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沛沛
摘要:本文以西方文學批評家諾斯羅普·弗萊(NorthropFrye,1912-1991)的原型批評為理論對瑞士德語文學家馬克斯·弗里施(Max Frisch)的長篇小說《能干的法貝爾》中的神話原型進行分析,并對他們的產(chǎn)生原因,表現(xiàn)形式進行探討。
關鍵詞:神話;原型批評;集體無意識
神話是文學的源頭之一,西方當代文學如勞倫斯的《兒子與情人》、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奧尼爾的《悲悼》等作品通過建構反倫理學和反社會學的人物與情節(jié)關系,探討作為一種隱秘的無意識與人物命運之間關系的“俄狄浦斯情結”,形象化地展示出“文明的法律”與“自然的法律”的尖銳沖突以及作家世界觀的矛盾性,以此實現(xiàn)對人類愛情與婚姻問題的某種獨特思考和超越性反省。本文擬在西方文學批評家諾斯羅普·弗萊的原型批評理論的視角下對瑞士德語文學家馬克斯·弗里施(MaxFrisch)的長篇小說《能干的法貝爾》中的神話原型進行探究,以期從中窺探這部德語作品在更廣闊的宏觀文學體系中的原型聯(lián)系。
原型批評的創(chuàng)立者諾斯羅普·弗萊被公認為歐美當代最重要的文學批評家之一。其作品《批評的解剖》的問世標志著新的文學批評流派-“原型批評”的崛起。弗萊認為,文學內(nèi)部文本與文本之間存在著內(nèi)在聯(lián)系,而且文學文本與非文學文本(神話、儀式、巫術、宗教文本)之間也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形成歷史性的社會-文化語境?!?。[1]因此,不能把每部作品孤立起來看,而要把它置于整個文學關系中,從宏觀上把文學視為一體。這就要求對各類文學作品的分析研究,都應著眼于其中互相關聯(lián)的因素,它們體現(xiàn)了人類集體的文學想象,它們又往往表現(xiàn)為一些相當有限卻又不斷重復的模式或程式,[2]即原型,它是文本與文本之間相互聯(lián)系的工具。最基本的文學原型就是神話,神話是一種形式結構的模型,各種文學類型無不是神話的延續(xù)和演變,因此,“原型批評”也叫“神話批評”。
《能干的法貝兒》作為弗里施最為著名的作品之一,作品中蘊含了大量的神話映射,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一、俄狄浦斯之戀
俄狄浦斯是希臘神話中底比斯的國王,是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后伊俄卡斯忒的兒子。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并娶了自己的母親。知道實情后震驚不己的伊俄卡斯忒羞愧地上吊自殺,而同樣悲憤不己的俄狄浦斯,則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我們可以看到,法貝爾的罪責與古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浦斯的罪責驚人的相似,俄狄浦斯由于觸犯了古典意義上的世界秩序而違背了人類的生存法則,兩者最相似的一幕就是血親亂倫。小說主要人物法貝爾和莎白與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浦斯、伊俄卡斯忒一一對應。亂倫后,法貝爾竭力通過計算受孕時間來否認莎白是自己的女兒,為自己開脫罪責。作者通過對法貝兒自責心理的細致刻畫,巧妙地指出了法貝爾與希臘神話人物俄狄浦斯悲劇命運的暗合。與伊麗莎白的亂倫進而導致她不幸死亡使法貝爾懊悔不己,難以擺脫沉重的負罪感,他坐在餐車里沉思,詛咒自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甚至想模仿古希臘神話中弒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我為什么不用雙拳握緊兩只食叉,讓我的臉龐沖著這兩只朝上的食叉撞去,戳瞎我的雙眼”(弗里施,2008:214)[3]
二、復仇女神
厄里尼厄斯是司復仇的三女神阿勒克圖(不安女神)、墨紀拉(妒嫉女神)和底西福涅(報仇女神)的總稱,她們是黑夜的女兒,任務是追捕并懲罰那些犯下嚴重罪行的人,無論罪人在哪里,她們總會跟著他,使他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因此只要世上有罪惡,她們就必然會存在。
在意大利的國家博物館里,法貝爾端詳《維納斯的誕生》時,莎白說到:“別動,你要是站在那,這的厄里尼厄斯就越發(fā)美麗動人了”(弗里施,2008: 142).法貝爾認為,如果莎白站在他的位置,也會有這樣的效果,莎白的影子投射到熟睡的厄里尼厄斯臉上,“它頓時就顯得更清醒,更生動,甚至是狂暴”(弗里施,2008: 142)。這里,代表愛情、性欲及美的女神維納斯喚醒了象征仇恨的復仇女神厄里尼厄斯,亂倫的罪行激起了復仇女神的憤怒,懲罰莎白,同時使法貝爾的良心一生都受痛悔的煎熬。復仇女神的武器為蝮蛇扭成的鞭子,這也昭示了后來莎白被毒蛇咬傷后死去的悲慘命運。在羅馬的夜晚,發(fā)貝爾覺得有“一輛阿爾法羅梅奧卡車整整一夜圍著我們打轉(zhuǎn)”(弗里施,2008: 134),在這里,汽車的出現(xiàn)也象征著潛伏在四周的復仇女神,汽車標志中的十字架象征著死亡,火焰和蛇象征著復仇女神,法貝爾被復仇女神追蹤,正如希臘神話中復仇女神追蹤那些被親人謀害的兇手一樣。
三、蛇
在《圣經(jīng)》中,蛇成了引誘女人偷吃禁果的罪魁禍首,因此受到上帝的懲罰,并且和女性世代為敵。在希臘神話中,蛇的出現(xiàn)幾乎都與女性有關,蛇、女人被跟價值取向中的“惡”聯(lián)系在了一起。在希臘神話中,蛇女的形象總是既兇惡又怪誕,不管是死亡女神赫特拉還是女妖戈耳工,都是頭生毒蛇,兇惡恐怖的妖神;當不和女神厄里斯將一只刻有“給最美麗的仙女”的蘋果放到佩琉斯與水仙忒提斯的婚禮上時,一條蛇正咬著佩琉斯的一只腿,有學者認為,這里的“蛇”隱喻的是性和性愛。蛇還是女神用以復仇的工具,甚至萬神之母赫拉也曾利用過兩條可怕的毒蛇,讓它們爬進宮殿去謀殺其丈夫宙斯與阿爾克墨涅所生的兒子赫拉克勒斯。
因此可以看出,蛇與女人的共同出現(xiàn)無一例外不以悲劇結尾,這與小說中的人物命運驚人的相似,莎白與法貝爾觸犯了亂倫禁忌,蛇成了對這種罪行的報復使者,因而咬傷莎白,導致其摔傷而最終喪命,也使法貝爾背負罪責,痛不欲生。另外,蛇的形象還可以被看做是法貝爾的化身,蛇的形體像男性生殖器,象征著人類情欲,正是他對莎白的追求才導致了女兒悲慘的命運,這與希臘神話中弄死自己子女的人面蛇身的拉彌亞又如出一轍。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此類意象或意象群在小說中大量存在,強烈地體現(xiàn)出神話復歸的傾向,說明了在人類意識中涌動著一股向神話溯源的原始復歸的潛流,這種現(xiàn)象實際上是民族集體無意識的一種表現(xiàn)。集體無意識是種族對于歷史的記憶,是反復出現(xiàn)的人類經(jīng)驗的模式或形象,也就是原型。亂倫實際上是作者以不斷的努力回溯于無意識的一種原始意象,作者把握住這種意向,把它從無意識的深淵中發(fā)掘出來,賦予文學的價值,并經(jīng)過轉(zhuǎn)化,使之被他同時代的人所接受。
小說《能干的法貝爾》展示給我們的是一幅異彩紛呈的神話畫卷,體現(xiàn)出了鮮明的神話復歸潮流。人類文明發(fā)展到今天,科學技術日益繁榮和昌盛,而科學技術又構成了對人文科學的威懾和制約。近代的無情現(xiàn)實摧垮了理性的堤壩,西方人發(fā)現(xiàn)自己被現(xiàn)代科學所異化。在這種情況下,希臘神話所反映的古代人自由奔放的感情生活,如同一束強光重新照亮了現(xiàn)代人情感蒼白的內(nèi)心世界,而文學也必然做出反應,回歸神話也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
參考文獻:
[1]張德明.批評的視野[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
[2]張倩.關于文學作品中“魂與身”模式故事的文化闡釋[J].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05).
[3]馬克斯·弗里施,能干的法貝爾[M].江南譯.重慶:重慶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