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椿山
從小到大,我始終覺得土豆是一種帶有親情溫度的食物,它像兒時從老屋天窗投進(jìn)廚房來的那抹陽光,一直閃耀在我的心里。十年、二十年過去了,那些關(guān)于土豆的記憶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歷久彌新,讓我覺得周身溫暖,充滿力量。
外婆的燒土豆之所以好吃,除了老式火塘的功勞,更多的是因為老人家內(nèi)心深處對我的那份濃濃的愛。外婆在世的時候,我每天放學(xué)回家,她總會站在院墻邊上,遠(yuǎn)遠(yuǎn)地便用目光把我接住。待我走近了,她笑瞇瞇地從我肩上取下書包,關(guān)切地問我:“餓沒餓?我給你燒的洋芋(我們老家管土豆叫‘洋芋)好了?!蓖馄胚M(jìn)屋,用火鉗在火塘里刨幾下,幾個被燒得黑乎乎的土豆便從滾燙的柴灰里露了出來。外婆用火鉗刮掉土豆外層的焦黑,再將上面的柴灰拍掉,然后遞給我說:“吃吧,香得很!”外婆燒的土豆的確很香,外焦里嫩,沙沙的,讓我饞得直流口水。我覺得外婆燒的土豆有一種靜謐的祥和感,就像火塘里的火在墻上映出的光影,溫暖而又柔軟。
舅媽做的薯片,有來自泥土的芬芳。舅媽是個精明能干的女人,看似普通的食材,只要到了她手里,準(zhǔn)會煥發(fā)出不一樣的光彩。剛剛?cè)胂?,舅媽便將挖回來的土豆洗凈去皮,切成薄片,再放入滾燙的開水里煮至三分熟,撈起來,均勻鋪在簸箕里曬干,收起來待用。然后,舅媽會找個空閑的日子做薯片。她會在灶上架一口鐵鍋,鍋里放一些鹽,使勁翻炒。等鹽的溫度升高以后,舅媽便將曬干的土豆片放進(jìn)去,和鹽一起“嘩嘩嘩”地翻炒。隨后,那些土豆片慢慢膨脹變大,顏色也由乳白變?yōu)榻裹S。等鍋里所有的土豆片都變成焦黃色的時候,舅媽用篩子將鹽篩掉,薯片就做好了。舅媽做的薯片脆脆的、酥酥的,味道一點也不亞于現(xiàn)在超市里賣的盒裝薯片。
母親是個“百變土豆王”。最樸實無華的土豆,都能在她的手里變得富麗堂皇起來。在那個土豆當(dāng)飯的年代,我們硬是沒有吃厭土豆,這不得不歸功于母親的好手藝。燜土豆是母親的拿手絕活,她燜出的土豆一面焦黃,一面綿軟,吃進(jìn)嘴里,脆軟交錯,口感相當(dāng)好。母親炒的土豆片也是一絕。先不論味道,單說她的刀工就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母親切土豆片從不用案板,就在手心里切,想厚就厚,想薄就薄,隨心所欲。她燒的韮菜土豆片,香氣四溢,味道鮮美,叫人回味不絕;酸菜土豆條酸辣爽口,醒腦提神;魚香土豆絲香氣撲鼻,最能下飯。除了這些,母親還會做土豆泥、土豆粒兒、土豆干燉臘肉等??傊?,母親能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土豆變得活色生香。也正是因為母親的心靈手巧,我們一家人的日子才能過得五彩繽紛、幸福美滿。
還有伯父的鍋巴土豆,姑姑的油炸土豆,嬸嬸的鼎罐土豆,以及鄰居陳婆婆的烤土豆,都溫暖過我的童年,讓我的人生有更多的念想和回憶。如今,我隔三差五就要買些土豆回來吃,除了解饞,也為紀(jì)念兒時那些與土豆有關(guān)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