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歌:暢銷書作家,曾出版小說集《晚安,我親愛的人》《晚安,我親愛的孤獨》,長篇小說《—生有你》,作品被翻譯成多國文字,暢銷百萬余冊。因其文筆元氣淋漓,三分搞笑、三分毒舌、一分無厘頭,最終卻歸結(jié)于滿滿的感動,被譽為“文學界的周星馳”。
跨越感官,讓文字變得更立體
多感官、多維度描寫,是增強文字畫面感的第三個有效手法。寫作者可以在各個短句中,側(cè)重不同的維度展開描寫,比喻或聯(lián)想,共同豐盈整體畫面的感官沖擊。
“長春路上的香樟樹,蔥翠而挺拔,盛放的廣玉蘭,挺著肥大的花冠,仿佛大白蘿r雕刻出來的一樣水靈,饞得我直想掰扯下來,猛嚼幾片??諝鉁睾投鴿駶?,像目光交匯時某個曖昧的眼神,像埋在馨香長發(fā)里的一聲喘息,像我的初戀遠遠地笑起來,在和風中嬌艷欲滴。”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孤獨》
為了描寫溫和、濕潤的空氣,文字從三個維度上進行類比,讓讀者把空氣想象成暖昧的眼神、一聲嘆息和嬌艷欲滴的笑容,在比喻之中,又交融了通感修辭,打破了單一感官的拘囿。這樣寫比“空氣溫暖得像×××,濕潤得又像×××”,顯得更有余味。
“一路上,我們?nèi)齻€說說笑笑,從馬路邊的白楊樹上摘知了殼,在月季花苗圃里抓西瓜蟲,一遍遍清點落在電線上的小麻雀。日子過得簡單美好,天空一般了無褶皺,流云一般長生不老?!?/p>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孤獨》
為了說明日子過得簡單而美好,文章從三個具體事件上展開:摘知了殼、抓西瓜蟲、清點小麻雀,小清新的游戲先讓人對抽象的感覺有了具體認識。接著,再拓展兩個維度來類比,以天空和流云類比,“了無褶皺”寫出時光的質(zhì)地通透,“長生不老”寫出對當下的圓融和對未來的憧憬。
“如果一個胖子堅持練瑜伽,那么他會成為一個柔軟的胖子;如果一個胖子堅持跑步,那么他會長成一個健康的胖子;如果一個胖子每天都節(jié)食,那么他會成為一個虛弱的胖子;如果一個胖子徹底的絕食,那么不久他就會成為“傳說中的死胖子”。胖子其實有著忠貞不二的職業(yè)使命?!?/p>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人》
這段文字從多側(cè)面展開,描寫一個胖子。每一個側(cè)面看似并無交集,實則從不同的角度上來說明“胖子”是個很難擺脫的人生狀態(tài):一旦你胖起來,就可能會一直“忠貞不二”的胖下去,以豐富的假想和詼諧的語言,展示出一個胖子“無奈的執(zhí)著”。
細膩而真實的感受最是動人
細節(jié)描寫是增強文字畫面感的又一重要方法。這樣的細節(jié)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特點非常鮮明的,只要抓住了這個細節(jié),畫面就能寫活了;另一類是平時大家都有感受,卻常常忽略,一旦被你捕捉到,寫在文章里,便能讓人迅速共鳴。
“胡桉在臉上泛出些許羞澀的笑意,但卻不好意思再多看潘悅一眼。這長相跟帥字沾不上半點邊,但潘悅卻感到似曾相識,一種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似乎被什么隱秘東西擊中,仿佛這一整晚的積蓄,正是她為他而來?!?/p>
“車門在關閉時發(fā)出震響,像一聲巨大而結(jié)實的心跳,潘悅恍然想起來,那正是她將手指放入胡桉的掌心的感覺?!?/p>
——午歌《第一次心動》
這兩段話都在描述人一瞬間的復雜心理感受。大家在生活中可能會有這樣的經(jīng)歷,看到某個陌生人,會莫名滋生出親切感,似曾相識,怦然心動。文章便緊扣這一細節(jié),借助這一特殊感受,營造畫面感。
“子夜之后的海風,清涼得厲害,拂過周身,讓人有一種想尿褲子的沖動。我和譚婧劃著小舢板向海中央駛?cè)??!?/p>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人》
冷風吹過褲腿時,常常會讓人有種想尿褲子的沖動。這種源自生活經(jīng)驗又容易被忽略的細節(jié)體驗,一旦被捕捉到,就會令摹寫畫面異常鮮活。這樣的“清涼”體驗,通過具象畫面被定格,為后文“向海中央駛?cè)ァ睜I造出詼諧而幽秘的氛圍。
“馬曉終于還是來了,雖然穿著長裙,可還是連蹦帶跳地跑了過來。她靠近我時,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穿著一條粉紅色的吊帶文胸,浮雕式的花紋,連同虛張聲勢的罩杯,在月白色的衣襟里上下?lián)潋v,像心跳成像的光學造影?!?/p>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人》
這是一段描寫青春發(fā)育期的小男孩觀察女生的畫面。在激素的作用下,這個時期的小男孩常常對女生表現(xiàn)得鬼鬼祟祟、蠢蠢欲動。這段文字并沒詳寫女生的容貌和裝扮,僅僅通過男孩的視角,捕捉到女生“虛張聲勢的罩杯”這一詭秘的細節(jié),用“心跳成像的光學造影”作喻,傳遞出心跳砰砰的氛圍,牢牢抓住了男孩竊喜而驚慌的感受。如果寫作是武功,應該多種拳法并用
“恍惚間他夢到自己浮在云端,被吳小云、沈青、陳潔和果果圍成一團。四個女人各自抻著手中的長線——他被她們像放風箏似的放飛了起來。緊接著,女人們開始各自收線,拆毛褲一樣,把蘇秦一點點地褪下線頭,先是雙腳、雙手,再是雙腿、雙臂。蘇秦的身體被抽絲剝繭般一道道捋散、褪凈、收回,最終化成四個厚實的線團。女人們?nèi)試\嘰喳喳地吵個不停,她們再次把線頭聚攏,掏出各自的毛衣針、縫紉針、繡花針,穿針引線,龍飛鳳舞,迅速織就了一張碩大無垠的網(wǎng),迎風招展?!?/p>
——午歌《晚安,我親愛的孤獨》
這段文字,為展示出男主角在夢境中糾結(jié)、無奈的心緒,調(diào)用了多種手法來增強文字的畫面感,運用了比喻、多層面?zhèn)葘?、連續(xù)動作捕捉和多角度的大膽想象,共同營造出亦真亦幻的詭譎夢境。
運用修辭,甄選修飾語,多感官描寫和細節(jié)捕捉,是增強文字畫面感的有效方法,熟練掌握,交叉運用,必能寫出一手色彩繽紛、動感十足的好文字。
寫到這里,我忽然想起徐志摩先生向中國讀者介紹喬伊斯的小說《尤利西斯》時寫的一段的文字,他以豐沛的想象力把一部文學巨著幾近描摹成世界名畫,駕馭文字的功力爐火純青。
“這部書恐怕非但是今年,也許是這個時期里的一部獨一著作,他書后最后一百頁(全書共七百幾十頁)那真是純粹的“Prose”,像牛酪一樣潤滑,像教堂里石壇一樣光澄,非但大寫字母沒有,連,?!浚篲__:___?。ǎ啊钡瓤蓞挼姆栆积R滅跡,也不分章句篇節(jié),只有一大股清麗浩瀚的文章排傲而前,像一大匹白羅披瀉,一大卷瀑布倒掛,絲毫不露痕跡,真大手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