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墨
行動是最好的開始。
當一切都被洗過吹干,滿屋子煥發(fā)著勞動的芬芳,突然意識到整潔于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是多么重要。
泰迪的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只是眼睛上方的絨毛長得把眼睛都蓋住了。那一雙藏住的細眼,眼仁極白,它守著沙發(fā)的角落從無聲響,像一個人慢慢長出的心事。
所有的清理,都有著小小的悲歡。
在勞動中慢慢快樂,慢慢放下浮塵。靈魂的梵唱,也許永遠屬于一個人的世界。
意念是一個強大的能量場,盡管我們無法捕捉到它,但人生總是因為堅定的信念而獲得神秘的力量。
感恩每一次抵達與出發(fā)。也許學會珍惜,便是報答。
還記得小時候和小伙伴去地里撿麥穗,記得和鄰居婆婆一起去井邊祈雨。更記得進入臘月,婆婆煞有介事的叮囑,小孩子出入不能踏人家門檻,年二十三要給灶君供灶糖。大年初一,頭一笊籬餃子要端給長輩。
小時候的孫婆婆就像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樹,在兒時的心底扎下了敬畏的根須。
孫婆婆早已不在了,她長在家鄉(xiāng)的根須也早都無處尋覓。每想起那個白發(fā)的婆婆,內(nèi)心就會有種唏噓,那個讓人倍感溫暖的老人走出了這個世界。
敬畏的根須斷了,人心漫上了禍水。
有多少人辜負了天地的饋贈?命若琴瑟。一切果報,都將自作自受。
人總是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弱點?;蚴羌傺b不知道那人是自己。
敷衍之風成風。拖延癥不會致命,可習慣成自然,誰能保證它不要人命呢。宅,是一種病癥。焦慮,又何嘗不是一種病癥。
忘記了生命只是一個過程。忘記了曾經(jīng)堅守的那個初心,甚至忘記了,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應時光虛度。
天地那么靜。靜得不忍辜負。
突然想起小時候,家里養(yǎng)過的那對蘆花。最愛下蛋的那只是小蘆花,有幾次還下了雙黃蛋。每天早起打鳴的那只是大蘆花。那是只極可愛的雞。它的羽毛像姐姐出嫁的緞子被面,又光滑又好看。
就是這只好看的雞,卻對一個5歲孩子一點都不友好。
我5歲,瘦小。我確定我從沒做過攆雞打狗的事兒,但那只雞只要見到我,就會瘋了一樣撲過來,用它的尖嘴啄我。起初,我以為它在跟我玩鬧。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玩鬧,它暴露的兇相,像是想要啄死我的樣子。令人恐懼。
當我識破了大蘆花的陰謀,每次便不等它撲近,就拼命地逃開。
我媽曾教訓過大蘆花,在我媽語重心長的規(guī)勸面前,大蘆花會老實幾天。當我慢慢放松警惕,它又故伎重演,直到有一天它把我的臉啄破了,才被我媽下了狠心。
此后,我再沒見過那只大蘆花。
世界原本就是這么平靜。平靜之中,演繹著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能找到答案,而有些個謎永遠無從知曉……
很多時候,我們聽不到自己的內(nèi)心。也許只有重新回到自己,才會遇見那樣的昨天。
想起電話中那個說著說著就哽咽不住的人。在痛苦面前的失語,也許正是陽光擠出黑洞的時刻。
她是誰?她為什么事感到痛苦?有誰聽到了回答?
這塵世的風花雪月,風吹草動,離合悲歡,好像都比一個陌生人的哭泣重要得多。
靈魂發(fā)出的信號,一再遭到屏蔽。而身體的重量感,卻不斷得到強化。
你是否看到時間生出的痛感和一條河流奔騰著的嘆息?
有時真的是走著走著就到了盡頭。怨著怨著就跨出了時間之門。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曾認真地了解生命中那個真正的自己。甚至從沒有認識過使我們內(nèi)心感到痛苦的那個因,以及來來去去的那個緣。
該怎樣活著?
該怎樣活著?
人們從不需要從別人那里獲得答案。
愉悅或悲傷,都沒人替你作出決定。
有時,能擁有一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下午,就足以令我們獲得一種幸福感。在感到某種冰冷或灰心的時候,它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像一束耀眼的光柱,你從中看到了萬千個平凡如我的舞者。即使作為一粒塵埃,也一刻都不曾偷懶。
我們永遠需要一個向前奔跑的自己。并不是一定要有一個目的,而僅僅是享受奔跑。
那個大雪覆蓋的下午,我知道它再也回不來了,連同當時記下的筆記,還有作家簽名的那本書。我架著梯子,在2017年的陽光里來來回回地尋找,終沒找到。
那個被大雪覆蓋的下午,兩個相約的中年人。他們退出霾,退出紅綠燈,退出斑馬線,退出公交車站,退出歌德書店,退出大街上盲目的人流,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奔跑這一件有趣的事。
下午的階梯教室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座位。坐在過道的臺階上,一本舊時的筆記攤在膝間,那么像一個灑滿了陽光的舊夢。
講臺上和講臺下的人,如同大地和大地上的莊稼,彼此默契地生長,成熟。
人到中年,對一碗雞湯已不若年少時那么緊迫。而是感動于靈魂深處的那份簡單。生活,路徑,時代,敘述,情懷,以及作為人的憂傷與孤獨,都變得溫潤而輕盈。
好的文學總是連著美的希望的人生。讓人觸摸到生活背面的柔韌和簡約,而忘記世界正在下雪,路面很滑,有人差點或正在摔倒。
有人在奔跑中迷失了方向,有人幸運地等到了自己的風景。
而幸運的人,只是他們比別的人更知道,人生需要的是舍棄。
少年時代,最奢侈的事就是和一群小伙伴跑去看一場露天電影,至于演什么,是不是好看,都沒什么關系。仿佛電影不過是一個道具,不過是給后面的奔跑一個理由。每個人都可以像一陣風一樣隨時從地上刮起來,然后越旋越快,越刮越遠。什么時候想停,只需一個念頭滑過腦際便戛然而止。
奔跑于孩子,是長在他們身上的一個開關。再長大些,奔跑不知什么時候竟變得羞澀和節(jié)制起來,使得奔跑的開關有了保護意識。
升初中那年,城鄉(xiāng)公路升級改造,有一年之久都不通班車。我那時迷上一本叫《少年文藝》的書,它像極了一顆大白兔奶糖,當我小心地剝開糖紙,將瑩潤的奶糖含進嘴里,舌尖輕輕觸碰到甜,內(nèi)心的饑餓會獲得著迷般的暈眩。
從學校到最近的一間報亭是13公里。但在一個少年的心里,那不過是1.3公里而已。因為那一顆奶糖的誘惑,我每月都會偷偷地撒開長腿,像風一樣奔跑在有糖召喚的路上。
那個年代沒有記憶中的電影院,沒有書店,更沒有講座和沙龍。只有奔跑于我是多余的財富。
并非同時代的人,都有相似的人生。
但那些褪色的底片,卻保留了說不出的溫情。使得生命中的每一次起步,都恍若一樹的繁華,仿佛從未沉寂。在我們生命的路上,如果每個人都能如期遇見另一個自己,該是什么結(jié)果?
不慌張,不迷茫。閑看云起,不論人非。做一個平凡的好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