萸子
在大小熒屏占領(lǐng)視野的今天,素以文墨走天下的國人,早已褪去書卷氣??吹骄W(wǎng)上類似“你最喜歡的詩”的征集,熱門的回答竟然多是一些孩子的詩篇。
《光》
(姜二嫚 6歲)
晚上
我打著手電筒散步
累了就拿它當(dāng)拐杖
我拄著一束光
相較之下,成年人似乎已經(jīng)不太向往詩意蔓延的生活了。我們不再吟詩作對,對浪漫的追尋,在現(xiàn)實的棱角下也變成難以啟齒之事。
但是孩子,會天然保有詩性的情懷。從這些稚趣的小詩中,依稀能看到上世紀(jì)80年代詩壇蓬勃、眾神熠熠的影子,那些不隸屬于任何流派,卻詩興盎然的“大孩子”們,曾像彗星一樣出現(xiàn),劃亮了當(dāng)時灰暗寡淡的文化天空。
特別是海子。今年3月,是這個大孩子離開的第30個春天。他曾說“春天是我的品質(zhì)”,盡管他在這個節(jié)日里更加惆悵。他總是在渴望全新的生命,因此熱愛春日里的農(nóng)田與莊稼,在生機(jī)勃勃的大自然面前,一切生老病死的命題和個人悲喜都變得渺小。
太陽也是他獨(dú)特的美學(xué)意象之一。在他的詩歌中,能看到以“太陽”為核心的史詩體系,他曾把自己比喻成太陽,是“一個舞動宇宙的勞作者,一個詩人和注定失敗的戰(zhàn)士”,并渴望“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最后被黃昏的眾神抬入不朽的太陽”。海子熱愛這個巨大的能量體,它的每一次騰升,每一束曦光,都能給他帶來忘我的精神狂歡。
但海子又不是一位純粹的田園詩人。他不歌唱恬靜的牧歌,不贊美豐收的園林,更多是吟誦廣袤的荒涼與孤寂,每一片塵土之下都仿佛掩埋著激烈的抗?fàn)幣c動蕩,正等待著沖破土地的桎梏。
在海子那個時代,他可以說是一個“受寵”的孩子。辛波斯卡曾說,詩人總是懷疑論者,他們?nèi)菀紫萑胱晕颐?,對自己的身份也仿佛總有幾分羞愧,不樂于以詩人自居?/p>
但海子不是。在他生活的那個時空里,空氣的每一處縫隙都流淌著詩性的浪漫因子,海子自北大畢業(yè)后,曾在中國政法大學(xué)先后開過“控制論”“系統(tǒng)論”“美學(xué)”等課程,他的學(xué)生很喜歡“詩人”海子,常要求他在下課前朗誦他自己的詩歌。
這種“不恥于談詩”的氛圍不只存在于校園里,還活躍在市井中。傳說海子走進(jìn)昌平的一個小飯館,對老板說我沒有錢,但是我可以念詩。飯館的老板說我不懂詩,但是我可以請詩人吃飯。那是屬于詩歌的美好年代,正是給了詩人足夠尊重的精神領(lǐng)地,才有了蓬勃豐盛的卓絕詩壇。
但如今走過了讀書生涯,鮮活靈動的詩歌似乎都難以再從我們嘴里念出,晨讀似乎是一個只屬于少年的成長片段。我們的生活日漸緘默,仿佛與失語的時代心照不宣。
可也就在近兩年,多款朗讀類節(jié)目輪番登臺,如《朗讀者》《見字如面》《中國詩詞大會》等,它們以閱讀信箋、詩篇、名著等方式,打開了歷史節(jié)點(diǎn),去觸碰那些依然可感、可讀、可觀的人物情感和社會風(fēng)物。這一波非常規(guī)文化綜藝悄悄走進(jìn)主流,證明在我們這個年代,“讀書”同樣在抒發(fā)著人們的心聲與渴望。
朗讀,也許是在虛浮塵世里復(fù)古的生活方式,也是現(xiàn)代人找到自我最清朗的路徑。因此,我們想要在這個春天,請同樣想追尋詩意的人,一起來讀一讀海子,不要任由詩歌枯朽的寒冬無限蔓延。
顧城曾說,詩是在事物轉(zhuǎn)換最新鮮的剎那顯示出來,像剛剛凝結(jié)的金屬,也像忽然而至的春天。它有一種光芒觸動你的生命,使生命展開如萬象起伏的森林。但它有一個大敵叫“習(xí)慣”,習(xí)慣是知覺的厚繭,使冷感和熱感都趨于麻木。
可能再一個30年后,我們看到的是一樣的冰消雪融,小溪細(xì)流,那個大孩子還是正當(dāng)少年時,他的詩歌還是適合逍遙的人用來佐酒。
我們也不確定什么時候能迎來真正的曙光,但相信一季又一季的春天,總會隨著鳥語花香的詩意到來,融化每一個冬日下的戰(zhàn)栗和失意。
作者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