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霞
泥土的吟唱
新石器時代的古白洋淀畔四季分明,雨水充沛,發(fā)源于西部太行山的河流和古黃河縈繞穿插,流水淙淙,野生動物在蓊郁的林間矯健穿行。岸邊高地上散落著幾處“民居”,女人用陶鬲“烹谷為粥”,黑陶鼎里野豬肉咕嘟咕嘟地唱著歌,燒水的陶鬶,三條乳狀的腿下木柴歡快地吐著火苗,漁獵歸來的男人在裊裊炊煙里捧著黑漆漆的陶罐喝水,這是走進雄安雄州黑陶博物館,面對琳瑯滿目古舊的展品,腦海里幻化出的景象。站在展柜前,仿佛沿時空隧道,穿越幾千年,看到制陶工匠拉坯打磨時專注的眼神和指尖跳躍的陽光。從陶鬶的流型嘴、乳狀腿和黑陶上各種圖案紋飾中,都能尋見早期母系氏族生活和圖騰崇拜的痕跡。這些泥巴做成的器物又豈止是瓶瓶罐罐?分明是穿越時光的泥巴在輕歌漫語,是歲月深處傳來的最質(zhì)樸卻又典雅的歌謠!相比粗樸的灰陶、旖旎的彩陶,這濃縮了漫長光陰的黑陶看上去更深沉,更高貴,更厚重,更驚艷。
歷史悠久的黑陶工藝,源于古老的河姆渡文化、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已有七千多年的燦爛歷史,被譽為“土與火的藝術(shù),力與美的結(jié)晶”。其中被世界考古界譽為“四千年前地球文明最精致的制作”的珍稀黑陶器——高柄鏤空蛋殼陶杯,無釉而烏黑發(fā)亮,胎薄而質(zhì)地堅硬,其壁最厚不過1毫米,最薄處僅0.2毫米,重僅22克,是龍山文化的典型代表物,精美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也許正因其“返璞歸真”的氣質(zhì)可以逾越時間的脊梁,在幾千年后的今天,云南尼西黑陶依舊在藏族人家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當?shù)孛恕巴铃仧蹼u”,所用的土鍋即黑陶,其烹飪出的食物有著現(xiàn)代炊具所無法提供的泥土的芬芳。
黑陶文化在黃河流域,以其深厚的歷史底蘊和豐富的人文內(nèi)涵,構(gòu)成中華思想文化的淵源龍脈。而古雄安地處黃河故道,遺址眾多,白洋淀文化遺址、留村遺址、梁莊遺址、南陽遺址等,數(shù)量之繁多、分布之廣泛、歷史跨度之久遠,足見雄安之文明源遠流長。黑陶器皿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也曾輾轉(zhuǎn)于雄安先人的一缽一飯間。
在雄安民間老藝人與中央工藝美術(shù)學院專家學者幫助下,雄州黑陶(因周世宗伐遼收復瓦橋關(guān),置雄州而得名),這一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產(chǎn),這一曾在明清時就盛行于雄縣孤莊頭的民間技藝,帶著臻于極致的侘寂之美,走進雄安尋常百姓家,簡單、質(zhì)樸、野性,宛若肆意生長的野生植物,卻毫無違和感地融入現(xiàn)代生活,又仿佛青燈古卷,瞬間平靜俗世紛繁的心緒。
電視劇《三國演義》中,群雄逐鹿,蕩起滾滾歷史紅塵,觥籌交錯中,其煮肉的陶鼎,盛食物的陶豆,溫酒的陶鬶,喝酒的陶爵,所有道具器皿都來自雄州黑陶。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宋遼古戰(zhàn)道里的運籌帷幄已消失在歷史深處,楊延昭固守三關(guān)的英雄事跡也只在戲曲中吟唱,嘚嘚的馬蹄聲里將軍的背影已經(jīng)模糊不見,寶劍封塵高冠博帶也已化了土。安靜地徜徉在雄州黑陶博物館,看黑陶藝人粗糙的手中,陶坯越轉(zhuǎn)越薄,古老文明的陽光透過精巧的鏤空,斑駁在參觀者凝眸的臉上。他們在凝神傾聽這泥土吟唱的古老歌謠,傾聽陶塤肅穆曠古的天籟絕響,是“陽關(guān)三疊”,還是唐曲“追夢”?
喜歡粗礪的黑陶花器,放在書房的窗邊,隨性的插花,或許是白洋淀邊三兩枝蓬松的蘆花,也或許只是一捧細瘦的蒲草,就是最絕美的搭配 。那從《詩經(jīng)》里一路走來的蘆花蒲草,也許還帶著對黑陶似曾相識的記憶,默然相視,心意相通。讓插花與黑陶,為塵俗之心筑一方禪意。
黑陶,是雄安歷史文脈中沉淀下來的語言。而博物館,就是一架回望歷史的望遠鏡,一個通向過去也通向未來的窗口。我們在這窗口傾聽雄安古老文明的吟唱,期待歲月靜好的未來。
風蕭蕭兮秋風臺
雄安白洋淀邊的安州,堪稱千年古鎮(zhèn)??h志載,戰(zhàn)國時,安州歸趙,時稱葛鄉(xiāng)、葛城。東漢末年建有依政縣,唐置唐興縣,宋建順安軍,金建安州,元始置新安縣,民國三年(1914年),安州與新安合并稱安新縣,安州為縣政府所在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縣政府遷往新安。因此,追本溯源,雄安的安即得名于安州。可惜現(xiàn)在古鎮(zhèn)不古,少了使人穿越時光窺其悠長歷史的遺跡,歷史的風流已隨時光漸行漸遠。好在草蛇灰線,遺存的種種史實傳說和斑駁的古城墻尚能覓得些許模糊的痕跡,而高高矗立的古秋風臺最能放飛人們的想象。
出安州古鎮(zhèn)向西北,開車只消幾分鐘,便可穿越千年漫長時空,迎面邂逅矗立于原野的古秋風臺,即燕太子丹送荊軻刺秦處?!帮L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悲歌詠唱千年,原來這曾在歷史上書寫濃重一筆的場景竟然就發(fā)生在身邊。古秋風臺或許是這個雄安千年古鎮(zhèn)的胎記,循著它,種種傳說追溯歷史河流而上,和荊軻刺秦一起出現(xiàn)在春秋戰(zhàn)國的人喊馬嘶中,自誕生起就帶著些許蒼涼。
荊軻刺秦故事中的易水,歷代史學家多有爭議。古易水分為南、北、中三條,而南易水(又名瀑河)經(jīng)安州流入白洋淀,并以此為界,有“燕南趙北”之稱。翻開明清《安州志》,有這樣的記載:“三官廟前,舊有秋風臺,在城北易水旁,即燕丹送荊軻之處”。對于易水訣別,《戰(zhàn)國策·燕策三》曾作了這樣的記述:“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這里所說的“祖”,清代大學者王引之、孫冶讓等均解釋為“祖澤”,就是指當今的白洋淀——古代南易水河畔。
1999年6月18日,《北京青年報》發(fā)表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林原的《荊軻壯別白洋淀》一文。以古文獻、考古資料與地質(zhì)學研究成果相結(jié)合,而推定古祖澤的所在即今白洋淀,從而使荊軻壯別白洋淀,得到了進一步證實。
古《安州志》記載了元代理學家、大儒劉因和秋風臺的交集,他在一次從保定回家鄉(xiāng)容城過古秋風臺遺址時,見草枯木落,寒風颯起,不禁慷慨懷古,寫下《吊荊軻》文。
相傳古秋風臺石碑是清天寧寺僧人源秀立石、安州名士俞湘書寫,立于三官廟附近。彼時白洋淀邊時而洪水漫漶,時而干涸皸裂,石碑默然靜守,直到那場浩劫仿佛吹過遼闊淀面的風 ,一路呼嘯而來,石碑斷為三段,被七手八腳投入滾滾洪流,加固堤壩,沉沒在泥土之下 ,古鎮(zhèn)歷史就這樣被保存在村中的秘密角落。也許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1970年,灰頭土臉的石碑于泥土中沉睡醒來,因為恰好偶遇縣文物普查隊而重現(xiàn)江湖,只是目前只殘存斷碑“古秋”“風臺”兩段,被保存在縣文化局,現(xiàn)在的石碑為一比一仿制。
滄海桑田,古易水幾經(jīng)改道,現(xiàn)在立碑處已由易水河畔的煙波浩渺變成了廣闊的沃野平川。冬日的曠野寥落,秋風臺附近村民取土遺留的大坑塘寒波粼粼,坑邊幾株蘆葦瑟瑟,站在古秋風臺下,想象當年送行之人白衣素服面露戚戚之色,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 ,歌聲蒼涼,聞者“始而奮,繼而恐,涕泣無從也”?!耙姿憋L寒,荊卿去不還。千秋寶劍在,猶在碧云間 ”,穿越漫長歲月,凝眸間,仍然令人激情澎湃。
秋風臺附近,三官廟廟址仍隱約可見,在老輩人記憶里就已經(jīng)是瓦礫成堆的高高的土臺,當?shù)厝朔Q“廟疙瘩”,很多傳說仍然在安州長者記憶中流傳。那時白洋淀北淀水草豐美,廟疙瘩周圍蘆葦茂密,傳說蘆葦叢中常有異響,村人不敢單獨通過。一次有村民夜晚走親戚晚歸,撞見那里人影憧憧、人喊馬嘶,嚇得趕緊原路返回。很多村民并不知道荊軻刺秦的故事,或許那是根植于安州古老基因里的密碼,或許那些不時趁夜色穿越時空而來的車轔轔馬蕭蕭的喧鬧也是真的,是普通百姓冥冥中生出的敬畏吧。
此時,秋風臺上瓦藍的天空和當年是一樣的,風也是從戰(zhàn)國時代遠遠趕來的吧,只是少了些古易水氤氳的霧氣和涼薄。歷史故事被埋進泥土,醞釀出一季季的糧食的香氣,在時空里游弋。寥落的曠野長空,我們努力看過去,我們下意識地躲避,仿佛荊軻寬袍長袖,懷揣燕督亢地圖和樊於期自獻的首級,塵土飛揚中直奔秦國而去,雜沓的腳印仍在我們腳下。英雄已逝,然風骨猶存。
風,風尚,在一定時期中社會上流行的風氣和習慣。骨,剛強不屈的氣概 。遠望秋風臺,猶如一把利劍插入原野,把崇俠尚義、剛強不屈的燕趙風骨植入雄安大地,人們歌之、詠之、嘆之,在延續(xù)傳承中,融匯到雄安綿遠流長的歷史根脈中,流淌在雄安人的血脈里,傳承至今,從未間斷。雄安人,從歷史名流到普通百姓,不斷書寫燕趙風骨的史冊,在民族危亡的重大歷史時刻,這里從來沒有缺席。
容城三賢之一、鐵骨諫臣楊繼盛,以死彈劾奸臣嚴嵩,在獄中,楊繼盛受盡酷刑,仍威武不屈,臨刑前留下詩句:“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后人補”,被尊為北京“城隍爺”。
90歲高齡的公公并不知道三官廟旁的慷慨悲歌,但他記得,抗日戰(zhàn)爭時,古秋風臺旁廟疙瘩是他當年替做地下黨的哥哥送情報放信的地方。哥哥以開小雜貨店為掩護,是白洋淀抗日名人徐建領(lǐng)導的敵工部的重要負責人。無數(shù)次舍命送出的情報,讓白洋淀抗日捷報頻傳,鬼子的炮樓頻頻被端,而他哥哥不幸于日本投降前夕被捕,堅強不屈,慨然赴死,被活埋在安州西城門外,死時年僅28歲。此時,秋風臺旁三官廟遺址仍有一無名烈士墓,和秋風臺跨越漫長時空默然相守相對,奇異又和諧。
堅守與傳承——陳子正故居
漫步昝崗李林莊街頭,被一古舊民居里隱隱傳出的熟悉的歌聲吸引,那是蟄伏在記憶深處的旋律,仿佛一節(jié)引線,輕輕一提,兒時曾經(jīng)萬人空巷追劇的記憶便倏然而至。那時每日晚飯后,鄰居家電視里《陳真?zhèn)鳌返牟迩懫?,大人、孩子們奔跑雜沓的腳步聲響起,接力的犬吠聲攪動了鄉(xiāng)村黑漆漆的夜色。
電視劇的情節(jié)已經(jīng)模糊,但豪邁的旋律永存記憶。長大后我們沒有成為陳真、霍元甲,卻活成路人甲,英雄似乎離生活越來越遙遠。直到循聲踏入這古老的民居——陳子正故居,才驚覺原來遠在天邊的偶像就近在眼前,陳子正就是電視劇中陳真的原型之一。
雄安地處燕趙之地,其后作為遼宋邊界,戰(zhàn)爭頻繁,為自衛(wèi)圖存,雄安人養(yǎng)成了“尚武”的傳統(tǒng),因此民間武風甚盛。宋歐陽修《邊戶》詩就有“兒童習鞍馬,婦女能彎弧”的詩句。武術(shù)在這里,既是保家衛(wèi)國防身之術(shù),又早已超越了單純技藝的承載,成為解讀雄安歷史的獨特樣本。而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鷹爪翻子拳”的創(chuàng)始人陳子正則因一生錘煉的愛國、強身的武術(shù)精神,給雄安地域文化鋪排了一層精神的底色。
據(jù)傳承族譜,鷹爪功為抗金名將岳飛所創(chuàng),而翻子拳源于中國傳統(tǒng)拳術(shù)“八閃翻”,陳子正在先輩把岳式連拳及翻子拳融為一體的基礎上,結(jié)合鷹爪派武藝,把岳氏連拳一百零八手,去粗取精,編成連拳五十路,最終形成鷹爪派翻子門這一武術(shù)流派。
陳子正和霍元甲的交集源于上海精武體育會。霍元甲1909年成立上海精武體育會,幾個月后被日本人陷害意外身亡。時值1909年冬,應陳公哲等人函電聯(lián)請,為一雪東亞病夫之恥,強國強民,陳子正毅然前往,時任精武體育會副會長。
1921年,陳子正返回香港傳藝時,自稱“天下無敵”的德國大力士艾茨坦爾擺擂,挑戰(zhàn)中國武術(shù),陳子正帶領(lǐng)弟子前去打擂,施展鷹爪功,幾個回合便將德國大力士摔下擂臺,“鷹爪王”也因此而得名。 他最早把武術(shù)課引入學校課堂,以武育人,把“教懦夫立,重振國威”的口號傳遍了五湖四海,在近代武術(shù)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
陳子正故居始建于1905年,至今已有112年的歷史,為典型的北方民居院落四合院。踏進院門,仿佛一腳踏入清末民初的舊時光,斑駁的青磚灰瓦,連通著火炕的鍋臺上厚重的木頭鍋蓋,糊著素凈的白棉紙的黛色木窗欞,裸露的木頭橫梁,無不布滿層層疊疊的光陰的痕跡。當年陳子正親手栽種的一棵枸杞樹緊挨院墻,仿佛畫在古舊開裂的舊宣紙上的寫意畫。歷百年風雨,枸杞成樹,令人稱奇,深黛的枝干遒勁纏繞,布滿皴裂,又仿佛墨色干濕相宜的狂草書法。老樹的葉子幾乎落盡,紅艷艷的枸杞在初冬灰白的天空下煙花般炫目綻放,成了老屋灰暗底色里的一抹亮光。樹不能言,卻將百年滄桑往事長進了年輪,長成了故居的生命和靈魂。年年綻放的花朵是老屋無言的傾訴,歲歲結(jié)出的碩果便是它欲言又止的故事。
到1933年病故,陳子正在這里前后住了有35年。院內(nèi)墻角,當年陳子正裝沙練功所用的陶罐整齊排列,香港大學送給他的“教懦夫立”的水晶石鏡穿越時光依舊明亮。當年用過的書籍、資料、信箋、碌碡、壇子、小缸、石杠等,無不充滿老屋主人的氣息。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的故事都珍藏在這座老房子的一磚一瓦里,銘記在父老鄉(xiāng)親一代代人的記憶里。家鄉(xiāng)土匪蜂起時,他返回故里,組織百姓,修建墻垣,治安自衛(wèi)。東三省淪陷,他奔赴東北,和愛國人士著名拳師王鳳山夜襲日本軍營。山河破碎,他編創(chuàng)了“平日劍”,希望有朝一日能領(lǐng)一支人馬殺退日寇。他多次寫信給當時的政府說:“嗚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終歸志不得酬,“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故居的后院里,伴隨著《陳真?zhèn)鳌芳ぐ旱囊魳?,陳子正的后人和故居守護者義務開辦的武術(shù)傳承班的孩子們正在一招一式認真地演練,稚嫩的吶喊,犀利的眼神,令人動容,閃轉(zhuǎn)騰挪間已頗見功力。正是這些人執(zhí)著的堅守,故居老屋才沒有消失在現(xiàn)代化的鋼筋水泥里。正是這些默默的守護,很多文化遺產(chǎn)才得以幸存,讓我們雖相隔漫長光陰,仍能被記憶深處的歌聲牽引,走進大俠的身邊,重溫激情飛揚的往事。
陳子正先生雕像端坐在院中,陽光絲綢般流瀉,給一臉安詳?shù)乃\上一層暖黃。不遠處,京雄高鐵雄安站正緊張地建設中,高聳的塔吊林立,井然有序的工人、低低轟鳴的機器隱約可見,千年秀林也日益蓊郁。多少波瀾壯闊,多少倏忽而逝的身影,都幻化成祥和溫煦、清幽靜謐。這片曾兵戈相見的土地,此刻正迎來歷史的變革,一個新的城市即將興起。
我們想象在未來雄安的某一時刻,在樹蔭下,在蟬聲鳴叫中,老人搖著扇子給兒孫們講過去的故事,那是新城市里的老故事,那是雄安特有的歷史文化氣質(zhì),那是我們悠悠古韻里被有序安放的鄉(xiāng)愁。
(作者單位:河北省保定市安新縣安新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