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一書中，柯爾施認為馬克思主義是徹頭徹尾的哲學，其哲學觀隱喻在其整體思想之中，是理論與實踐的辯證統(tǒng)一。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作辯護，強調馬克思主義與哲學之間的關聯(lián)，恢復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革命性。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馬克思并沒有打算取消一切哲學而是在批判以往哲學的前提下建構一種新的哲學。這種哲學卻不同于以往的純粹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有其自身內在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表現(xiàn)為徹底的革命性和開放性。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總體性的、革命性的哲學。它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的總體性方法;堅持批判的革命的原則;堅持哲學的現(xiàn)實性原則。馬克思主義哲學超越“純粹哲學”在理論和實踐上都是可行的，它孕育在未來的社會主義革命運動中。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哲學;柯爾施;馬克思主義和哲學;純粹哲學

二十世紀頭二十年，圍繞“回到馬克思主義”還是“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問題，東、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對馬克思主義產(chǎn)生了不同的理解。在東方，正統(tǒng)派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考茨基強調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實證科學，從二元論立場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同時，列寧也強調意識形態(tài)灌輸論，主張通過知識分子向工人階級灌輸革命思想，武裝工人階級頭腦，用唯物主義理論反對資產(chǎn)階級的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盧卡奇通過批判庸俗馬克思主義實證化的理論傾向，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物化、總體性辯證法，重新激活了馬克思哲學思想的源頭。柯爾施在1923年發(fā)表了《馬克思主義和哲學》，提出了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上一個無比重要的問題——馬克思主義是哲學嗎？馬克思到底有沒有自己的哲學？柯爾施認為馬克思主義是徹頭徹尾的哲學，他為馬克思哲學作辯護，重建馬克思哲學的思想緯度和徹底的批判的革命性。

本文首先要論證馬克思主義在本質是一種哲學，但是這種哲學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有其自身內在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表現(xiàn)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既是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又是近代以來整個哲學的批判者、改造者，具有徹底的革命性和開放性。其次，既然馬克思主義是哲學，那么它有哪些具體的內容？它的哲學觀是什么？最后，說明馬克思主義哲學對以往舊哲學的超越，它第一次在歷史上給予哲學以辯證唯物主義的基礎，指出馬克思主義必須走出體系化的哲學世界，在理論和實踐的辯證運動中去變革整個世界。

一、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哲學

馬克思到底有沒有自己的哲學？馬克思主義是哲學嗎？仔細思考一下確實很難回答。造成難以回答的原因至少包含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在馬克思一生所寫的文本中，馬克思從來沒有明確表示自己的理論學說是哲學性質的，沒有文本上的依據(jù)。甚至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提出要消滅哲學，遑論把自己的理論界定為哲學的;另一方面即使承認馬克思沒有明確定性自己的理論是哲學性質的，但我們卻從馬克思、恩格斯批判資產(chǎn)階級哲學家的錯誤觀點中體察到馬克思的哲學觀，他的哲學觀隱喻在其思想整體之中。

如果馬克思主義理論沒有哲學上的內容，從一般常識來看這顯得有些不合常理。馬克思肯定是為他的學說提供了一種哲學上的支撐，否則這一學說不可能會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世界影響，直到今天人們仍在研究它、解讀它。一個很明顯的證據(jù)文本便是《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shù)淖匀徽軐W的差別》。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論述了哲學與世界二者之間的關系：

世界的哲學化同時也就是哲學的世界化，哲學的實現(xiàn)同時也就是它的喪失，哲學在外部所反對的東西就是它自己內容的缺點，正是在斗爭中它本身陷入了它所反對的缺陷之中，而且只有當它陷入這些缺陷之中時，它才能消除這些缺陷。與它對立的東西、它所反對的東西，總是跟它相同的東西，只不過具有相反的因素罷了。[1]76

在這里，馬克思把哲學看作是觀念化、精神性、非實證性的存在物，哲學的對立面是世界，世界與哲學具有相反的性質。哲學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實踐，它需要沖破自身體系，打破自身內在性和自足性，將世界這個實體囊括進來，從而實現(xiàn)哲學的徹底化。在哲學與世界的相互作用中，馬克思已經(jīng)開始漸漸地把哲學作為一種武器，試圖將世界從非哲學當中解救出來，把哲學看作是實現(xiàn)自我意識的一個批判武器，這是青年馬克思對哲學功能的一個創(chuàng)造性闡釋。馬克思把“哲學”視為一個斗爭性的武器。哲學要想實現(xiàn)自身，必須與世界及其自身的缺點作斗爭。哲學的斗爭不僅是與其對立面作斗爭，還要和自己的缺點作斗爭，通過斗爭使自己向更高層次邁進。

哲學的斗爭性功能還體現(xiàn)在馬克思借助哲學批判宗教?！罢軐W并不隱瞞這一點。普羅米修斯的自白‘總而言之，我痛恨所有的神就是哲學自己的自白，是哲學自己的格言，表示它反對不承認人的自我意識和最高神性的一切天上的地上的神。不應該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識相并列。”[1]12宗教和神都是世俗的產(chǎn)物，是人把神秘性的東西強加給神，造成了表面上神的不可褻瀆性。神是宗教迷信崇拜的產(chǎn)物，是人頭腦的虛幻反映。馬克思就是要批判神的現(xiàn)實基礎，把哲學的地位抬高，拉低神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哲學的主觀承擔者是自我意識，自我意識具有自由精神的內核，它表現(xiàn)的是人的自由、解放。青年馬克思從浪漫主義的視角解讀哲學的社會功能，與鮑威爾和其他青年黑格爾分子的主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果說早期在博士論文中，馬克思對哲學是一種積極性的評價，把哲學看作是浪漫主義的詩意和一種富有斗爭力量的武器。那么在后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馬克思則從否定性的層面考察了哲學的其他功能。在1843年之后，馬克思開始思考社會經(jīng)濟問題，并逐漸意識到物質利益與國家、法之間的關系。在費爾巴哈《關于哲學改革的臨時綱要》的唯物主義觀點影響下，馬克思分析社會問題的立足點逐漸地轉向了唯物主義。

我們重新關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思考馬克思提出“消滅哲學”的口號是否意味要消滅一切哲學（包含自己的哲學）？哲學是否從此要從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當中徹底排除出去？如果不是，那么消滅哲學的確切含義到底是什么？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提及“消滅哲學”的地方有兩處：一是針對德國的實踐政治派，提出“你們不使哲學成為現(xiàn)實，就不能消滅哲學”[2]10;二是針對德國的理論政治派，提出“它以為，不消滅哲學，就能夠使哲學成為現(xiàn)實”[2]10。馬克思認為，實踐派雖然提出要否定哲學、廢除哲學，但實踐派沒有意識到這種哲學本身已經(jīng)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以為只需要通過簡單的方式就可以取消它。這表明實踐派企圖將哲學世界化，把高貴的哲學下降到世俗人間。問題的關鍵恰恰在于要把這種哲學的內容實現(xiàn)出來，德國現(xiàn)實應該和德國的法哲學和國家哲學保持在同一水平上。馬克思指出，理論派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只不過這種錯誤具有相反的性質罷了。理論派在哲學上和世界作斗爭，企圖將世界哲學化，把現(xiàn)實世界納入到無所不包的體系中來，而它卻沒有意識到哲學本身是屬于世界的一部分，應該首先對自己的哲學采取批判的態(tài)度。實踐派和理論派都沒有正確地處理好哲學與現(xiàn)實、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關系。那么馬克思所說的哲學的真正含義到底是什么呢？

從消滅哲學的對象來看，此處的哲學主要關聯(lián)的是以黑格爾哲學為代表的近代以來的資產(chǎn)階級哲學。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所說的哲學主要代指的就是黑格爾哲學：“我們德國人在思想中、在哲學中經(jīng)歷了自己的未來的歷史?！盵2]9“因此，當我們不去批判我們現(xiàn)實歷史的未完成的著作，而來批判我們觀念歷史的遺著——哲學的時候，我們的批判恰恰接觸到了當代所謂的問題之所在的那些問題的中心。”[2]9德國人要在自己的哲學中把握未來現(xiàn)實，批判哲學正是抓住了批判德國問題的要害。這里的哲學即黑格爾哲學在觀念上把握到了同時代的整個資產(chǎn)階級的變化發(fā)展。

從消滅哲學的性質來看，此處的哲學是指觀念化、超驗化的、非辯證的哲學?？聽柺┱J為，馬克思這里所說的“哲學”主要是指完全觀念形態(tài)的資產(chǎn)階級哲學，他們把哲學思想的發(fā)展完全描述成觀念的歷史發(fā)展過程。這種哲學觀有三個局限性，“其中兩個表現(xiàn)在那種或多或少完全處于觀念的歷史的領域內的批判性修正上”[3]8。第一個局限是純粹哲學的觀念，他們否認哲學的實證性和科學性，只把哲學當作觀念領域內的純粹思辨;第二個局限是地域性，德國哲學教授只是在本國宣判了黑格爾哲學的死亡，沒有看到黑格爾哲學在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的發(fā)展;第三個局限是資產(chǎn)階級的立場，資產(chǎn)階級學者只是站在自己的哲學立場思考問題，沒能與具體歷史發(fā)展階段相聯(lián)系，他們這樣一種先天存在的哲學立場是不能在內部被克服的。

從消滅哲學的結果來看，馬克思并沒有取消哲學的合法性而是為了要建立自己的哲學，是在廢除以往舊哲學的前提下建立自己的新哲學。正因為以往哲學沒能理解哲學與現(xiàn)實之間的辯證關系，沒有理解理論與實踐革命之間的關聯(lián)，它就不可能作為一個精神原則把握現(xiàn)實的歷史。馬克思對以往舊哲學失望透頂，決心建立一種辯證和唯物的哲學，它既脫胎于德國古典哲學，吸收了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又產(chǎn)生于十九世紀上半葉波瀾壯闊的革命運動之中，轉變成了一種新的科學哲學。

在此，我們可以斷定，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消滅哲學的對象是德國資產(chǎn)階級哲學，而不是要消滅一切哲學。消滅哲學的性質是消滅過去的舊哲學即唯心主義哲學，而消滅哲學的結果是要確立一種不同于以往舊哲學的新哲學，這種新哲學是辯證的、歷史的唯物主義哲學。

如果馬克思不是要完全消滅一切哲學，而是要建立一種新的哲學，這種說法是成立的話，那么馬克思是怎么闡明自己學說的哲學性質的呢？或者說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哲學內容是如何暗含在馬克思的文本之中的。

柯爾施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辯證唯物主義按其基本性質來說，是徹頭徹尾的哲學，就像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11條中和其他出版過和沒出版過的那個時期的著作中系統(tǒng)地闡述的那樣。它是一種革命的哲學，它的任務是以一個特殊的領域——哲學——里的戰(zhàn)斗來參加在社會的一切領域里進行的反對整個現(xiàn)存秩序的革命斗爭?！盵3]37-38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一種革命的哲學，它不僅在理論水平上達到了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的高度，而且在理論上把握了整個世界，具有一種現(xiàn)實的關懷?？聽柺囊韵聝蓚€方面說明馬克思主義為什么是一種哲學。

從原初形式方面來看，“這個理論的最初形態(tài)卻是完完全全為哲學思想所滲透的”[3]22。這個理論指的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馬克思主義理論最初產(chǎn)生于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之中，德國唯心主義哲學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的反映，馬克思主義理論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的反映，兩者之間具有內在的聯(lián)系。無產(chǎn)階級是從資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中發(fā)展壯大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是無產(chǎn)階級現(xiàn)實運動的理論成果。這些彼此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構成了歷史過程具體的整體。柯爾施依據(jù)辯證的方法將其劃分成四種不同的趨勢：“資產(chǎn)階級的革命運動、從康德到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哲學、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階級運動和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哲學——作為一個歷史過程的四種要素來把握?！盵3]13從形式上看，這段話可以概括為“運動-哲學-運動-哲學”，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哲學是這一時代鏈條上的必然發(fā)展環(huán)節(jié)，馬克思主義的原初形式是哲學性質的。

從哲學內容方面來看，德國工人運動在社會主義革命中繼承了德國古典哲學的遺產(chǎn)，繼承了哲學作為批判現(xiàn)實社會的一種理論武器。哲學作為時代精神的精華必須滲透到現(xiàn)實世界中去，理解現(xiàn)實的發(fā)展變化。馬克思并沒有把黑格爾哲學簡單地拋棄在一邊，他吸收了黑格爾哲學中的積極因素。馬克思在早期作為青年黑格爾派的一員，堅持哲學的概念和原則的規(guī)定，要求世界哲學化。黑格爾的哲學思想帶給了青年馬克思許多獨特的思考，尤其是黑格爾辯證法，馬克思正是在批判黑格爾哲學體系的道路上走向了哲學道路。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一種哲學，馬克思所要終結和消滅的哲學是資產(chǎn)階級的哲學，他并沒有打算取消一切哲學而是在批判以往哲學的前提下建構一種新的哲學。以往的舊哲學是一種知性形而上學，是17至18世紀市民社會展開的簡單呈現(xiàn)，它并沒有把握住市民社會背后深刻的動因。馬克思主義哲學既立足于市民社會的堅實土壤，又跳出市民社會的地平線思考現(xiàn)實世界最根本的樣子，是一種立體綜合式地把握現(xiàn)實。

二、馬克思主義哲學是

理論與實踐辯證互動的總體性理論

上文筆者根據(jù)柯爾施的觀點已經(jīng)論述了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一種哲學。既然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哲學，我們很好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具體內容是什么。在敘述之前，我們先來看一看所謂的正統(tǒng)、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是怎樣界定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內容。

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否認馬克思主義具有哲學上的內容，認為承認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性質會損害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科學性和實證性，馬克思主義理論要和哲學內容劃清界限?！白钫y(tǒng)地依照導師指示行事”的馬克思主義者梅林認為，馬克思“拋棄所有的哲學幻想”[3]3，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哲學內容毫無聯(lián)系，以至于關心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基礎相關的哲學問題，變成了純粹的浪費時間和精力。在柯爾施看來，對于這樣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馬克思主義是靜止不變的、沒有特定的哲學立場，這將導致“一個第一流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在他的個人哲學生活中不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叔本華的追隨者的”[3]4。另一方面，第二國際代表魯?shù)婪颉は７ㄍふJ為，科學性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優(yōu)于資本主義科學的顯著特征。馬克思主義理論不作價值判斷只研究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要絕對客觀中立的、以描述因果聯(lián)系為目標。

如此一來，馬克思主義理論就變成了一種專門化的理論公式和啟發(fā)式原則，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變成了書齋式的、純粹思辨的理論，喪失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革命性。也就是說，在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那里，理論和實踐、哲學與現(xiàn)實是割裂開來的，他們研究出來的社會學、經(jīng)濟學、哲學等成果不再必然地發(fā)展成為一種革命的實踐，要么轉變成一種改良的企圖，要么只會偶然地導致革命。革命的問題已經(jīng)不再成為這些理論家思考的問題，已經(jīng)從他們的頭腦中完全移除了。

柯爾施寫《馬克思主義和哲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批判資產(chǎn)階級哲學理論家和“正統(tǒng)的”、第二國際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把馬克思主義庸俗化、教條主義化的歪曲解釋，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作辯護，連接馬克思主義和哲學之間的關系，恢復馬克思主義學說的革命性，建立理論和實踐的總體性原則，重新激活馬克思哲學的思想源頭。通過梳理《馬克思主義和哲學》《關于“馬克思主義和哲學”問題的現(xiàn)狀——一個反批判（1930年）》，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哲學內容如下：

（一）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的總體性方法。與費爾巴哈的直觀唯物主義不同，馬克思主義哲學是辯證的歷史的唯物主義，它不只停留在對單個事物的直觀，“它的理論認識了社會和歷史的整體，而它的實踐則顛覆了這個整體?！盵3]38在柯爾施看來，馬克思、恩格斯的辯證唯物主義認識到了意識形態(tài)是現(xiàn)實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盡管是觀念上的組成部分，必須在理論上加以把握并在實踐當中對之消滅。把全部理論歸結為物質世俗世界，或者只是單獨地反對現(xiàn)存的物質世界，都是片面的非辯證的做法。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單線的經(jīng)濟決定論，經(jīng)濟基礎并不能決定所有觀念上的意識形式。社會的每一個意識形式既在各自層面上發(fā)揮著功能性的作用，又相互交織與構成整個社會的精神結構相互聯(lián)系。庸俗馬克思主義者總是將馬克思主義哲學肢解成理論上和實踐上兩個互不搭界的部分，他們否認社會意識對社會經(jīng)濟結構具有積極的作用。作為一個總體，資本主義社會是由政治、法律、經(jīng)濟、文化、物質等多種要素構成的統(tǒng)一體。馬克思主義要在理論和實踐上貫徹到底。這種總體性的看法與后來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中提出的總體性辯證法不謀而合。盧卡奇認為：“只有在這種把社會生活中的孤立事實作為歷史發(fā)展的環(huán)節(jié)并把它們歸結為一個總體的情況下，對事實的認識才能成為對現(xiàn)實的認識。”[4]

（二）堅持批判的革命的原則?？聽柺┦謸鸟R克思主義被歪曲成實證主義科學和教條主義的理論。以考茨基為代表的庸俗馬克思主義者把馬克思和恩格斯早年期間的《共產(chǎn)黨宣言》到晚年的《資本論》都看成是實證性質的科學?？即幕凇段ㄎ镏髁x歷史觀》中割裂馬克思主義理論與無產(chǎn)階級革命之間的聯(lián)系，否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革命性質。俄羅斯的馬克思主義者把真理定義為與表象完全一致，把這種真理規(guī)定為唯物主義ABC等原則。他們完全把哲學當作一種理論公式，一種脫離實際生活的先驗法則，用這些既定的結構填充社會現(xiàn)實?？聽柺┲厮荞R克思主義哲學的批判性和革命性，認為把握了資產(chǎn)階級社會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有能力對這些僵化的各種形式進行無情地批判，在實踐中將這些虛假的非實在性的觀念徹底鏟除。黑格爾哲學固然把握住了整個歐洲歷史，但這種把握是在個人觀念上的實現(xiàn)，沒有沖出思維，是在為現(xiàn)存制度做合理性辯護。這就是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第十一條中說的，“哲學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5]柯爾施將這條原則概括為，理論批判和實踐革命是相統(tǒng)一的。

（三）堅持哲學的現(xiàn)實性原則。這主要表現(xiàn)為意識與現(xiàn)實的一致性。資本主義時代的物質生產(chǎn)關系是在諸多意識形式的反映中被認識的，從而在社會中表現(xiàn)為一種現(xiàn)實產(chǎn)物。哲學作為一種觀念性的存在物，并不只是一種虛假的幻象，作為對現(xiàn)實社會的觀念補充，也是歸屬于世界的一部分。在柯爾施看來，思想、意識可以作為世界客觀而真實的一部分處在世界之中，“在理論上要把哲學和其他意識形態(tài)體系當作現(xiàn)實來把握，并且在實踐上這樣對待它們”[3]35。辯證唯物主義肯定精神作為一種現(xiàn)實的觀念，經(jīng)濟學、法學、哲學、宗教學等觀念形式都有具體的內容，可以對現(xiàn)實生活產(chǎn)生世紀影響，比如國家對某項勞務貿易法律的修改和廢除，會直接影響人們的日常經(jīng)濟生活和貿易往來。柯爾施指出，馬克思并沒有將所有的精神、觀念統(tǒng)一規(guī)定為意識形態(tài)（虛幻的東西），而是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的復雜變化區(qū)分它們的不同地位。只是在后來，馬克思在深入研究資本主義社會物質生產(chǎn)關系的時候找到了更加有力的批判武器，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的地位才更加凸顯。政治經(jīng)濟學不僅包括對資本主義諸多意識形態(tài)的批判，也包括資產(chǎn)階級社會整體上的全面批判。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流派法蘭克福學派，在世界大戰(zhàn)結束之后，反思法西斯主義，著重發(fā)展了哲學作為社會批判理論的一面，強調哲學對現(xiàn)實的批判性，可以從柯爾施這里找到一種理論上的回應。

綜上，馬克思主義在本質上是一種哲學，但是這種哲學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有其自身內在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表現(xiàn)為徹底的革命性和開放性。革命性體現(xiàn)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始終是一種批判的理論，它一直在向前行走，從不盲從任何既定法則，它對現(xiàn)存的一切保持高度的警惕。開放性表現(xiàn)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的總體性方法，全面理解現(xiàn)存世界，更重要地是將理論“反哺”實踐，現(xiàn)實地改變世界，理論與現(xiàn)實始終保持著開放的聯(lián)系。

三、馬克思主義哲學對“純粹哲學”的超越

馬克思主義哲學以前的哲學都是一種“純粹哲學”，僅是用概念、理念來把握現(xiàn)實世界，將感性的具體上升到理性的抽象，這仍然是一種認識論意義上的哲學，是用哲學克服世界、用思維把握現(xiàn)實、用理論塑造實踐。這是一種典型的知性形而上學。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哲學，它也用概念把握現(xiàn)實，從感性的具體上升到理性的抽象，看到了事物原本應該呈現(xiàn)的樣子。更進一步的是，它又從理性的抽象上升到理性的具體，抓住了事物內在本質的必然規(guī)律性，看到了事物表象之下最根本的樣子。這使得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以往純粹哲學分道揚鑣。

純粹哲學意味著片面性、局限性、狹隘性、未完成性等，如果馬克思主義作為這種哲學形態(tài)存在的話，其仍然保持自身的體系化特征，那么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革命性將會被遮蔽。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是在思想內部打轉，沒有作為一個革命理論指導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聽柺┲赞q護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哲學性，是為了說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革命性。但問題的關鍵在于，當馬克思主義變成一種帶有片面性的哲學的時候，馬克思主義理論革命的徹底性是否能夠得到充分保證呢？換句話說，哲學性只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革命性的一個充分但不必要的條件。這種革命就變成了一種理論視域下的革命。馬克思主義理論一旦與哲學內容糾纏不清，其批判性和革命性必定會打折扣。如果我們把馬克思主義哲學定性為徹頭徹尾的純粹哲學，無疑會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精神窒息在體系化的純粹哲學之中，無法使馬克思主義哲學擁抱現(xiàn)實生活，與革命變革發(fā)生聯(lián)系，也將會使馬克思主義哲學降低成為一種思考、描述、表達現(xiàn)實的某種詞句。如此一來，馬克思主義哲學和以往的純粹哲學一樣僅僅是哲學家頭腦中的腦力競技，哲學成為一種道德哲學、修養(yǎng)哲學，像黑格爾一樣在哲學思辨的海洋里盡情嬉戲。

為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反思哲學、反思自身，對哲學也要進行一種批判。須知，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哲學性和革命性是有界限的，革命性是哲學性的更高環(huán)節(jié)。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一種辯證的歷史的哲學，雖說本身包含了哲學所固有的非現(xiàn)實性、觀念性、抽象性等缺陷，但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身卻超越了這種局限，它要求走出體系化的哲學世界，試圖將自己世界化，憑借自身向外實現(xiàn)自己，把自己“燃燒成為現(xiàn)象”。當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片面性之后，它將自己要求自己把完整性、自足性打破，融入到無產(chǎn)階級工人運動此起彼伏的浪潮中去。

那么，在什么意義上，馬克思、恩格斯超越了以往全部的純粹哲學？在我們看來：其一，在理論上達到純粹哲學的思辨高度。以黑格爾為代表的德國古典哲學是整個純粹哲學發(fā)展的頂峰，無疑這種哲學在觀念上達到了歷史的最高峰，在精神上已經(jīng)把握了整個歷史。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在理論上也能真實地把握整個歷史，才能很好地指導現(xiàn)實運動。正像一位學者所指認的：“對馬克思來說，可作為批判標準的超越性的價值判斷和精神祈向，構成了其理論更為根本的內容?！盵6]馬克思主義不僅僅只是一種理論哲學，它還包含著努力使自己成為實踐的東西，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某種形式的形而上學，它超拔的精神氣質肩負著歷史的擔當和精神的慰藉。其二，達到理論與實踐的辯證互動。即把理論與實踐當作總體性的內在部分，把主體和客體當作內在的統(tǒng)一。馬克思主義哲學包含著理論與實踐的內在一貫性，實踐要在理論上被批判，理論要在實踐中被消滅。馬克思主義哲學超越純粹哲學的現(xiàn)實途徑存在于社會主義運動之中，“社會主義，無論從其目的還是從其手段上說，都是一場實現(xiàn)自由的斗爭?！盵3]91當無產(chǎn)階級作為一個普遍的階級，認識到自身既是革命運動的主體，又是革命運動的客體，達到理論與實踐相統(tǒng)一的時候，無產(chǎn)階級步入歷史的舞臺，掀起社會主義革命運動的浪潮。馬克思主義哲學超越純粹哲學的歷史地平線孕育在未來的社會主義運動之中，實現(xiàn)在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當中。

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揚棄純粹哲學優(yōu)點和缺點的同時，把自身哲學理論融入理論革命和實踐革命之中，融入到世界無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中。馬克思主義哲學從批判政治革命運動轉向了人類社會的全面批判，從理論走向了實踐，從觀念走向了現(xiàn)實，從哲學王國走向了人類王國。

參考文獻：

[1]馬克思.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shù)淖匀徽軐W的差別[M]//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上）.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2]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M]//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柯爾施.馬克思主義和哲學[M].王南湜，榮新海，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

[4]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關于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研究[M].杜章智，任立，燕宏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58.

[5]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M]//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02.

[6]李佃來.“柯爾施問題”的政治哲學求解[J].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12（6）：102-108.

作者簡介：楊紫秋，碩士，湖北文理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