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峰
紫砂陶刻的歷史并不悠久,在明末清初,由于文人士大夫階層對于紫砂的青睞,紫砂陶刻也隨之興旺。在這個過程中,一些創(chuàng)作者為了追求書法藝術與鐫刻相互結合的藝術趣味,開始進行種種嘗試,特別是將金石篆刻、繪畫等融入到了紫砂陶刻中來。其代表人物就是清代嘉慶、道光年間的陳鴻壽,也就是鼎鼎大名的曼生壺的創(chuàng)始人。只不過當時由于社會環(huán)境等等的因素,文人階層對于紫砂壺的創(chuàng)作,很多都僅限于設計及撰寫,具體的制作仍由陶工負責,屬于一種分工但并不緊密協作的關系,但僅僅如此,由于陶刻作品集造型、詩詞、書法、繪畫、金石于一體,有一種獨特的并可以廣泛流傳的藝術魅力,自此“曼生壺”以及“字以壺傳,壺隨字貴”在紫砂的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早在元代,孫道明在訂制的茶壺上刻下了“且吃茶、清隱”五個字草書,是迄今為止最早的陶刻詞句。拋開其本身的歷史價值不談,單從書法運用的角度來評價這幾個字與茶壺的搭配,對于我們現在的陶刻裝作亦是有著廣泛的指導意義的。從書法的角度來看藝術創(chuàng)作,需要考慮文字特點及含義在所要展示的載體之上的表現力,書法本身即是一種富有美感的藝術作品。倘若將紫砂陶刻定義為書法的延伸,而非紫砂裝飾的延伸,那么紫砂陶刻也就天然的遵循這一點。
《掇只壺》
很多創(chuàng)作者在具體進行制作的時候往往會產生這樣或那樣的誤區(qū),就以眼前這件作品“掇只壺”來說,從紫砂壺制作的角度,只需要注意其外形比例是否合適、線條轉折是否流暢等等的因素,僅僅從形體的角度來考量的話,那么其每一根線條,每一個塊面都有一個最優(yōu)的解,整把壺越是趨近這個解也就越趨于完美。可一旦這樣的形體成為了陶刻的載體,其形體本身立刻就會被其上的陶刻所融合,而僅僅是單純的輪廓外形,這個時候很難單純的評價誰是主、誰是次,紫砂壺與其上的陶刻所產生的表現力不是分割的,而是一個整體,既是整體,也就沒有什么主次之分,誰為誰服務的問題。這種思考方式,與紫砂陶刻誕生之時的理念并不相同,但卻相通。
也許最初在紫砂壺上增添刻書作繪確實是為了裝飾紫砂本身,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代的演變,創(chuàng)作者們逐漸發(fā)現,紫砂壺可以作為刻繪的載體,刻繪也可以成為紫砂壺展現自身的舞臺,這是陶刻藝術發(fā)展到一定時期的必然規(guī)律,再如何以刀代筆,壺上的書畫銘文,最終都會回歸書畫藝術的本質。這也許就是當下這個時代為了紫砂陶刻藝術所帶來的變化。
在明清時期,文人階層雖然主動參與到紫砂壺藝術創(chuàng)作中來,但制作紫砂壺仍然屬于匠人的手藝,在紫砂壺上做書刻繪,仍然是一種文人間消遣和情趣,很少有文人會全身心的投入到紫砂刻繪的創(chuàng)作中來,即便偶有人為之,亦無法產生質變到量變的廣泛影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紫砂藝術創(chuàng)作者的從業(yè)主題緩慢的發(fā)生著改變,在當代紫砂產業(yè)形成的同時,其創(chuàng)作者亦廣泛的具有文化基礎,在通識教育的基礎上,有著對傳統(tǒng)陶刻藝術的繼承和開拓,在這種全身心的集體投入之下,紫砂陶刻逐漸從茶壺裝飾的從屬地位,走上展示自身的舞臺,成為了書畫藝術在紫砂上的一種延伸。
僅僅從眼前的掇只壺為例子,其字與畫的結合,整體畫面的排布,完全遵循書畫展示的規(guī)律,書畫之間的展示與形體輪廓之間的矛盾成為了創(chuàng)作者首先要解決的問題,而在這把掇只壺上,我們可以看到其陶刻書畫巧妙的避開了視覺上的死角,從壺面中部,壺蓋周邊這些顯眼處重點展示,讓人下意識的忽略了茶壺的形體,而沉浸在探究書畫藝術之美的世界里。
一件優(yōu)秀的紫砂陶刻作品,不僅僅是技藝的展示,也不僅僅是形體的展示,而是一種綜合性的文化展示。書畫之韻在紫砂壺上重現光彩,同樣的文字,從平面到立體的進行轉變,從而誕生了全新的藝術魅力。這種對美的發(fā)掘與共鳴,整是深層次的鑒賞需求,是紫砂陶刻藝術繼續(xù)不斷發(fā)展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