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檣
一度風流,幾多華章,對40年來《青春》的文學行走,應該有一番梳理,是追憶,是懷念,更是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啟程。
青春本就是一場悸動的行走,不安、沖動,滿懷希冀……
1979年的10月,在原屬南京市文聯(lián)的文學內(nèi)刊《南京文藝》基礎上,《青春》正式創(chuàng)刊,刊名采用魯迅先生手寫體的“青春”集字。
創(chuàng)刊號的陣容可謂強大,陳白塵、羅蓀、夏陽、從維熙、顧爾譚、鄧友梅等老一輩作家紛紛致辭,為《青春》拉起“這是青年作者的領地,是青年作者馳騁的戰(zhàn)場”的文學旗幟。
也是這一期,王蒙先生開始在《青春》連載談藝隨筆《當你拿起筆……》?!爱斈隳闷鸸P,當臺燈的燈光照亮了雪白的稿紙,當稿紙上的每一個空格都忠順地、無瑕地、熱切地期待著你賦予它們以色彩和聲音,以靈魂和生命的時候……”
在《青春》的辦刊史上,第一任主編斯群是一位繞不開的人物。
斯群原名王緒言,安徽無為人,生于1926年,1941年參加新四軍,1979年任《青春》主編。據(jù)《青春》的老人及斯群兒媳華蕾女士介紹,斯群出身一個封建士大夫書香之家,她的父親是位同情革命的開明紳士,且嗜書如命,為斯群埋下了從文的種子。斯群可以說是位富家千金,15歲便參加了革命,打過鬼子,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本期刊發(fā)的斯群早年寫的短篇小說《脫險》,講的便是那段崢嶸歲月中的驚險一幕。
我還聽說,執(zhí)政《青春》后,斯群仍發(fā)揚著革命斗士雷厲風行、知難而上的風格,她闖過財政局領導的辦公室,拍桌子要求解決問題。我現(xiàn)在也想這么干,可自知分量不夠,拍不動。
周梅森就是斯群作主招進《青春》編輯部的。那時周梅森還是徐州賈汪煤礦的一名礦工,按他自己的話說,進入《青春》就是進入了“我的大學”,從此正式開始了他的文學生涯。在本期葉兆言的文章中,他也提到自己差點兒進入《青春》工作的往事,但被斯群給否了。
去年秋天,在華蕾女士帶領下,我和編輯部的王冬梅、張元去寧南祖堂山敬老院看望斯群。老人家已逾90高齡,視力弱化,完全喪失了聽力和說話能力,只能發(fā)出“啊啊”的聲音。由于小腦鈣化,老人家已經(jīng)不識人了,但似乎又有太多的回憶和叮嚀想說給我們,張大嘴巴努力多次,終究無以表達。最后她變得乖下來,安靜地躺在床上,窗外陽光和綠樹的光影傾瀉進來。她安靜地躺著,依然清澈的眼睛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充滿嬰兒般的好奇與可愛。
方之、李潮、韓東是爺兒仨,都曾經(jīng)或正在《青春》工作。爺兒仨都是優(yōu)秀的作家,詩人,都為一本文學刊物奉獻過青春和智慧,這在世界文學期刊版圖內(nèi)恐怕也是不多見的。
方之原名韓建國,一家之主;李潮是大哥,隨母親姓。韓東排行老二,少年時跟著李潮、顧小虎等大哥們混,他們帶他玩兒,也把他帶上了文學道路。韓東的母親李阿姨在世時,我去過他家?guī)状?,李阿姨都是叫他東東,東東長東東短的。不知哪天起,畫家毛焰打頭叫韓東“二叔”,二叔長二叔短的,于是我們一幫文學小青年都跟著叫。
方之在上世紀50年代開始發(fā)表作品,1957與高曉聲、陸文夫、葉至誠等組織“探求者”文學社,提出“干預生活”的主張,后因此遭到批判,攜全家下放蘇北農(nóng)村。1979年第3期《北京文學》發(fā)表了他的代表作《內(nèi)奸》,獲當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并被譯成多國文字。
方之是創(chuàng)辦青春的功臣,“有人稱頌方之把‘他最后的精力花在南京《青春》雜志的創(chuàng)刊上。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快要消耗盡了,他要把手里的火炬交給后面的年輕人,他要創(chuàng)辦一個發(fā)表青年作者作品的刊物。是的,《青春》成為當時紅遍大江南北的名刊,培養(yǎng)了大量的年輕作家,這功績是歷史牢記住的”(丁帆《你的靈魂,你的外貌》《美文》2019年第1期)。
據(jù)斯群在《青春》創(chuàng)刊20周年時回憶,方之還沒看到《青春》的創(chuàng)刊號便去世了——可能出刊日期較晚。方之是1979年10月22日因患肝癌去世的,只有49歲。這正是一個作家最好的時期,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他甚至有過“五年規(guī)劃”,哪怕三年也成,他想再寫十篇小說??上於视⒉拧?/p>
李潮在《青春》當編輯時與馬原、葉兆言等過從甚密,只是他沒待多久,就趕著下海潮南下打拼去了。聽韓東嘮過他許多好玩的事情,可惜至今也沒見過他。沒見過就沒見過吧,“帶頭大哥”本應留守一份神秘。
《青春》興辦的頭幾年,來稿量非常巨大。據(jù)周梅森回憶說:“那個時候的《青春》真是太火了,我一個人每天收到來稿上百份,只要一天不看稿,桌子很快就被積壓的稿件淹沒了……”
那時,編輯部要求每稿必復,人力不夠,便請大學、中學語文老師幫忙挑選優(yōu)質稿件,剩下的稿件寫好退稿信寄給讀者。他們每次來雜志社都要背著麻袋,一麻袋一麻袋的裝稿件回去。葉兆言也干過這事:“寫一封退稿信兩毛五分錢,我一個月能掙二三十塊,這在那時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鄉(xiāng)村、小城鎮(zhèn)的作者發(fā)表不了,哪怕收到一封《青春》的退稿信,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能高興老半天,也能贏得周圍文學女青年的青睞?!?/p>
當時《青春》的印刷用紙,是國家撥的,就夠印20萬份,想多印得自己想辦法。“讀者需求太大了,怎么辦,我們就自己想辦法,到處去找紙,能弄來多少就加印多少,總是不夠賣的。后來紙源問題解決了,《青春》的發(fā)行量很快突破50萬份,接著是60萬,最高時達65萬冊?!敝苊飞f。
1980年1月刊,《青春》發(fā)布“青春獎征文”啟事,拉開了青春文學獎的序幕。1983年4月刊發(fā)布第四屆啟事時,正式稱為“青春文學獎”。
青春文學獎評選了五屆,采取刊評模式,每年一評。第一屆“青春獎”共評選出15篇獲獎作品,主要獲獎者有王安憶、徐乃建、董會平、賈慶軍、梁左等。后續(xù)幾屆獲獎者的名字,多位為讀者熟知,簡嘉、肖復興、韓東、梁晴、陳所巨、李小雨、梁曉聲、蘇童、張平、王心麗……其中簡嘉1981年一等獎作品《女炊事班長》,同年獲得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梁曉聲1983年獎獲作品《今夜有暴風雪》,張平1984年獲獎作品《姐姐》,分別獲得1984年全國優(yōu)秀中篇、短篇小說獎。梁曉聲的《今夜有暴風雪》,更被稱為“知青小說”里程碑式作品,隨后被拍成同名電視劇和同名電影,并入選2018年《小說選刊》“改革開放四十年最具影響力小說”。
在社會各界關心支持下,第六屆“青春文學獎”也許不久就能恢復評選,我們期待把它辦成一個不一樣的文學獎,最好能達到獨樹一幟的效果。
《青春》因其卓越,獲得文學期刊“四小名旦”的美譽,在文學界地位舉足輕重。當時在全國文學青年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沒在《青春》發(fā)表過作品,都不能視為登上文壇。
1981年10月的《青春》小說作品專號,首開“處女作”欄目,把扶持文學新人的辦刊主張進行到底。1983年10月號,開始推出處女作專號,卷首語《為無名者鋪路》寫到,“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創(chuàng)刊以來,我們共發(fā)表小說202篇,其中29%的作者是第一次發(fā)表作品”。2017年來,《青春》發(fā)表的處女作品和作者比例已經(jīng)超過當初的這個數(shù)字。
在《青春》的處女作名單上,有大量我們熟悉的名字:于堅、葉兆言、王大進、陳遼、蘇童、小?!?980年第2期《青春》刊發(fā)演員陳沖處女作《女明星》,圓了她的作家夢。
蘇童曾說:“我至今還記得我在學校的食堂收到《青春》的錄用通知時的那份喜悅和激動……我還記得當年梁晴和曾傳矩寫給我的信,他們清秀的字跡對于一個虔誠的文學青年來說無疑是福音?!?h3>《青春》叢刊
前不久去武漢,從劉醒龍那里我才知道,當時的文學界還有大《青春》,小《青春》一說。小《青春》是指常規(guī)的月刊,大《青春》便是指每年出版四期的《青春》叢刊,200多頁,厚厚的一本,更有分量。
《青春》叢刊創(chuàng)辦于1983年,一直辦到1988年。它的出現(xiàn)可謂完全契合時代需要。那是一個火熱得近乎瘋狂的文學年代,來稿太多了,好稿子也很多,當時還只有64頁的月刊無法滿足刊發(fā)較大篇幅作品的需要,于是大《青春》問世,同樣受到讀者和作者的熱烈追捧。
在大《青春》里,我們同樣看到許多依然熟悉的名字:海笑、趙本夫、瓊瑤、馬未都、朱蘇進、葉永烈、何立偉、陳村、儲福金、黃蓓佳、姜天民、柔剛……一長串的名字,印證著一個文學最好的時代。
2015年底,由《青春》具體承辦的南京市“青春文學人才計劃”項目啟動,如今已辦第二屆。第一屆共簽約了葛亮、曹寇、趙志明、何同彬、鄭小驢、黃平、李振、Eric Abrahamsen(埃里克·亞伯拉罕森)等11位優(yōu)秀作家、評論家、翻譯家和編劇。第二屆擴大了簽約規(guī)模,其中“青春作家”有春樹、房偉、余幼幼、朱婧、丁中冶、方巖、李丹、石俊山等10位新銳作家、評論家和翻譯家,“青藍人才”則簽約了10名全國高校優(yōu)秀大學生寫作者。
第一屆“青春文學人才計劃”簽約三年,可謂成績斐然。曹寇三年里發(fā)表小說近20篇次,出版小說集,隨筆集5部,法語、瑞典文集各一部,電影劇本2部,還獲得了第五屆紫金山文學獎,《南方人物周刊》2017年魅力人物獎。作家葛亮出版小說集,隨筆集8部,并獲有中國圖書評論協(xié)會、中央電視臺頒發(fā)的2016年度“中國好書”文學類第一名,《亞洲周刊》2016年“全球華文十大小說”,中國出版集團2016年“中版好書”文學藝術十大好書等十幾個獎項。2019年,葛亮更憑《北鳶》或“茅盾文學獎”提名。來自美國的簽約翻譯家Eric Abrahamsen翻譯的南京作家魯羊短篇代表作《銀色老虎》刊發(fā)于2018年8月號《紐約客》,使魯羊成為繼莫言、余華之后登陸《紐約客》的第三位中國大陸作家……
“青春文學人才計劃”正在成為全國文學界廣泛關注的品牌項目,成為南京城市文化高質量發(fā)展,申報世界“文學之都”的有力助推。
《青春》一直關注大學生的文學成長,不遺余力地推出優(yōu)秀大學生作品。1987年,《青春》舉辦“中國當代大學生首屆詩歌大賽”活動,將版面向大學生全面開放。
“青春文學獎”同樣以扶持年輕人、鼓勵大學生創(chuàng)作為己任。就拿1981年第二屆“青春文學獎”來說,27位獲獎者全部為35歲以下年輕人,其中30歲以下10人,在校大學生也有10人,如肖復興,當時為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學生,韓東正就讀于山東大學哲學系,時年21歲,成為歷屆“青春文學獎”得主中年齡最小的一位?;诖?,《青春》早在1983年便明確提出了“以刊發(fā)35歲以下年輕人作品為主”的辦刊主張。
2017年來,《青春》在開辦若干專門面向大學生欄目的同時,已連續(xù)舉辦兩屆全國性大學生詩歌評選活動,并每年出版一部《中國大學生詩歌年選》詩集,為扶持大學生寫作,可謂不遺余力。為更好的團結大學生寫作者,2017年下半年,雜志社更發(fā)起了“中國高校文學社團聯(lián)盟平臺”項目,邀請全國高校文學社作為會員單位加入,得到了全國100多所高校文學社熱烈響應。這個平臺,我們還將繼續(xù)擴容,并將不斷完善機制,通過建立省中心、專欄、征文活動、資助出版等各種形式,將“青春寫作”進行到底。
自2013年“青春文學月刊”(youthpub)上線以來,《青春》陸續(xù)開通了新浪微博、頭條號等,截至今日,青春的網(wǎng)絡用戶已達10萬,在同級媒體網(wǎng)絡用戶中居領先地位。我們的推送,受到網(wǎng)友和讀者的追捧,公眾號閱讀量平均1000人次,最高閱讀量5.2萬人次,頭條號每條平均閱讀量3000人次,最高點擊量近百萬。對于《青春》的網(wǎng)絡閱讀和傳播,我們也將不斷增強編輯力量,內(nèi)容創(chuàng)意和互動設計,傳播讀者朋友喜聞樂見的高質量內(nèi)容。
四十年來,《青春》始終秉承“青年讀、青年寫,面向當代青年,為無名者鋪路,培養(yǎng)文學新人,用優(yōu)秀作品鼓舞人”的辦刊宗旨。2018年,針對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豐富生態(tài)和年輕寫作者的全新價值追求,我們又提出“新銳、包容、多元”的組稿思路,作為辦刊宗旨的有益補充。
天下熙攘,唯文以載道,愿《青春》依舊,初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