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菊
端午一過,雨季隨之來臨。北方的雨,宛若閨中女孩淺吟低唱,于不經(jīng)意間闖入你的視線。她先是淅淅瀝瀝,“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再是淋漓盡致,“說盡心中無限事”。
看著窗外細密的雨絲,久違的沖動與欣喜在胸腔間激蕩,雨聲里,孩子們歡天喜地的喊聲在紛紛揚揚的雨絲里此起彼伏。晶瑩剔透的雨珠墜地有聲,墜落在斑駁的石板路上,墜落在市井間的嬉笑怒罵中,墜落在閨中女孩的情竇初開里。粉面含春的牽?;ò觊g,飽滿的雨珠子輕舞翩躚。雨中的牽牛花,此刻顯得七分嫵媚三分可憐,在暮色蒼茫中搖曳生姿。雨聲也變得急促,拍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清脆而古老,成百上千的雨珠匯成一條蜿蜒的溪,在模糊的玻璃上流淌。
黃昏正在消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多情而善感的雨絲瘋狂地吻著大地,不問何來,不問歸期;無關自己,無關風月。襲來的黑夜如洪水一般淹沒我的視野,雨聲也多樣地變化著,時而像銀瓶乍破,時而似鐵騎突出。院子里的灌木在黑夜來臨之際瘋狂而又迷亂地舞動著無人修剪的身軀,接受著黑夜的告白。渺茫中,我仿佛看到一支古老而悠揚的歌謠,在雨幕中蒼老而緩慢地爬行……
夜色漸濃,雨聲未衰。外面的世界濕漉漉的,我身處其中,就像玩偶被凍結(jié)在水晶球里。
接踵而來的睡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化作了一條溫柔的水蛇,拖著細長的身子,在我的臂膀間纏綿,細膩冰涼的鱗片在我的肌膚間游弋,將我拖入混沌的夢境?;秀遍g,我回到了那個與家人在他鄉(xiāng)度過的第一個雨夜:悶熱的空氣在狹小的旅館內(nèi)流竄,窗外是黑云壓城,窗里熾熱的聚光燈散出的光芒映在墻上,一片慘淡。不知幾時,外面下起了雨,似有似無的雨絲在疾風的推搡下飄忽不定。屋外,路邊一棵枯朽的楊樹在路燈昏黃光線的映襯下,形同鬼魅??諝庖廊辉餆幔L的悲鳴攜卷著沙石敲擊著窗子,我躺在床上,四周空蕩蕩。一個九歲的孩子,從此刻,開始了對黑夜不可名狀的恐懼。
一覺醒來,看到窗子上掛著的水珠,心中甚覺歡喜。
蒼翠的枝丫間流瀉出青色的黎明,空氣清爽得很,階前的磚石塌了一角,漆黑的甲蟲在其間安居樂業(yè)。天剛微微亮,路上的車還很少,我拎著熱氣騰騰的早點,在熹微的晨光里,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留予他年說夢痕,一花一木耐溫存。”那略帶悲愴的聲音,在我耳畔回響;故鄉(xiāng)的雨聲,不時在我心頭縈繞。