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菲
不要,不要相信夏天,不要相信牢釘在時間十字架上的那些花朵。要相信春情泛濫,相信果子溝上空清澈如骨的云;相信溫度對果子溝的信仰;相信封鎖確實發(fā)生過;相信雪松咬住了果子溝的時間。
相信這種姿勢有必要持存,相信有一種肅穆叫做高處不勝寒。我確實看見我的仰視是來自塵世的仰視。風景不被打擾,它在博弈中爭取生命的平衡。
一
將全部藍存入天空的銀行,將神秘的涌動指向我,放棄領地??瞻琢俗约?。
我將找到的也是天空,深藍如海,如賽里木湖,我將找到的我也是一片云的白,似從未到過人間,從不點燃煙火。
凜冽寒風一再強調“我寧愿你冷酷到底”。
被春夏秋冬切割成一枚鉆戒,與我海誓山盟。
像所有永恒的愛情,西天山與賽里木湖雪野空寂,留白偉岸。騎馬人緩緩走過冬天的賽里木湖。在距離產生的愛中相濡以沫。
二
我已完成。但還需成長。云在呼吸,春天在醞釀,雪在無邊無際。
天生的虛榮使我愛上一座山脈,天生的恐懼使我愛上一座山脈。
無法化解,這些天然的弱點,顯然,科學技術無法解決文藝青年的命題。
在天山的完成式中,我不忍心看見未完成的自己。
三
像我在飛機上看見的大地,此地至彼地,我閉上眼睛睡過去的,藍白的天空之城。
隱藏了什么,平日里,湖水制造的喧囂,云牽扯的人世。此時都如人間下沉,2100米以上的天堂,只有治愈的藍白。
你只是乘客,即使可以承受這類似青藏高原的烈風。
西天山的高架橋快要過去了,路口在四面八方。
我注重的只是路途本身。牧人騎著馬,沿著湖畔緩緩走過。牧群,歇息在山凹的一窩云,如此接近,如經過舷窗的大天使。
四
不問原因,不作纏綿,路有路的目標,湖有湖的心事。封閉了生活的湖。在山上有一扇大門,不是烏魯木齊,不是連云港,目標在湖畔。歸宿也在這兒。每年冬天湖水生長藍色大風,要不是車子向左邊斜了一點,我不知道這風力,路都要向左邊傾斜。
不是沒了藍色的柵欄,是它向天山的藍白打聽,藍色大門。路有路遙遠的目標,湖有湖封閉的心事。天空的藍色大門,有時暗自重合,有時分別洞開。
五
那個冬天夜晚,在湖水洶涌的湖邊木屋,大半個晚上,月亮被銀色波紋摟在心跳的懷抱。
夢里,我看見一條黑龍在床頭看我。結冰的賽里木湖是我找到的床榻,只是,它已經過來了。穿越致命的寒冷,帶來受供奉的健康的體溫。
投入冰層干澀的的秘密區(qū)域,我聽見暗藏在它斑紋的十里春風,融化一湖又厚又冷的冰雪。“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淚”是由感念而涌出的淚,就要滴穿地域的限制,融化睡床的邊界。
六
白色的浪頭,一直打至我的肺腑之間,該有多寂寥,才發(fā)現(xiàn)我是一尾鮮活的魚兒,可以舔舐完全坦誠的身體。剛剛出現(xiàn),金屬的體質遇到天山腹地氣流,冷在巔峰期將之卷起,擁入顫栗。兒時,我試探過高原冬晨,小學校的鐵門險些拿走我的舌頭。
致命的冷過去后產生強烈的燒灼感。像找到故鄉(xiāng),山水交融,經過海拔2100米的修辭,身體找到歸處,靈魂輕起來。
用舌尖萃取溫度,我親吻。
沉默大多數的形容詞,讓名詞出現(xiàn),讓西域筆觸清晰的花草活,摧枯拉朽,燒過山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