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
辣,排在甜、酸、苦之后,是較為不受歡迎的味覺,不過一旦愛上她,那倒是玩之不盡,味之無窮也。
她的形態(tài)千變?nèi)f化,小如珍珠紅豆,大似燈籠;紅、白、綠、紫,色彩繽紛,在布達(dá)佩斯的菜市場架子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辣椒,令人目不暇接。
有時(shí)辣能致命,曾經(jīng)看過一位仁兄吃得太辣,整個(gè)人辣到癱瘓,垂涎如吐絲,長長的一條切之不斷,雙眼翻白,全身抽筋。
通常辣椒并非那么可怕,調(diào)皮搗蛋得讓人“辣得飛起”,或者是“辣得抓著舌頭跳迪斯科。”
造福人類也是辣椒的本能,爬山人家的靴中放著辣椒干,令雙腳不致凍僵,濟(jì)眾在水中有辣椒的成分,能治腹瀉;老人風(fēng)濕的膏藥之中,多數(shù)含有辣椒,令血液暢快地流通,減少痛楚。
最冷和最熱地方的人都嗜辣,吃辣者不分季節(jié),春夏秋冬都能享受辣的美味。
印象中韓國人和印度人都能吃辣,但是試過之后便會發(fā)覺他們的菜辣極有限。天下最辣的菜應(yīng)該是泰國菜,但別以為泰國菜只用指天椒。指天椒的辣味可分多種,而且辣中帶的奇妙香味,令人不停地想吃她。美國也有一批嗜辣分子,大概是嘗過墨西哥菜中辣的味覺,所以制造了小瓶的tabasco,這瓶東西是愛好辣椒的人的救星,在外國吃西餐,吃厭了唯有加幾滴tabasco才能繼續(xù)咽下。
中國菜中,湖南的辣菜最為出色,用的盡是新鮮的辣椒。四川菜則以辣椒干入菜為主,宮保之類的菜,用的材料又干又硬,并不夠辣,也沒那么好吃。他們做得上乘的口味是麻辣,麻辣名副其實(shí)地吃得連舌頭都麻木了,毛肚開膛以麻辣醬為湯底來打邊爐,刺激過癮。
西餐則以墨西哥的辣椒豆最為厲害,但不能多吃,多吃連連響屁,八月十五比汽車的死氣喉還要熱辣。
曾經(jīng)輕視過匈牙利的燈籠椒,以為大型的辣椒一點(diǎn)不辣,拿起一個(gè)咬了一口,辣得差點(diǎn)要我老命。他們最喜歡把燈籠椒和牛肉熬成湯汁,但這道菜也不能多吃,打起嗝來,味道三天不散。
辣椒有個(gè)妹妹叫胡椒,別小看她,本領(lǐng)不遜她的大姐,新加坡有道黑胡椒炒螃蟹的菜,非常夠味。泰國的新鮮胡椒更是美味,一排排咬起來脆啪啪的,用她來炒山豬肉,可下白飯八大碗。
“大佛口”的老板湯美陳也喜歡用胡椒入菜,他親自做的“辣醬煮花螺”,就是用了大量的黑胡椒。帶韓國和泰國朋友去吃,都豎起拇指稱辣。我們這班損友還嫌不夠,有一晚湯美陳發(fā)起狠來,磨碎指天椒加進(jìn)蝦肉來清蒸,看看那雪白的蝦膠并不嚇人,一入口才暗暗叫苦,再吃下去會搞出人命。
香港人本來不太愛辣,大概是到泰國旅行的人一多,中了辣癮的大有其人,無辣不歡。避風(fēng)塘的炒辣椒螃蟹其實(shí)已經(jīng)很辣,但他們要放泰國指天椒才吃得過癮。
辣椒醬之中,吃云吞面用的廣東辣醬一點(diǎn)也不辣,吃起來酸的成分居多,不如去喝白醋。
潮州面食用的辣椒油醬也只是死辣,味覺太過簡單。
X.o.辣醬已在東南亞大行其道,臺灣更模仿之后出品了“御庭干貝醬”,都嫌太華麗,不實(shí)在。
辣椒醬是原始而樸素的最好吃,做法是用指天椒粉末,加在酒糟和糯米飯中,磨成醬狀,即可上桌。這種做法連糖也不必加,酒糟本身就有甜味,略放一點(diǎn)鹽就是了,辣醬做完之后不能放太久,即做即食最佳,香噴噴熱辣辣的,是下飯和下酒的好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