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天心
《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
李頎(唐)
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空山百鳥散還合,萬里浮云陰且晴。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絕胡兒戀母聲。
姓氏后面加一個大字,是唐代人對朋友或同事的特定書面稱呼,比如孟浩然筆下的辛大,此詩中的董大,都不是真名。
董大原名董庭蘭,是盛唐著名琴師,他擅長的并不是胡笳,而是古樂器篳篥和七弦琴。董大最開始擅長古琴,但古琴雅意清韻,大多數(shù)人聽不懂,于是都散了,獨留他對著山林彈琴抒懷。這樣的事未免太孤清,畢竟得到承認(rèn)是每個人心底最柔軟的渴望,誰也不能免俗。
經(jīng)過一段郁悶期,董大終于明白,藝術(shù)應(yīng)該和生活相融合。所以,他開始學(xué)習(xí)當(dāng)時比較流行的樂器:篳篥。唐代宮廷里很流行這個樂器,所以百姓也附庸風(fēng)雅。董大將篳篥學(xué)好了,總算開始有聽眾,名聲越來越大。許多名流爭相和他做朋友,贊美其琴藝,和他交談提高修養(yǎng)。
李頎詩中描繪的那句“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絕胡兒戀母聲”就是在贊美董大的精湛技藝,意思是他的琴聲悲咽凄涼,如哭如訴,讓聽的人如烏云摧城般心慌、心痛。
當(dāng)然,琴棋書畫都要求知音,而李頎對董大彈<胡笳弄》的描述和贊揚,自然也是知音。而李頎之外,唐代詩人戎昱也寫過一首《聽杜山人彈胡笳》。杜山人是董大的弟子,得其真?zhèn)?,自然琴藝流暢,一曲《胡笳弄》,一拍一拍都是恨。高適也寫過《別董大》: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闭f明董大的名聲已經(jīng)轟動整個中原大地,再不愁知音。許多年過去了,元稹長大成材時,董大已經(jīng)成了一堆荒冢,他還給董大作詩贊美: “哀笳慢指董家本,姜生得之妙思忖?!笨梢姸蟮挠绊懼睢?/p>
正所謂,真正書寫歷史的往往不是史官,而是詩人,李頎的《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戎昱的《聽杜山人彈胡笳》就是證明。李頎、戎昱的文字飄逸恣意,渾然天成,使得琴與詩,琴與情,琴與歷史,渾然一體。
奇怪的是,董大的琴藝這樣好,生活過得卻不怎么樣。這或許也正應(yīng)了俗情,古今真正搞藝術(shù)的人,大都脫不開一個窮字。高適寫董大,還有一句: “丈夫貧賤應(yīng)未足,今日相逢無酒錢?!笔钦f他窮得連酒錢都付不出。另一位琴家薛易簡寫道:“庭蘭不事王侯,分發(fā)林壑者六十載?!碧拼娙舜瞢k在友人宴會中聽董大彈琴后,竟忍不住說: “惟有河南房次律,一直憐得董庭蘭。”
董大精神生活豐富多彩,物質(zhì)生活上卻貧寒不堪,連酒錢都付不起,知音無不憐惜他的處境,他卻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追尋、停頓、前進,且不曾迷茫。
有一句話這樣說:凡事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好的,若不好,那是沒到最后。那么,今天來看董大的成績和技藝,看詩人們寫下的關(guān)于他的傳奇與精湛琴藝,便是他的最后,也終于成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