心謹慎的生活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們從中可以看出管道升不同凡俗的胸襟和見識?！对贰氛f趙孟頫：“詩文清邃奇逸，讀之使人有飄飄出塵之想?！彼谠娫~書畫中多次表達了對歸隱生活的向往之情，不能說不是受到了管道升的影響。1318年，管道升腳疾發(fā)作，醫(yī)治無效，不久管道升死在了歸鄉(xiāng)的途中。趙孟頫悲痛欲絕，拒絕了皇帝召歸的旨意。從此，他對官場完全心灰意冷，度過了人生中痛苦的最后三年，直至去世。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管道升眷戀家鄉(xiāng)故土，作為一個女性知識分子，歸隱思想伴隨其一生，這顯然對趙孟頫政治仕途的抉擇也有重要的影響。[11]185

結(jié) 語

歷史上，管道升與東晉女書法家衛(wèi)夫人并稱“書壇兩夫人”，她們對藝術(shù)的純粹追求，在以男性為代表的中國古代畫壇中，展現(xiàn)了女子的不俗才情，顛覆了性別的“規(guī)定性”，使女性在藝術(shù)舞臺占有一席之地。管道升這位封建時代的才女，沒有被“三從四德”的封建思想所束縛，一方面執(zhí)著于自己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一方面以自己崇高的品行、深厚的文化底蘊影響著丈夫。在中國傳統(tǒng)性別社會制度下，她掙脫了傳統(tǒng)女性的生存模式，與丈夫攜手并進，將其藝術(shù)事業(yè)推向巔峰。趙孟頫在親自撰寫的《魏國夫人管氏墓志銘》中形容其：“有才略，聰明過人。亦能書，為詞章，作墨竹，筆意清絕。夫人天姿開朗，德言容功，靡一不備，翰墨辭章，不學而能?！盵12]以上種種，可以看出趙孟頫對愛妻的深厚感情，同時也表達了一個高級的靈魂對另外一位同樣高度的靈魂由衷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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