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志強 白中琪

葉挺與郭沫若，一位名將，一位文豪；一個廣東人，一個四川人，兩人在上世紀血與火的年代結(jié)成了深厚的友誼。

惺惺相惜

北伐軍興，葉挺率領(lǐng)的北伐第四軍獨立團在沿途工農(nóng)群眾的支持下，攻醴陵、占平江，連克泗汾橋、汀泗橋、賀勝橋，一路所向披靡，直抵武漢，受到民眾的稱譽，第四軍榮獲“鐵軍”光榮稱號。在武昌城下，北伐軍總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親自到葉挺所部慰勞，還在報刊上著文宣傳，稱葉挺為“趙子龍將軍”。

此后，因反對蔣介石背叛革命，郭沫若公開發(fā)表討蔣檄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而遭通緝，隨即參加南昌起義，途中加入中共，后于1928 年2 月流亡日本；葉挺則在參與領(lǐng)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后，因遭到共產(chǎn)國際不公正對待而遠遁西歐，兩人就此天各一方，暌違十載。

隨著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和日本侵略軍的步步緊逼，國共兩黨加快了第二次國共合作的進程。葉挺于1937 年1 月搬家至上海，4 月17 日接受蔣介石特邀出任國民政府軍委會中將高級參謀，9 月28 日復(fù)又接受新編陸軍第四軍軍長的任命。不久，郭沫若也結(jié)束在日本的流亡生涯回國，與葉挺相會在南京。葉挺豪情滿懷地向郭沫若介紹了自己領(lǐng)命組建新四軍、率部抗日的抱負，兩人暢談甚歡。

1938 年1 月10 日，葉挺接到郭沫若電話后，在漢口與其見面。郭沫若是應(yīng)陳誠邀請從香港前來的。當天，葉挺陪郭沫若先去八路軍辦事處見周恩來，適逢周正在開會，于是又陪郭去璇宮飯店找到黃琪翔，從黃口中得知蔣介石要陳誠出任軍委會政治部長，周恩來、黃琪翔任副部長。陳誠舉薦郭沫若出任政治部第三廳（分管宣傳文化）廳長。當晚，葉挺陪郭沫若與周恩來、鄧穎超、王明、博古、林伯渠、董必武等中共代表團要員相聚。眾人一致建議郭沫若擔任此職，后經(jīng)周恩來陪陳誠三次登門相邀，郭沫若遂接受此職。

1938年，葉挺（右一）與郭沫若（中）等在漢口合影

此時新四軍軍部已自漢口遷往南昌，葉挺在漢口也是因公匆匆逗留，其間與郭沫若有幾次餐聚和欣賞戲劇。在觀看傳統(tǒng)戲《將相和》時，葉挺感于時事，建議郭沫若編寫愛國主義歷史劇，以適應(yīng)抗戰(zhàn)需要。郭沫若欣然同意，此后遂有《屈原》《虎符》《棠棣之花》《南冠草》《孔雀膽》《高漸離》等一系列名劇的問世。

葉挺對郭沫若的為人和書法特別推崇，一次在與郭沫若交談時說自己很喜歡《論語》中孔子的“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語錄，想請郭沫若書贈條幅。郭沫若隨即書寫相送。

同年3 月底，葉挺因軍務(wù)到漢口，與張發(fā)奎、黃琪翔、陳銘樞、郭沫若等老友相聚并合影留念。郭沫若為合影題《五光圖》詩一首：“將軍主任何輝煌，仿佛當年克武昌。十載風流云散后，惟余棍子五條光?！?/p>

盡管軍旅繁忙，葉挺在1938年和1939 年兩度辭職到重慶期間，與郭沫若多有來往。1940 年12 月，在奉命即將率部北移前，葉挺還不忘托人將軍部駐地涇縣特產(chǎn)的宣紙饋贈給遠在陪都的郭沫若。

獄中的葉挺愿郭沫若為其書寫墓碑和對聯(lián)

1941 年1 月皖南事變爆發(fā)。軍長葉挺于1月14日下山談判被無理扣壓。1月21日，即葉挺被押送到李村監(jiān)獄后的第二天起，他就開始寫《囚語》?！肚粽Z》以“四句不協(xié)律的詩”起首：不辭艱難哪辭死，生死原來相游戲。只問此心無愧怍，赤條條來光棍逝。

彼時葉挺已經(jīng)看到1 月17日國民政府軍委會關(guān)于撤銷新四軍番號、通緝項英、將葉挺交付軍法審判的通令，因此作了最壞打算。從字面看，這首詩應(yīng)是葉挺的絕命詩，而從《囚語》以下的字里行間，亦可看出葉挺已做好從容赴死的準備：

“此次皖南慘變之事，余不得不負責任。但任軍長三年來，實非所愿。三上辭呈，二次走避，而終不免陷入漩渦，一敗涂地。自動投案，又被叛逆之罪。

“軍人天職，人格重于生命。處無可奈何之境，聽天由命可也。

“他日我死了，墓碑愿只有郭沫若君為我一題。我愛其字，尤愛其為人。在事變前數(shù)日，曾托人送給他及劉為章君兩刀宣紙，想收到時我已在縲紲中矣。君睹物寧不為我一嘆耶！我墓碑題款：歷史悲角葉希夷之墓?！?/p>

1941 年8 月，中共駐香港負責人廖承志安排葉挺的連襟麥暢生以親屬名義赴上饒?zhí)酵Ａ纬兄驹媱澱堺湑成雀爸貞c八路軍辦事處，獲得周恩來的口信后再去上饒，結(jié)果麥暢生剛到桂林機場便遭特務(wù)嚴密檢查，被搜去所帶函件且被監(jiān)視。后經(jīng)李濟深出面介紹才得去上饒。在上饒，他只被允許短時間見葉挺兩次。第一次會面只有二十分鐘，第二次見面僅有十分鐘。葉將致其妻的信交麥。信中囑其妻撫養(yǎng)子女，將來好好做人。末則自題一副對聯(lián)，并要其妻請郭沫若書寫，聯(lián)文為“四次辭呈終被革，三年軍長無期監(jiān)”。

郭沫若通過陳誠關(guān)照囹圄中的葉挺

在重慶的周恩來和郭沫若從廖承志報告獲知葉挺在上饒獄中“便溺同牢”的囚徒待遇，十分關(guān)切，便由郭沫若出面，于9月14 日致函時任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的陳誠詢問近況，函中提到：“聞希夷在獄中近已僅受一般囚徒之待遇，便溺同牢，須發(fā)蓬生，想象之余，頓覺凄苦?；貞浵Ｒ呐c弟之出任公務(wù)，同出我兄之推薦，曾幾何時，而遭遇劇變。我兄素重友誼，知此實況，諒必亦為希夷惻悲也。本來國法之立，基于人情。歐美諸國對于囚犯之待遇，尤早已積極改善。希夷往歲并非毫無功績之人，軍政要樞大率舊時袍澤，何必于法外更加以難堪之苛虐耶。意必下層騙狡者之所為，殆非出自上層之指示。我兄寬仁厚篤，釋如清風，關(guān)于希夷之事，如蒙略為緩頰，使稍復(fù)優(yōu)遇，實為朋儕輩之祈，共同感戴者也?！?/p>

陳誠一直在前線視察軍務(wù)，直到10 月24 日才接獲從恩施轉(zhuǎn)達的郭沫若來信，即于10 月25日向上饒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顧祝同發(fā)去急電：“頃接郭沫若先生來函略稱：聞葉希夷兄在監(jiān)獄中，近已僅受一般囚徒之待遇，便溺同牢，須發(fā)蓬生，朋輩聞訊，不勝凄苦。擬請轉(zhuǎn)懇當局賜予注意，俾須稍受優(yōu)遇，感同身受，等語。發(fā)電轉(zhuǎn)懇，敬乞賜予優(yōu)遇，無任感禱?！标愓\又于同日發(fā)一密電回復(fù)郭沫若。

顧祝同于10 月29 日回電陳誠：“葉希夷在特別室待遇甚優(yōu)，其本人亦感滿意。沫若兄函示受一般囚徒待遇絕非事實，恐系傳聞之誤。請轉(zhuǎn)知為荷?！痹谇熬€的陳誠接電后，于11 月5 日將顧祝同所述情況向郭沫若致電轉(zhuǎn)告。陳誠還拿出上萬元資助葉挺家人解決生活困難。

此時蔣介石亦從陳誠處聽聞此事，決定將葉挺移至重慶。葉挺由上饒輾轉(zhuǎn)押解至廣西，在桂林一個山洞里被短期看押候機，于1942 年1 月3 日登機抵達重慶，改由軍統(tǒng)局本部看管，嚴禁親友通訊及探視。因葉挺問題涉及到國共兩黨關(guān)系，事關(guān)大局，所以蔣介石對如何處置葉挺煞費苦心。蔣介石深知陳誠與葉挺交好，便讓何應(yīng)欽于1 月15 日致函陳誠，轉(zhuǎn)達“委座批諭”，“請兄前往與渠談話，探其態(tài)度，益誘導其誠心悔悟，令其為文自白，或發(fā)表宣言”。

陳誠去見葉挺前，他與周恩來溝通此事，表示葉挺和郭沫若兩人當初都是他動員出來參加合作抗戰(zhàn)的，“現(xiàn)在尚在獄中，很難過，并云此事要與政治分開，要寫悔過書太不成話”。陳誠還對周恩來說：“愿聯(lián)合幾個將領(lǐng)保葉?！敝芏鱽韯t向陳表示：要葉寫悔過書，不僅葉不會做，而我們也要反對?！贝撕箨愓\與葉挺見面深談，但葉挺拒絕為文自白或發(fā)表宣言，并要求與周恩來和郭沫若會面。

葉挺致信郭沫若拜托后事

1942 年1 月28 日，葉挺在獄中設(shè)法發(fā)出一封致“寧哥”轉(zhuǎn)郭沫若的信，透過暗語披露了他轉(zhuǎn)押重慶后的近況：“弟于去歲在皖南忽染奇疾，并在江西就醫(yī)，將屆一載。百藥罔效，遵醫(yī)囑來渝就醫(yī)。經(jīng)于本月三日下午乘機由桂抵渝，留醫(yī)于縣廟街望龍門舊日本領(lǐng)事署內(nèi)。因病勢未減，醫(yī)生嚴禁親友通訊及探視。辭修兄因與醫(yī)有特別關(guān)系，曾見一面。弟曾懇其邀同老周及沫若來會，彼諾諾而去，杳無音信已十余日矣。懇兩兄無論如何須設(shè)法來見一次，因弟一切后事均須拜托兩兄也。如不能即來，則請用我外甥女姓名（凱風妻）在大公報及新民晚報登一啟事，以作收到此信之證……”信中“凱風”系凱豐的筆誤，凱豐原名何克全，其妻廖似光為葉挺堂姐之女，夫婦兩人均為參加過長征的中共骨干，曾在重慶南方局協(xié)助周恩來工作，葉挺兩次辭職逗留重慶時與他們多有來往。該信的字里行間表達了葉挺欲與周恩來及郭沫若取得聯(lián)系并拜托一切后事的迫切心情。

此后郭沫若為爭取葉挺早日獲釋而多次找陳誠。1942年10月3日，陳誠離恩施赴重慶述職，于6 日下午抵渝。郭沫若聽說陳誠來渝，多次找他商談，10 月16日又登門去見，適因陳誠外出于是留書一封，提及葉挺事：“弟意希夷在組織之中實非其罪，向我兄之力最足以庇翼之。不識安有可能獲得釋赦之希望否……方今世界各國對于共黨之在獄者多加釋放，令其盡力共御橫暴軸心，希夷亦一有用之才，釋之足以盡其力，抑之反以益其冤。弟意我兄如有機會時，似可向委座進言?！?/p>

葉挺贈郭沫若壽禮及《囚歌》

在周恩來、郭沫若的努力和陳誠的幫助下，葉挺與夫人李秀文于1942 年11 月上旬末在獄中得以第二次相聚。因李秀文說將要參加郭沫若的50大壽慶典，葉挺將親手制作的一枚“文虎章”作為壽禮托妻子轉(zhuǎn)交郭沫若。那是由香煙罐的圓紙片制成的，正面正中用鋼筆橫寫著“文虎章”3個字，周圍環(huán)繞著“壽強蕭伯納，駿逸人中龍”10 個字。背面寫著“祝沫若兄五十大慶，葉挺”。郭沫若手里捧著這份珍貴的禮物，感動得熱淚盈眶。

不久，郭沫若將居室從鄉(xiāng)下搬進城內(nèi)，又從李秀文手里得到葉挺給他的一封信：“沫若兄：在囚禁中與內(nèi)子第二次聚會，徹夜長談廿四小時，曾說及十五日將往祝郭沫若兄五十大慶，戲以香煙罐內(nèi)圓紙片制一‘文虎章’，上寫‘壽強蕭伯納，駿逸人中龍’兩句以祝。別后自思，不如改為下兩句為佳：壽比蕭伯納，功追高爾基?！毙胖羞€附有葉挺11 月21 日以“六面碰壁居士”署名寫成的千古絕唱《囚歌》。此詩經(jīng)郭沫若之手，很快就在社會上傳誦開來。

經(jīng)過陳誠的斡旋，蔣介石于12 月3 日晚發(fā)出批準將葉挺“準派至第六戰(zhàn)區(qū)察看可也”的手令。因怕夜長夢多，12 月4 日上午，陳誠派人拿著批示到軍事委員會統(tǒng)計調(diào)查局，下午即將葉挺解出。陳誠與葉挺夫婦一同登上在江邊的同德兵艦。該船原定4日發(fā)船開往恩施，但細心的陳誠特地派人將諭批葉挺離渝之事通報周恩來及郭沫若。當晚，周恩來和郭沫若秘密登艦和葉挺相聚，這是自葉挺被押近兩年來他們?nèi)说氖状螘?，自當促膝長談，欣喜無比。同德艦因此推遲一日起錨。

郭沫若哭希夷

1946 年1 月10 日，政治協(xié)商會議舉行開幕式。蔣介石在會上宣布4項諾言：保證人民自由，各政黨一律平等，實行地方自治和普選，釋放政治犯。周恩來代表中共代表團在會上致詞，對4 項諾言表示歡迎。1 月17 日，《新華日報》發(fā)表《迅速釋放政治犯》的社論，提出希望政府首先釋放包括葉挺在內(nèi)的政治犯，為政協(xié)會議造勢。1月20日，郭沫若在陪都各界慶祝國內(nèi)和平大會上，援引葉挺在獄中寫的四言詩“三年軍長，四次辭呈，一朝革職，無期徒刑”，大聲疾呼當局應(yīng)在次日釋放葉挺。

政協(xié)會議后，經(jīng)國共雙方協(xié)商，中共以釋放在邯鄲戰(zhàn)役中俘獲的國軍第十一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兼四十軍軍長馬法五，換取國民黨釋放葉挺。

1946 年3 月4 日，葉挺在被囚禁5 年之后終于獲釋。郭沫若聞訊趕到中共代表團駐地。葉挺見到郭沫若的第一句話就是：“沫若， 記得嗎？三軍可奪帥， 匹夫不可奪志?，F(xiàn)在是一切都兌現(xiàn)了?！?/p>

當天晚上，無比興奮的郭沫若夜不能寐，他取出葉挺三年前從獄中給他的囚詩反復(fù)吟誦，對葉挺和這首詩又有了新的感悟，他用充滿詩意的筆觸寫道：“這里燃燒著無限的激憤，但也輻射著明澈的光輝，這才是真正的詩。假使有青年朋友要學寫詩的話，我希望他就從這樣的詩里學。我敬仰希夷，事實上他就是我的一位精神上的老師?！?/p>

郭沫若和陽翰笙特地宴請葉挺夫婦，并請鄧穎超、董必武、王若飛等作陪。葉挺在席中答謝說：馬列主義給我理想信念，只有馬列主義才能救中國，黨走的路就是我走的路，個人是渺小的，除了為人民，還能有什么？我迫切想到延安去，到人民中間去，貢獻自己的一切。

4月8日，葉挺與中共中央負責人王若飛、鄧發(fā)、博古等人乘專機由重慶赴延安，途中因飛機失事，不幸遇難于山西省興縣黑茶山。將星隕落，薄海同悲！

4月19日上午，延安、重慶同時舉行追悼大會。會前的4 月13日，由郭沫若領(lǐng)銜，會同黃洛峰、史良、閻寶航、李公樸、施復(fù)亮、王葆真共7名民主人士發(fā)出由郭沫若執(zhí)筆的致延安唁函：“驚聞王若飛、葉挺、秦邦憲、鄧發(fā)、黃齊生諸先生墜機遇難，至深痛悼，中國和平民主之道途艱阻且長，遽失民主干城，抗戰(zhàn)名將，勞工領(lǐng)袖，教育先驅(qū)，實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之大損失，亦民主戰(zhàn)線的最大不幸也……”

4 月17 日，重慶《新華日報》發(fā)表郭沫若的悼唁詩《哭希夷》：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希夷，這是你頂喜歡的兩句論語。

當你初任新四軍軍長的時候，我們同住在漢口大和街你的軍部，你曾經(jīng)叫我把這兩句話，為你寫成一幅中堂。

八年了，當你從五年零兩個月后的囚禁生活恢復(fù)了自由的那一天晚上，那是三月四日，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日子，我高興地趕到中共代表團看見了你。

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沫若，記得嗎？——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現(xiàn)在是一切都兌現(xiàn)了。”

鄧發(fā)兄在一旁抗議：

“不行，志固不可奪，帥又何可奪呢！”然而沒想出你今天竟真的“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了。

我發(fā)表了你的詩，朋友們說那竟成了你的“詩讖”，不錯，你的詩，天天都在我的腦里盤旋！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一個聲音高叫著：爬出來啊，給爾自由！

我渴望著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軀體那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能期待著，那一天，地下的火沖騰，把這活棺材和我一起燒掉，我應(yīng)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

我也愿意發(fā)出這同樣的一個“詩讖”。

我要讓你的詩永遠在我的腦子里盤旋，永遠，永遠，永遠盤旋到，我這一個低能的幸生者，也“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