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音
日劇《坡道上的家》在國內(nèi)引發(fā)了關(guān)于“喪偶式育兒”的討論熱潮,我沒有看劇,只讀了原作,與電視劇觀眾的體會有所不同。那更像是一個逐漸陷入以愛和家庭之名構(gòu)造的陷阱的女人的故事,因其陷得過深,直到作為候補陪審員參與到母親殺害幼兒的案件審理,在旁聽審訊的過程中將被告投影到自身,她才驚覺——啊,我過著這么逼仄、暗淡的生活。
啤酒在書中是一種象征。女主人公里沙子因白天在法庭累積的精神負擔(dān),到家后忍不住喝一兩罐啤酒。這么件小事,卻被丈夫以懷疑的目光盯視,甚至有意無意地暗示,喂,你不是在酗酒吧?到了后來,她開始躲著丈夫喝,把啤酒藏在筆記本電腦背后,當(dāng)丈夫從臥室到洗手間,她條件反射地舉著啤酒罐躲到廚房,蹲在櫥柜跟前一飲而盡。那是日常中忽然閃現(xiàn)的異樣光景,揭示了夫妻間橫亙多年的交流障礙。另一方面,丈夫每晚喝啤酒,卻從不參與買啤酒補充的工作——仿佛冰箱是會自動生出啤酒的裝置。
讀這本書的時候正值與書同步的盛夏,不由得極想喝一杯冰涼涼的啤酒。我平時不太喝,太容易飽腹,而且怕胖。
在日本,無論是書、影視還是現(xiàn)實生活,無處不見啤酒的蹤影。人們在居酒屋總是,仿佛那是某種開場儀式,一杯啤酒過后,才換成日本酒、燒酒兌蘇打水或其他酒類。下班到家,開罐啤酒。泡澡出來,倒上啤酒。打開電視,層出不窮的啤酒廣告。忘了在哪里看到的統(tǒng)計,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啤酒消費國。不過在我國,啤酒似乎是火鍋、燒烤等重口味的固定搭配,不像日本,更是作為“解乏”“開喝”的代名詞,深入到人們的血管。
2018年的日劇《我們無法成為野獸》中,男女主人公各自面臨生活的傾軋,一個是曾為了幫家里還債而接下造假賬業(yè)務(wù)的個體會計師,一個是被過于隨心所欲的老板支使得團團轉(zhuǎn)的女白領(lǐng),他們的解壓方式,不約而同的是喝啤酒。叫作“5Tap”的精釀啤酒館提供每日更換的五種精釀,來自日本各地的精釀啤酒廠。按照劇中的設(shè)定,價位略高,470毫升的一杯一千多日元(人民幣七十多元)。劇中人甚至有一晚上喝齊五種的戰(zhàn)績,花錢的豪邁似乎與其職業(yè)設(shè)定不符。
此劇也引發(fā)了東京都內(nèi)的精釀酒館風(fēng)潮,甚至有新店按照5Tap的路數(shù)取名。其實,設(shè)在墻上的啤酒龍頭并非什么新發(fā)明,飯?zhí)飿虻腃RAFT BEER SERVER LAND就是這種風(fēng)格,店內(nèi)有25種精釀供應(yīng)。新宿的Vector Beer則是每天輪換的10種啤酒。
國內(nèi)的精釀風(fēng)在這些年日漸增長,無論網(wǎng)店還是酒館,不難遇到有趣好喝的品種,其中一些更是脫離了手工小作坊的性質(zhì),成為駐扎大型電商的品牌。精釀品飲者們常常看不起喝大眾啤酒的,覺得那么寡淡的啤酒有什么好喝的。但別忘了,啤酒從誕生之初起,本就是勞動者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喝兩口放松身心,順便獲得飽腹感的廉價酒類。喝幾十塊的精釀也好,喝幾塊錢的啤酒也好,并無高下。
說到大眾價格的啤酒,在日本,還有種叫作“第三啤酒”的產(chǎn)品。說白了,那就不是啤酒。原料成分表上寫得分明:大豆,啤酒花,水,糖類,發(fā)酵輔助物。有時還添加了蒸餾酒類。這種看起來像啤酒,喝起來和啤酒有九分相似的東西,雖然厚著臉皮自稱啤酒,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繳納的酒稅也低。五百毫升裝的第三啤酒,比正常啤酒便宜了近三分之一,是手頭不那么寬裕的人的選擇。
曾和日本朋友討論過,《小偷家族》中的一家,在那樣的經(jīng)濟窘境下怎么還能喝那么多啤酒?朋友說,很可能就是第三啤酒。
不過,就算是第三啤酒,那樣喝也要不少錢吧……又或者,正因為窮到盡頭,唯有喝酒才能安慰,如此又陷入新一輪惡性循環(huán)。讓人想一想都不由得喟嘆。
還有一種和啤酒沾邊的飲品,叫作“hoppy”,居酒屋愛好者在日本不妨一試。茶褐色玻璃瓶的hoppy看起來頗有年代感,是啤酒口味的麥芽發(fā)酵飲料,其酒精度只有0.8%,為了讓它喝起來更接近啤酒,通常和一小杯燒酒搭配售賣。喝的時候把兩樣兌在一起,酒量好的人用半瓶兌完燒酒,然后追加一份“里面”,也就是加一杯燒酒,作為剩下半瓶的調(diào)酒輔助。如果酒量夠好,一瓶兌個四五杯也沒問題,反正里面和外面——燒酒和麥芽飲料——是分開售賣的。順便說一句,這種酒也適合熱愛啤酒的痛風(fēng)人士。
絮絮叨叨寫了這么多,仿佛聽見不愛啤酒的朋友的聲音:大熱天累了一天,當(dāng)然要來一杯冰可樂!
此人之藥彼人之毒,古希臘人的名言至今不衰,可用于萬事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