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培
1979年,我28歲,揪著“青年”的尾巴,還是一名共青團員(第二年就超齡而退)。
就在這一年八月,對于我這個一有點閑工夫,就手捧書報讀得如醉如癡的“文學青年”來說,發(fā)生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國第一本面向全社會各階層的面目一新的刊物——《民主與法制》橫空出世,與讀者見面了!
那時候,我常跑書店、郵局,原因無他:蹭讀、選購文學類書刊。一位與我很熟的郵局師傅熱情推薦說:“上海新出了一本法制類刊物,政治性、知識性、趣味性應有盡有,值得一看。換換口味,來一本吧!”
就這樣,我結識了還散發(fā)著墨香的《民主與法制》創(chuàng)刊號。剛一翻開,就被深深吸引了:雅俗共賞,老少皆宜。文字質(zhì)樸、語言活潑自不待言,更重要的,它向讀者打開了一扇窗:普及法律知識,破解涉法難題。這對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不久、剛剛步入改革快車道的國人來講,有著太多太多的新鮮感,有著太強太強的吸引力了。用“排頭兵”“領頭雁”來比喻它,可謂恰如其分、名副其實。再往后,一馬當先,萬馬奔騰,雨后春筍般,全國各地涌現(xiàn)出多少法制類報刊?而哪一家,不尊它為“老大哥”呢?
1984年,我從工商局領取了營業(yè)執(zhí)照,干了整整十年書刊經(jīng)營業(yè)務。除了主要跑學校及企事業(yè)單位、登門服務外,我還經(jīng)常到附近幾所中學及農(nóng)村集市擺攤兒。
我記得清清楚楚,在五花八門的刊物中,《民主與法制》《法律與生活》《故事會》銷量排名前三。而冠軍,《民主與法制》則當仁不讓。有時候,帶得少了,沒買到的人還一個勁兒抱怨。我一邊滿臉帶笑賠不是,一邊信誓旦旦保證下次多帶,并且滿口答應給老主顧留幾本,決不讓鐵桿讀者“缺糧斷頓兒”。這才陰轉晴,皆大歡喜。
這本刊物大受歡迎的原因,人們常常用“三個真”來概括:真好看、真解渴、真管用。一位農(nóng)民兄弟告訴我,他們家和鄰居,因為宅基地糾紛,好多年一直別別扭扭、疙疙瘩瘩。在一次爭吵中,甚至都抄起了家伙,要動手干仗了?!罢浅?础睹裰髋c法制》,我懂得一些法律知識,說服了雙方,走法律程序,問題才得到了圓滿解決。要沒有這本雜志,得惹多大麻煩,捅多大婁子啊!”
2004年,亦師亦友的散文作家李明信老兄,調(diào)任《民主與法制》總編輯。他交給我一項光榮任務:付印前通讀,為該刊把最后一道關。此時,我已經(jīng)在法制日報社總編室檢查科,上了整整十年夜班,干的正是這一行——“捉字蟲”,咬文嚼字,糾錯堵漏,積累了一點經(jīng)驗,掌握了一些技能。力所能及,為自己心愛的讀品,錦上添花,求之不得。而且,“榮任”名正言順的第一讀者,先睹為快,何樂不為?
就這樣,從月刊、旬刊、半月刊,一直到現(xiàn)在的周刊,一晃十五個年頭過去了,我踏踏實實為《民主與法制》工作了整整十五個春夏秋冬。我是甘當“綠葉”、喜做“無名英雄”的,而且本職也確確實實是堵漏洞、打補釘?shù)男〈蛐◆[“小兒科”。但明信老兄退休后,開明、大度的律界大咖、媒介大鱷劉桂明總編輯執(zhí)掌帥印以來,還在版權頁上,加注了“審讀 趙國培”五個字。這在我心目中,何等榮耀、何其神圣!這比得到一筆高額稿費或征文獎金,更有意義更有含金量??!這不僅是對我默默付出的理解、認可,更是極大的鼓勵、鞭策。因此,我更加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
用如履薄冰、如臨大敵來形容我的“戰(zhàn)時狀態(tài)”,一點都不夸張。但是,雖然盡職盡責,每期都能發(fā)現(xiàn)一點問題、糾正一些偏差,卻有時也出現(xiàn)“漏網(wǎng)之魚”,讓一些不可寬恕的謬誤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盡管劉總編輯及其他領導、編輯(大多很年輕)并未過多過深指責,可自己這一關,絕對過不去?。』诤?,痛心,反思,總結……更倍加小心。雙眼近乎零距離緊貼紙面(本人乃高度“進士”,讀寫時又不喜戴眼鏡),一字字,一行行,專心致志,不敢有絲毫懈怠、丁點馬虎。哪怕似乎無足輕重的標點符號,也力求完美無缺、無懈可擊。
>>作者在《民主與法制》的工位
我年過花甲,仍能發(fā)揮余熱,為這本陪伴了自己四十年的刊物,出力加油,添磚加瓦,怎能不百倍珍惜?同時,為工作需要,不斷向“雜家”進軍。業(yè)余時間里,遠離煙酒,不沾麻桌、牌局,多讀書,勤翻報,搜百度,查資料……不斷充電,日積月累,提高自身。另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決不會不懂裝懂,沒有十成把握,又一時無法核查,就及時反映給責任編輯或值班主任,將任何一點可能出現(xiàn)的紕漏,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總之,用劉總編輯常常叮囑的那樣,時時激勵自己、敲打自己:認真認真再認真,仔細仔細再仔細!
我常暗想,只要能夠繼續(xù)得到信任,只要身體和視力允許,自己就不遺余力,一天天信心滿滿地全身心投入下去!我十分崇敬的文壇老旋風張中行前輩直到八十多歲,還堅守崗位,為人民教育出版社推出的中小學語文課本,事無巨細,一絲不茍,“嚴防死守”。真是我的榜樣??!
日前,遇一多年未見文友,其單刀直入:“賢弟告老還鄉(xiāng)、詩茶為樂了吧!”
“哪里哪里!”我據(jù)實相告,和盤托出,“舍不得下崗??!首先是仍然與一輩子喜歡的文字打交道,其樂融融。其次,崗位是愛了四十年,又耳鬢廝磨、朝夕相處了十五個春秋的《民主與法制》,是我精神生活的重量級伴侶??!一句話,我愛它愛得太深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