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麒
年初的時候,我去丹麥哥本哈根大學留學。室友亨斯是個年輕的丹麥小子,我們相處得還算融洽,每天上課下課,回宿舍之后便守著電腦各玩各的。一次偶然的斷網,亨斯突然跟我說:“你會玩麻將嗎?我們來玩麻將吧。這個不用互聯網就可以玩!”
我驚得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瞪大著眼睛問亨斯:“天哪?我沒聽錯吧,你剛才說……玩麻將——你確定你會玩我們中國的麻將?而且不用聯網?”
我心里琢磨著:就算他真的會玩麻將,頂多也就是QQ游戲的水平,那也得聯網才行啊!
亨斯神秘地一笑,然后將我拉到他的電腦前,點開一個圖標,大有要在我面前露一手的架勢。
游戲開始運行后,出現在畫面中的竟真是白底綠字的中式麻將塊,只不過,隨著畫面的滾動,所有的牌都被堆成了一座小山。我心里越來越疑惑:丹麥的麻將是堆著玩的?像中國的撲克牌“拖拉機”?還是外國人玩麻將有他們自己的玩法?
我饒有興趣地看亨斯開始“打麻將”,只看了一會兒,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他所謂的打麻將,就是在堆滿整個畫面的麻將牌里,找到兩張相同的牌,然后用鼠標快速點擊它們,它們就會從畫面中消失,玩家獲得相應的分數。這哪是什么麻將,這分明就是用麻將作為道具的最簡單的休閑益智游戲:連連看!
我哭笑不得,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下定決心一定要教會他打麻將,可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誤解了我國的麻將文化。麻將可是咱們中國的國粹,豈可與連連看這種弱智游戲掛上鉤?!
我毫不猶豫地花了200歐元買了一副麻將牌,回到宿舍后,我和另一個中國留學生一起教亨斯和另外一個丹麥同學托比亞——打麻將。
教老外打麻將,絕非易事。一開始的認牌就出現了困難,丹麥麻將的樣子和中國的倒是長得一模一樣。“筒”和“條”,亨斯和托比亞還可以掰著指頭數,但是“萬”字的牌對他們來說就非常難認了,簡直就是天書!亨斯竟然說:“為什么每個‘萬’字都長得這么像?”所以,我不得不教他們從一到九的繁體漢字。整整教了三天,一筆一畫,寫了幾十張紙,這兩個丹麥人才分清楚漢字從一到九的繁體寫法。
等他們熟悉了基本的規(guī)則之后,我們才開始正式地打了一圈牌。我畫了一個三乘以九的表格,X軸上是“筒”“條”“萬”,Y軸上是一至九的漢字,每個字都配有音標,算是一個簡易的麻將字典,方便他們查閱、叫牌。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可以湊一桌打麻將了。我們的麻將打得很慢,常常打一圈牌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有時候甚至會更長。更有趣的場景就是,經常打牌打著打著就看見兩個人對著那個三乘以九的表格像小學生一樣認真地找著對應的字應該怎么念。
有一次打牌,我連胡了好幾次“萬”字的清一色,我以為是自己運氣好,牌技大漲,后來才發(fā)現,是他們懶得認字,于是有“萬”字的牌都打掉,一摸到“萬”字,趕緊扔,只留下筒子和條子。
我哭笑不得,不得不教育他們,打麻將要慢慢來,要有耐心,不要怕困難。他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xù)在摸索中,連蒙帶猜地“碼長城”。
每天見縫插針地打兩圈麻將,亨斯和托比亞終于能夠勉強地玩麻將了。我甚至發(fā)現,我竟然打不過亨斯了。有時候亨斯還會帶著滿臉得意的神色對我們說:“瞧!打麻將也不過如此嘛,看我這么快就能玩熟,連你們都成了我的手下敗將了。”
我搖搖頭,嘗試著向他講解麻將的“運道”之說。
亨斯咧著嘴笑道:“別忽悠我了!你打不贏我就是打不贏,這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我跟亨斯笑說:“你先嘗嘗甜頭,過段時間叫你輸得慘不忍睹?!?/p>
果然,慢慢地我發(fā)現,亨斯對各種胡法都有了解后,就不再滿足于“屁胡”這樣的小牌,而是開始喜歡將牌捂著,有意識地去做大胡,牌面低于清一色不胡。這樣就造成了他牌還沒有叫聽,我們紛紛胡完了的局面。
結果,亨斯的麻將越打越熟,胡牌卻越來越少,贏的時候屈指可數,反而不及剛開始的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見牌就胡贏得多。
亨斯感到很納悶兒,又向我請教:“為什么現在會打牌了,反而打不好了呢?”
我對他說道:“麻將講究的是一個運道。有的人拿了一手好牌,卻不懂得如何審時度勢,最后將一手好牌付諸東流。也有的人因為拿的一手好牌而堅持做大胡,最后錯失良機,讓別人先胡了牌。有的人拿了一手臭牌,不貪心只做平胡,說不定最后反而率先胡了牌。跟做人是一樣的。凡事別太急功近利,見好就收?!焙嗨顾贫嵌攸c點頭。
亨斯和托比亞學會麻將之后,竟然開始四處授課,邀約一大幫人來宿舍。而這些丹麥年輕人,顯然對這種他們沒有玩過的游戲充滿了好奇。周末是宿舍最熱鬧的時候,一大幫人圍在一張桌子旁邊,但我們從來不賭錢。輸得最多的那個人,自覺承擔打掃寢室的任務而已。
不久,萬圣節(jié)來了,學校的社團要舉辦一個化裝晚會。前一天晚上,亨斯神秘地跟我說,這個萬圣節(jié)會過得跟以前的萬圣節(jié)不一樣,還要給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那天我化了吸血鬼的裝去參加晚會,以為可以吸引女生的注意力,但那天所有女生全去看亨斯了!
在亨斯和托比亞的帶領下,有好幾個同學都把自己裝扮成了一張麻將。他們穿著特制的衣服,整個人就像一塊方方正正的麻將。亨斯在自己的衣服上竟然還寫著一個大大的“八萬”。他狡黠地沖我擠眉弄眼:“先生,你瞧,我都知道的,八在中國是發(fā)的意思,我要發(fā)哦……”
他居然連這也知道了!我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他卻搖頭晃腦地頂著一身麻將裝沖向了舞臺,然后打了個響指,很快,“麻將們”聚集在一起,在舞臺中間排成了一個“一”字。我這才看清楚,他們每張牌都不是亂來的,他們連起來14張牌,是正宗的清一色七對子。
我曾經跟亨斯說過,這是麻將的牌局中很難做的大胡,是傳說中的“龍七對”。亨斯從來沒有做到過這樣的大胡。這時,亨斯他們沖我大聲地笑:“五倍!”
那天晚上,他們成了整個化裝晚會最大的亮點,女孩子爭先恐后地跑去跟他們一起跳舞。而那以后,更有不少女生跑到寢室來,請亨斯教她們打麻將。
自從有了一幫丹麥佬麻將門徒,我儼然成了他們的教父,休息的時間再也不覺著無聊。原來無論在哪個國家,玩麻將都不失為一種擴大社交圈子的好方法。
說來還真奇怪,自從迷上了麻將,亨斯的中文水平也大有長進。借著教別人學麻將的機會,他還成功找到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學徒”之一。
至于我自己嘛,當然也趁教留學生打麻將的機會,認識了好幾個漂亮女生,不久就和一個叫哈莉的瑞士女孩成了戀人。與之前兩點一線的單調留學生活相比,多的仿佛不僅僅是麻將那一點點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