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血透室送過來一個病人,是個老年人,80多歲,之前的疾病是前列腺癌合并腎癌,發(fā)生腎衰后進行透析,透析一年多。血透室送過來的時候說這個病人血透時血壓低,發(fā)熱,于是直接送到了我們搶救室。
這位老先生是離休老干部,公費醫(yī)療,全額報銷。了解到這種情況,我悄悄跟年輕的大夫說,看來他們家什么(治療手段)都會用。病人的老伴來了,80歲左右,穿戴很整齊,話很少,靜靜地在一邊坐著,一看就知道曾受過高等教育。她女兒是一個40歲左右的中年女性,穿著很樸素,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自高干家庭。
我跟她們講:“老先生前列腺癌合并腎癌,要透析?,F(xiàn)在他感染性休克,我們目前的抗休克治療方式是要補液、擴容,把抗生素、激素用上,如果血壓還上不來,我們就要給他用血管活性藥物。但問題是,如果我們把這么多藥液輸進去,他可能會因為腎衰而沒有尿,所以還必須用床旁血濾來保駕。這樣下來,一天的治療費用大概要一萬塊,對于醫(yī)保病人來說可能承受不了,但對公費醫(yī)療的病人來說沒有問題,可以全額報銷?!?/p>
停了停,我接著對她女兒講:“但是老先生80多歲了,之前就有兩個腫瘤,這一次我們即便竭盡全力把他救過來,他也很可能回不到病前的狀態(tài)。其實他得病前就已經(jīng)很虛弱了,這一次我們花很大的人力物力把他救過來,可能過不了一兩個月,又會出現(xiàn)第二、第三次風險,且一次比一次厲害。更何況這一兩個月他身上會插滿管子,非常痛苦?!?/p>
我不說了,等待她們的反應。
女兒向媽媽求助:“媽媽,怎么辦?”
老太太想了想,說:“我老伴得腫瘤這么多年,已經(jīng)花了國家很多錢。我們不想讓他受罪了,不折騰了?!?/p>
后來,我們采取折中的方法,每天控制輸液總量,只輸消炎藥和能量液,比如,一點點脂肪乳,一點點氨基酸,一點點葡萄糖,能撐多久撐多久。其間,血透室大夫也來看過,并跟她們講,即使闖過這一關,之后病人每周需要透析3次,生活質(zhì)量也不好。
大概撐了3~5天,病人不行了。最后,老先生走得很平靜。家里人也很平靜,她們只是靜靜地掉眼淚,邊掉眼淚邊收拾東西。
凌晨3點,她們把老先生的遺體送到太平間,收拾好東西,護士也已經(jīng)把患者的床收拾干凈。這時我從搶救室向外走,走到急診大廳,發(fā)現(xiàn)母女二人在那兒等我。
女兒說:“于大夫,特別感謝你,最后的時刻我們也猶豫過要不要積極搶救,但是你說的話,我和我媽媽都認為很對。雖然我父親走了,但他真是沒有受太多罪,我們能夠接受。非常感謝你?!鳖D了頓,她說:“最后,我們有個請求?!蔽耶敃r一愣。
“我能抱一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