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
雙休日的早上晴暖舒適,回漢口找一處老城區(qū)吃漢味早餐,是再愜意不過的事情了。
熱干面、酥餃、油餅、煎包、糯米包油條、蛋酒統(tǒng)統(tǒng)來一套,能讓人的身心獲得極大的滿足。大概是因為血液都集中到胃部努力工作了,所以腦袋感覺空空的,吃飽喝足后,不由得托著下巴發(fā)起呆來。
對面小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頭發(fā)稀疏,啤酒肚微凸,但是收拾得還算干凈體面。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碗紅油牛肉粉,一碟金黃的炸黃豆,兩個焦脆的面窩,一枚青皮咸鴨蛋,還有一瓶125毫升的毛鋪苦蕎酒??吹贸鰜?,這是個挺會生活的武漢男將。
他磕破咸鴨蛋,剝?nèi)チ宋膊咳种坏牡皻?,然后用筷子戳了一坨蛋黃填進(jìn)嘴里,嘴唇咂摸了兩下,好像感覺不對勁,遂把鴨蛋湊近鼻尖聞了聞,眉頭隨即擰了起來。我猜想,那枚鴨蛋可能臭了。
不過他也沒做聲,放下鴨蛋繼續(xù)吃粉喝酒嚼黃豆。
臨到我發(fā)完呆準(zhǔn)備走人的時候,他也喊老板結(jié)賬了。這人大概就住附近,是常客,老板與他寒暄了兩句之后,發(fā)現(xiàn)鴨蛋殼剝開了卻沒怎么吃,便問是不是沒腌好,不夠咸。他笑而不語,付了錢便走了。
收拾碗筷時,老板忍不住拿起那枚鴨蛋看了看,又聞了聞,然后立馬追了出去,喊著那個人:“來來來,不好說一聲撒,我再給你換一個咧……”那人擺擺手:“都吃完了,還要么事撒。”
老板又喊:“那我把錢退得你。”那人一邊加快步伐走得更遠(yuǎn),一邊回過頭來說,“我還有事,算了算了……”
“嘖~”老板懊惱地用手拍著大腿,“不好意思啊,冒吃舒服咧……”
“冒得事,冒得事……”
眼前的這番情景不知怎么的,讓我產(chǎn)生了錯覺,似乎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我瞬間被拉回了兒時記憶中那條熱鬧又油膩的小街,充滿了熟悉的煙火氣。賣菜的小販與早點攤位夾雜在一起,吆喝聲、討價還價聲、炸油條面窩的噼里啪啦聲、豆皮起鍋的滋滋聲、鍋碗瓢盆的撞擊聲此起彼伏,交相輝映,生龍活虎地掀開了一天的序幕。
許多年過去,這座城市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老城區(qū)里的老武漢人,卻似乎有意無意間與外界的高速發(fā)展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里沒有高樓大廈,缺了電梯物業(yè),卻有著相對低廉的物價,較低的生活成本;這里沒有商業(yè)地產(chǎn),少了繁華現(xiàn)代,卻有著親熱的鄰里街坊,說不完的家長里短。對比新城的快節(jié)奏與冷漠,這里仍然充盈著濃濃的人情味。
“吃了冒爹爹?”
“吃了哦?!?/p>
“您家婆婆咧?像蠻長時間冒看到了咧?”
“跟姑娘帶二胎去了?!?/p>
“喲,都兩個了,小的兒子姑娘???”
“又是兒子,壓力大哦?!?/p>
“哎喲,愁生不愁長,莫捉急摸捉急……”
武漢人沒多少花花腸子,待人熱情直爽,直筒子多,一眼就看得透。所以,老武漢的問候里也就少了幾分咬文嚼字的縐縐之感,多了幾分率真的鏗鏘煙火氣。
在冰冷的鋼鐵叢林里安靜久了,小區(qū)的隔壁左右、樓上樓下在電梯、花園里碰到,頂多點個頭的我們,聽到這些粗聲大氣,卻又熱熱乎乎的拉家常,竟然有種久違的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