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潔
我生活在農(nóng)村,沒有幼兒園,童年就從一年級開始。剛走進學校,就渴望遇見一位慈祥的女老師,可誰知竟偏偏遇見了一位嚴肅的男老師,滿頭白發(fā),還戴著老花鏡,像極了魯迅筆下三味書屋里的老先生。
麥黃時節(jié),學校都要放忙假,讓孩子們回家?guī)图依锸崭铥溩?。但是,我們的這位老師很奇怪,一放假,就安排我們先去他家?guī)兔?,忙完了,才能回自己家。我們這群七八歲的小不點,不敢反抗,只能如實告訴家長,然后去老師家勞動。他家住在山頂上,我們正常和上學一樣,早早來到校門口匯合,跟著老先生一起爬山。去他家要走一個多小時,累得筋疲力盡,可一到他家就有熱氣騰騰的白米飯,香脆可口的土豆絲、涼拌黃瓜等下飯菜。那時候,好像都餓了好幾天一樣,見了米飯就一搶而光。師娘看上去也很少言,站在一旁幫我們盛飯,讓我們放肆地吃個夠,吃完了還有米湯水喝。
吃飽喝足了,老師才開始吩咐勞動的任務(wù),把我們帶到金色的麥浪里,教我們右手握鐮刀,左手握住麥稈,用力一割,麥浪一點一點地橫臥在麥茬兒上,老師和師母用稻草把割好的麥子捆成一捆一捆的,再讓它站立在土地上。上午我們一起割麥子,傍晚時分,我們一起把這些麥捆扛回家。
老師用扁擔扛,一次都能扛十幾捆麥子,而我們力氣小,左手抱一捆,右手抱一捆。幾十個同學排成長隊,老師走在最前面,我緊跟老師,小伙伴都在我后面。到了老師家的院壩里,他還繼續(xù)走,不停下來。我也不敢吭聲,只能默默跟著他走,走到一位陌生的奶奶家,他終于停住腳步,和奶奶打招呼,再把麥捆立起來,我們都照著他那樣做。
麥捆一個挨著一個就像最好的好兄弟,緊緊地依靠在一起,占滿了奶奶的院壩,就像電影里看過的風吹麥浪般壯觀。放眼望去,金色的麥穗脹鼓鼓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掙破麥殼的包裹,瞬間變成香噴噴的白饃饃,陪伴奶奶度過漫長而孤獨的日子。
后來,還是在好奇心的慫恿下,我忍不住詢問老師。老師告訴我,王奶奶是優(yōu)秀的軍屬,剛結(jié)婚沒幾天,她的丈夫就參加抗日戰(zhàn)爭,不幸犧牲在戰(zhàn)場,從此,她就一個人堅守著這份忠貞,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半個世紀,真是不容易。那時候,我雖然年齡小,可心里面覺得能幫王奶奶收割麥子,也是很光榮的事兒。
我的小學生活里,每年的忙假都是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去幫王奶奶家收割麥子。每天早出晚歸,不覺得累,也不覺得苦。因為老師一直都教育我們,人活在世上,要盡力而為地幫助最需要幫助的人,該出手時就出手。
懵懂的我,還真不明白這句話的內(nèi)涵,只是默默照著去做。幫鄰居家的殘疾嬸嬸買油鹽醬醋,幫她的小孫子輔導作業(yè),幫她收割麥子。
長大后,才漸漸明白,老師在用金色的麥浪,教我們向“善”,把人生涂上一抹淺淺的金色啊。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