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玄奘大師10歲時,父親去世,他就去了寺院學佛。
隋朝時出家的門檻很高,比現在招收僧人要求有研究生學歷還嚴格。因為天資聰穎,3年后,13歲,洛陽凈土寺住持為他破格剃度。他刻苦學習佛家哲學,但6年之后,他發(fā)現中華已有的一切佛經都已不足以解決他的疑問,于是決心前往世界佛學的最高學府—天竺那爛陀寺,獲取源頭上的知識和思想。
《西游記》里太宗送行,親切呼之為“御弟”,賜予“護照”、金缽,風光無限,但皆是虛構。決心出國時,唐朝為了戒備突厥,邊禁森嚴,玄奘法師是混于流民隊伍,非法出境。
獨自西行5萬里,背回經典651部,十七年后回到長安。《西游記》里太宗皇帝叮囑“御弟”“寧愛本鄉(xiāng)一捻土,莫戀他鄉(xiāng)萬兩金”倒是玄奘大師精神的真實寫照,他在印度受到舉國尊敬,但他依然上路回國,帶著新獲得的知識,回來解答中國人的疑問?;貧w長安的玄奘大師這回的確受到了皇帝的崇高禮遇,太宗和高宗都曾積極動員他蓄發(fā)還俗,為國效力,但他堅決拒絕,用余生把帶回的經典翻譯為漢文,真正讓新的知識和思想惠及民眾。
“戰(zhàn)勝了八十一難心不老,要讓我九州處處披錦霞?!?/p>
文明的進步依賴交流,歷史上和少數民族之間的大多數沖突,以及和平時代的文化和貿易往來,都給中華文明注入了新的活力。玄奘大師之所以名垂青史,除了學術貢獻和在文化傳播上厥功甚偉,后人所知更重要的是他為了文明交流百折不撓,能夠承受一切艱苦卓絕,不為任何現實利益所動的偉大精神。正因如此,魯迅先生把他稱為“中華民族的脊梁”。
一個文明呈現出什么樣的姿態(tài),怎樣的價值觀,從而將在世界版圖上取得一個什么樣的地位,的確與文明特性有關。
交流是進步的動力和基本條件。明朝時,皇室和官方對外部世界興趣濃厚,開放風氣成一時之盛,因此科技進步,國力強盛,鄭和下西洋的巨大船隊,舉世無匹,比西方大航海早一個世紀,造船技術也遙遙領先。西方傳教士帶來了世界地理知識以及文藝復興以后的科技,明朝君臣均興趣濃厚,徐光啟就成了一名信奉天主教的明朝高官,威力巨大的紅夷大炮,正是積極學習外域文明成果的產物。
然而到了清朝,實施死板的海禁,封堵中外交流,于是一步步落后,到最后被動挨打,開啟了中國歷史上一個漫長的奇恥大辱的時代。中國人當時對世界的知識已經少得可憐,連“開眼看世界第一人”林則徐,都相信歐洲人沒有膝關節(jié),近身肉搏將其掃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來;并且他們以牛肉粉為食,斷絕其茶葉供應就會大便不通而死。
玄奘大師的精神,早被清朝忘懷久矣。中國的現代化推進,以及中華文明的再次崛起,與民族精英痛定思痛,再次敞開了與世界交流的大門息息相關。一批批留學生赴歐美、赴日本留學,重新演繹近現代版本的西游取經。
國家間的沖突是利益的沖突,不是文明的沖突。但一個文明呈現出什么樣的姿態(tài),怎樣的價值觀,從而將在世界版圖上取得一個什么樣的地位,的確與文明特性有關。北大教授潘維認為,中國是取經文明,西方是傳教文明,“取經文明比較容易相信多元主義,傳教文明則信奉一神論,習慣于善惡對抗的二元主義思維。在取經文明中,制度研究是為了獲取新的知識,在傳教文明中,制度研究是為了‘拯救全人類。當預設的制度成了宗教,人類歷史就不再開放,而是絕對的、有終結的、早被一些思想精英設定了的‘必然王國”。
而這,正是當下的國際沖突表現出來的主要特點。歷史一再告誡,我們要自信,但不要封閉,而要更加開放;不要妨礙交流,而要促進互鑒。惟其如此,才能迎來一個屬于取經文明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