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廣申
我是八七級的高中生,1990年參加全國高考的前一天,學(xué)校照例放了一天假。學(xué)校里要布置考場呢,是不允許學(xué)生逗留的。況且畢業(yè)生離校要把三年來的書本、資料帶回家,我們這些農(nóng)村來的住校生更麻煩,被褥、衣物、暖壺、臉盆之類的,雖然還要用兩天,但能帶走的還是盡量帶走些,省得考試完徹底離校時帶不了。
各自推了自己的自行車,捆上些被褥、菜瓶子什么的,我和同鄉(xiāng)的兩個同學(xué)就在放假頭天的下午回了家。第二天,扛著鐵鋤跟著爹去坡里的花生地里鋤了一上午的草。本來爹娘都不讓我去,明天就要考試了,下午還要騎五六十里的路程去學(xué)校,可我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拿書本就頭疼,何況老師也說,放這一天假就是為了讓我們好好地調(diào)整下。
吃過午飯,太陽正毒,同學(xué)已經(jīng)來喊我了。天熱也得走,路上要兩三個小時呢!三四點鐘還要看考場。如果遇上車胎扎了,鏈子斷了、掉了的就更麻煩。以前周日下午去學(xué)校,都是用籠布包上三四十個地瓜煎餅,捆在后座上;前邊車把上掛著的網(wǎng)兜或人造革提包里,是兩三個盛罐頭的玻璃瓶裝著的老咸菜,或者芥菜烀的咸豆子,這些是一星期的菜和干糧呢!這次因為要考學(xué),娘專門蒸了一篦子白面饅頭,給我?guī)Я硕畟€。也不用罐頭瓶子裝咸菜了,娘煮了十個雞蛋裝在了我包里。爹又給了我五塊錢,每天可以去食堂里買份菜吃了。
第二天吃早飯時,就著食堂的白湯啃了個饅頭,拿在手里的兩個雞蛋只吃了一個,剩下的一個沒舍得吃,順手就放在了褲子的口袋里,上考場時也忘了拿出來。語文試卷的題量大,等做完了前面的閱讀題,只剩下作文要寫了,就覺得時間有點緊,不免心里慌慌的。越慌越覺得天氣熱,汗就刷地下來了,想掏手絹擦擦汗,誰知忙中出了錯,手絹帶出了個雞蛋,落在地上滾出去幾步遠。監(jiān)考的老師看到了,從講臺上走過來,拾起雞蛋翻來覆去地看,還舉到鼻子邊聞了聞。大概確定了不是作弊的小紙團,真的是一枚熟雞蛋,才看了看我,又踱回講臺邊,把雞蛋放在了桌子上。
過了好一會,我才靜下心來寫作文。記得作文有三項,一是動作表情;二是肖像描寫;三是給了段“玫瑰園里的花與刺”的短素材,寫篇500字以上的議論文。大作文已記不清寫了些啥,記得一、二項小作文,我寫的是父親和母親。父親在田里的耕種與收獲,母親在家里進進出出的忙碌;父親蹲著身子抽紙煙,抬頭看云看天氣;母親油燈下做不完的針線活,生活中的喜悅和嘆息……太多的動作與表情,都深刻在我的腦海里,寫起來自然很順暢。
第一場考完正向外走時,監(jiān)考老師喊住了我,邊遞給我雞蛋邊叮囑道:下一場考試別帶了,考場上不準帶吃的!
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到每年的高考季,看著每個人都有家長接送的莘莘學(xué)子,我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我的高中時代來,想起那時的快樂與煩惱。而最令我難忘的,當然是1990年的那一年,我揣著雞蛋去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